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血族的吸血欲望低到幾乎沒有影響,這些孩子便沒人在乎。“事務司的法律該更新了。”阿加莎不客氣地批評自己的頂頭上司,“那個什么負責城市人口管理的部門,‘危險種族居住登記管理部’。聽說他們的工作就是給各種文件蓋印章,一天能蓋上千份,我們只留下橡皮圖章就能完全代替他們。”
負責現場的治安官咳嗽一聲:“同時給那么多印章施法太困難了……維修部也會抗議負擔加重。”
“我不關心維修部的抗議。”偵探低頭觀看檢驗員的報告,“這女孩的身份需要查清,失蹤的加德納·雷諾茲也得找到蹤跡。越快越好。我不希望找到另一具尸體。”誰知道有一天,我竟期盼這奸商還活著呢!
“有人要殺他?”威特克問。
“教會盯上了他,為他那些要命的生意。”
“你指那些違禁煙草嗎,長官?”
若那些玩意值得,我第一次來就把他帶去地牢了。“比煙草夸張得多,他是在販賣毒藥。而且我有證據表明,參與到里面的或許還有神職人員。”阿加莎嘆口氣,“我大概明白教會為什么要謀殺鄧巴·菲爾丁了。如果治安局出現了這樣的丑聞,麥肯警長也會悄悄清理門戶。”
威特克不動聲色地后退了半步。
如果他跟隨阿加莎一段時間,就會發現這樣的小動作瞞不過上司的眼睛。偵探小姐瞥了他一眼,實在懶得探究他無聊的心理活動:“現在的問題是,這女孩究竟是從哪兒來的?”她放下尸檢報告,懷疑現在的治安局里根本沒一個動腦子思考的人。“肯定不是流浪兒,要是你們對孩子的衣著有那么一丁點的了解,就會發現她其實穿得很得體。你們有孩子嗎?”
威特克摸摸后腦勺。“我還沒結婚啊。”另外那名治安官也表示自己還很年輕,成家可以在立業以后。
“大多數人都這么想。生孩子很容易,養孩子卻困難。”偵探牽動一下嘴角,“女人的事業在床上,男人的事業在任何地方。因此多勞多得,后者在家門外付出的辛苦,便可以在門里頭獲得補償,是這個道理嗎?”
兩名才入職的小巡警不知如何作答。
阿加莎沒指望他們能說出什么有見地的言論。說到底,我用腦子得到的地位在他們而言只需要多抓幾個缺手指的倒霉蛋就能相配……若沒有圣者的一句話,我說不定早就嫁人,甚至兒女滿堂了。
“先立業再成家是好選擇。這么看來,你們作為父親沒準很合適。”她沒頭沒尾地說,“我敢肯定這女孩也不是加德納·雷諾茲的孩子。那種狡猾又名副其實的吸血鬼商人沒資格找到老婆。對了,你們要是想要孩子,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威特克被她問懵了。“我?”
“沒想過?”
“這是什么心理側寫嗎?”另外那名治安官也很狼狽。
“也許吧。”偵探歪歪頭,“說不上來也沒事,皮科爾。沒想過當孩子的父親嗎?”她不知從哪里聽到了陌生治安官的名字。
后者習慣在開口前咳嗽一聲,說起話倒很果斷。“一定要問的話……以我當兒子二十多年的經驗,還是女孩兒比較好。”阿加莎聽不出這話的恭維成分,反而察覺到無奈。
她意識到自己把笑意流露在臉上,威特克和皮科爾都松了一口氣。“我終于了解到不同人的想法了。”阿加莎告訴他們,“這種討論有必要在內部多多進行,免得我們總是自以為是。”
“你說得對,長官。”原本威特克還算敏銳,但皮科爾一來,就把他比了下去。“所以我們怎么處理這個案子?”
“將它跟教堂案合并。”阿加莎給了他期盼已久的回答。
“好的,合并,是該這么做。現在我們怎么辦?”
“上馬車去弗納家的莊園。”偵探女王獨斷地說,“我得再問問安德魯·弗納的意見。”她面帶微笑回過頭,但眼神十分冰冷。“希望他可以給我新思路。諸神保佑他可以,否則事情就沒那么簡單了。”
“這事情本來就不簡單。”威特克嘀咕。“我都不知道我現在在干什么。”
到了熟悉的別墅前,阿加莎沒有禮貌地等待開門。皮科爾忠實地執行了她的命令,大門轟然打開。
“你們瘋了嗎?!”一見阿加莎,安德魯勃然大怒。他的神情充滿緊繃的攻擊性。“從我家里滾出去,立刻!”
“請原諒,弗納先生,這回我們還是帶著搜查令來的。”
“你們搜了幾遍了!”
“但我們找到的只是你沒藏起來的東西。”偵探寸步不退,“煙草。我們曾搜到一盒煙草,可那遠不是全部,對嗎?”
“就為這個?”安德魯沒好氣地揮揮手,“那些都是霍布森那混球的寶貝。聽說他去自首了,你們問出什么結果了沒?”他多半是在報紙上看到的消息。
“我沒問他,我在問你。”
“那些不過是煙草,雖然來路不正當了些。想想霍布森那種人吧,他能干出什么正經事兒?”
“比起虐待狂,他還算有良心。”
“我很不樂意和你講這么多沒用的話,女人。這次那個小學徒沒來,你的搜查令在高塔成員身上也不頂用。”
“他不來的原因跟教會有關。”阿加莎說。“教會在調查加德納的生意,然而讓十字軍沒立刻動手的原因是他們在這奸商弄出來的交易里發現了高塔成員的參與。”
安德魯的臉色唰一下變得蒼白。
“那不是我……的。”他的聲音低了好幾個度,“霍布森把他的東西放在我的家里。蓋亞在上,我早該把它們統統扔出去!”時間正值中午,許多行人駐足觀看別墅前的熱鬧。安德魯最終讓步了。他氣急敗壞地轉身讓開玄關。“饒了我罷,你們這些糾纏不休的黑烏鴉!我認輸了,還不夠?我們進來說。”
阿加莎第一個邁進屋子。“那不是烏鴉,只是黑鳥。”她還不忘糾正。
……
“你們又想干什么?”維修大師神情陰沉,端上冷冰冰的茶水。好歹還是飲用水。為了接下來的長篇大論,阿加莎絲毫不嫌棄地將杯子湊近嘴巴。
“希望里面沒下毒。”
“請說正事,波洛小姐。”安德魯的表情好像后悔沒往杯子里吐口水。
“索維羅。你對這名字有什么了解?”
“你是指第三版舊式魔文里的解釋嗎?”安德魯不情愿地說,“它象征‘意識的變遷’。”
“原來如此,這就是‘索維羅’的來源。”意識即靈魂,火種的變化,索維羅意為‘點燃火種’。“但我指的是流傳在大地上的魔藥。”阿加莎說,“別否認你知道這玩意兒的存在,我看你對報紙上的信息了若指掌。索維羅藥劑作為高塔煉金師的畢生杰作,就差沒被印上教材名垂千古了。”
“它可是毒藥。”安德魯諷刺道。
“煙也是。然而無論是否成為神秘生物,人們都不拒絕它。你說自己不知道霍布森把毒藥藏在家里,這話中的謊言就跟奶茶里的珍珠一樣多。”
“這是因為你們不值得信任。”
“那教會就值得信任了?想必你們已經明白了信仰的缺陷……神官的虔誠與否由女神裁定,而神的旨意由神官來傳達。信眾是不清楚的。”
安德魯·弗納不安地用指甲刮著沙發。“霍布森到底說什么了?”
“他要說的話留給蘇維莉耶吧。這家伙正等著被送往審判臺前,得到正義的制裁。管好你自己勝于擔心同伙開口。回答問題,先生,你們有沒有聯合起來倒賣魔藥?”
“我沒理由那么做。”
“這玩意兒只要稀釋濃度,配合煙葉就會使人上癮,戒不掉的癮。不然環城日報不會刊登新型煙葉的消息。若是走私者丟掉良心,他們從中獲得的利潤將是正常販賣煙草收入的上百倍。”阿加莎指出,“金幣上刻著圣者的頭像,反過來某些人的頭里則灌滿金子。這樣的家伙沒法思考信仰和付出,他們能為任何收獲鋌而走險。”
“這些人不包括我。”
“我希望你說的是真的。”
“它就是真的。”
若他所言非虛,安德魯與教會不但沒有聯系,霍布森和菲爾丁神父的關聯他甚至也毫不知情。要是我猜得沒錯,連伯莎也對此了解不多。“還有一個問題,你們有孩子嗎?”
“你為什么關心?”維修師的思維被打斷了,他頓了頓,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沒有……沒有兒子。那女人給了我四個女兒,現在都已經嫁到了圣卡洛斯。”
沒有兒子。“你見過這女孩嗎?”阿加莎將那個血族小女孩的相片遞給他辨認。
“她不是人?吸血鬼……當然沒有。我討厭跟非人類打交道。”
“那你在布魯姆諾特一定生活得很痛苦。”威特克插嘴。圣卡洛斯是莫托格的移民城市,布魯姆諾特可不是。在這里要找到人族都困難,而且神秘職業有時候也會帶來外觀的改變。
安德魯沒有理他。“這孩子和我有什么關系?”維修師問偵探。
阿加莎把相片放在桌子上,沒有要收回的意思。“我只是問問。”她站起身,“問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