多爾頓本以為下場的另一方是巡邏騎士呢。“好吧,他們的對手是誰?”
并不是隨便哪個商隊護衛都能跟七支點之一的隨隊騎士打得有來有往。才一看見守誓者聯盟的彩紋旗幟,多爾頓還猜測戰斗會很快結束,直到他從亂七八糟的戰場中辨認出巫術的痕跡。
“是巫師。”領隊告訴他,“苦修士巫師。”他的眼神四處亂瞟。
苦修士和巫師組合起來,指向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寂靜學派的人?”侍衛隊長自己都不太相信。
“事實如此,長官。我們壓根不知道寂靜學派什么時候派人進的鎮子。偵測站對此毫無反應。”
你指望他們有什么反應?一群尚未轉職的環階想找到特意隱藏起來的學派巫師,多虧他們沒成功!誰知道這群苦修士想干什么?好在巡邏隊腦子清醒,沒直接插手這種程度的神秘事件。“讓人通知領主大人和洛朗·維格爵士。”多爾頓命令,“順便通知我的副官帶些人手來。”燈塔鎮的巡邏騎士可不頂用,他知道這些人都是什么貨色。
結果對方對自己的評價與多爾頓截然相反,那名領隊還在問:“那我們要做什么,多爾頓大人?”
“其他人把看熱鬧的白癡都給我趕走!平民和冒險者,還有報社的夜鶯。你想讓沖突擴大嗎?這種事莫非還要我教你?”
望著巡邏隊長灰溜溜離開的背影,多爾頓思考的東西卻與他毫不相干。寂靜學派的苦修士來這里干嘛?守誓者聯盟的商隊遠道而來,又怎么與他們發生了沖突?高塔的命運女巫正在潮聲堡的房間里休息,她預見這些事了嗎?最近來到伊士曼的神秘生物未免太多了些……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但不論如何,他必須終止戰斗,否則暴亂將席卷整座城鎮。多爾頓毫不懷疑兩大神秘支點的爭斗會造成這樣的后果。
他猛抽馬鞭,沖進混戰中的人群,同時高聲吼叫:“都停下!”他解放平日的束縛,讓火種處于活躍狀態。幽暗的深紫色彩在劍刃上流淌,某個距離最近的家伙扭過頭,瞬息僵在原地。
令人欣慰的是,當他將高環的神秘度傳遞給商隊護衛和苦修士們時,他們都收到了警告而停下動作。侍衛隊長能從這些神秘生物的臉上找到錯愕驚訝的神情。沒想到騎士海灣會有高環?那現在你們碰上了一個。
……
返回王宮時,車隊遭遇了暴亂。
勞倫斯·諾曼為此耗費了不少時間,然而他沒辦法對王都治安官發怒。他們的大半人手都集中在白塔,在可怕的魔力浪潮中首當其沖。不過是受過些簡單訓練和祝福的護衛,要求他們向宮廷騎士一般驍勇善戰那簡直是開玩笑。更何況沖擊王家車隊的也不止是普通難民。他根本想不到高塔‘雄獅’的尋人方式如此粗暴,以至于整個東城區的冒險者都在激烈抗議。
“這幫泥腿子真是無法無天了!”某個騎手嚷嚷。“竟敢冒犯女王的旗幟。他們都忘記自己的榮譽了嗎?”
“冒險者有個鬼的榮譽。”有人說。
之前的暴亂由幾個難民挑起,隨后愈演愈烈,汲取街道上游手好閑的青年人和不法分子成長。小貴族和商人抱怨封鎖集市的時間太長,工人們則哭訴物價上漲。路過的冒險者聞聲加入他們,希望被迫關門的酒吧和妓院重新營業。這一切統統都是“雄獅”羅奈德·扎克利要求城衛隊協助搜索那個失蹤學徒帶來的后果。然而到現在為止,目標卻連個人影都不見。
諾曼正為此而來,試圖說服白塔中的客人換種尋人方式。他不明白雄獅怎么非要盯著鐵爪城不放,也不明白宣稱能夠“觀測諾克斯”的蒼穹之塔為什么連個走丟的學徒都找不著。對方無疑不在乎弗萊維婭女王連帶整個王都治安局的感受,更不可能關心凡人平民的生計。但不管怎么說,繼續封鎖式排查是個蠢辦法,女王召開了緊急會議。朝堂上的貴族們難得達成一致,認為絕不能放任高塔使者再這么胡作非為下去。
只是做決定容易,踐行起來難。諾曼剛打算通過委婉的勸言說明情況,回頭暴亂的邊界就幾乎接近了白塔。看來民眾們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同樣不在意女王的態度。
“我以為我們會死在白塔。”有人低聲說,沒料到諾曼爵士正聆聽他們的對話。“你們沒感受到嗎?那種要命的威脅好像頭皮上的劍刃。我這輩子都不想再來這里。”
“這不丟人。每個人都與你想的一樣。空境。空境可以輕易踏平鐵爪城,或者任何一座城市。我母親原本是西境人,她曾親眼目睹浩瀚的神秘之火從天而降,將堡壘焚燒成灰燼。”
“你母親看到的是誰啊?噴火的地獄惡魔,還是火神蘇爾特?”
“如果是他們,你現在就正跟鬼說話。”他的同伴惱火起來,“我母親要我離胡說八道的人遠點。而且她當時看見的是灰之使。”這話反而使發言者收獲了更多譏笑。
這個聲音的主人諾曼很熟悉。瓦林子爵既是財政大臣奧利·弗里德喬夫的子侄,還是王長子伊斯特爾的兒時玩伴。諾曼本想將他當作王子的助手培養,但后來只好把他充作宮廷騎士。事實證明,有些人天生就沒腦子。瓦林爵士早已成年,唯一的本事就是聽母親的話,好像他還在她胸脯上吃奶似的。隨便哪個宮廷騎士都暗地里嘲笑過他。在諾曼看來,女人家的話還是少聽為妙。
“據我所知,灰之使死在圣者之戰時期。那時候你母親還沒出生。”某個人指出瓦林子爵的錯誤。
“她不會騙我。”瓦林·弗里德喬夫堅持。
他再提到他母親,我就讓他滾回家去。諾曼心想。也許是口干舌燥,騎士們不再多嘴多舌,瓦林也沒繼續給他的家族丟臉。等回到了龍穴堡,諾曼將騎士們交由副官埃雷特帶領,自己獨自一人去見伊斯特爾王子。
歌聲輕柔,透過厚重的楠木門扉。除去臥室,城堡中諾曼最熟悉的地方就是王子殿下的書房。他推開門,伊斯特爾·塔爾博特正端起酒杯欣賞歌手彈唱的樂曲,女侍給他送來甜點和香草茶。
他倚靠一張棕紅色面料的沙發,一手環抱胸前,英武的長披風掛在衣架上。在諾曼眼中,他此刻的姿態雖不能說嚴肅,卻也不失王家風范。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他遺傳先王陛下的相貌——諾曼記得沃森二世擁有一對威嚴的雙眼和高聳的眉骨,使鼻梁線條看上去沒那么突兀。伊斯特爾的威金斯血脈只對他的眉毛和嘴巴產生了影響,就連性格也與先王肖似,能讓諾曼輕易從他身上看見那位已逝王者的影子。
豎琴弦緩緩撥動,樂手唱起下一章節。舞女搖擺腰肢,紗裙綴滿寶石。房間簾幕遮掩,燭火尚不及夜明珠一半明亮。
“諾曼爵士。”王長子邀請他坐下享用下午茶,“你回來得有點晚了。”
“路上碰到些小麻煩,我只好暫代巡邏騎士的工作。”諾曼回答,“人們喜歡追根究底、將問題歸咎于某個原因,似乎這樣就能簡化處理過程。我的建議是在城墻上多掛兩個冒險者的腦袋,而不是指望雄獅帶走所有的麻煩。”
伊斯特爾并不在意地微笑。“雄獅答應離開了嗎?”
“他答應了,只要我們幫忙找到那個該死的學徒。”諾曼將目光從舞女身上移開。他看得出那女孩還是處子。
“城衛隊一直在提供幫助。”
“可我們的雄獅閣下只要結果。據說那名走失的學徒是他的親族,一頭落日草原來的獅人。天知道高塔還跟他們有聯系。”
“事實上,它們之間的淵源比我們想象得更深。”王子說。他的眼睛其實是威金斯家族的碧藍,但里面的神情并沒有母親的軟弱,似乎也比先王更富有智慧。“‘雄獅’羅奈德·扎克利曾是獅人的王族,在守誓者聯盟擁有一席之地。但他是個好色之徒,腦子又不怎么好使,獵艷竟獵到西塔女王的頭上去了。”
諾曼不知他的故事從何而來,可伊斯特爾并未解釋。王子繼續說:“然后他離開聯盟,獨自加入克洛伊塔的命運集會。期間的種種也許比我們看到的更復雜,但我相信不論如何,雄獅閣下的風流習性是不會讓我們失望的。諾曼爵士,我們大可以猜猜他離開克洛伊的原因會是什么。”
“我從不尋根究底。”諾曼說,“隨便是什么原因,他愿意離開伊士曼就更好了。”
“看來問題出在那個失蹤學徒的身上。噢,爵士,我是不是不該這樣歸攏責任啊?”
諾曼裝作沒聽見最后一句話。“那個學徒只是他的同族。”
“不只是同族。”王子斷定,“她身上肯定有什么秘密,才會讓蒼穹之塔如此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