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識到自己用不著去費盡心思地尋找埃茲先生了,只要找到這位疾影軍團的軍團長,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不過既然守衛們已經開始追殺威金斯家族的成員了,那么塞萬提斯也應該動手了。
可他為什么突然決定動手了呢,是因為修諾總管得知了死靈法師的存在嗎?
尤利爾覺得自己在密室里不過待了幾分鐘,但外面的情況卻變化得讓他看不懂了。
這樣的做法從道理上講得通,但學徒認為真相不應該這么簡單。他不會忘記敵人是毀滅了大半個四葉城的幕后主使,這種人怎么可能容易對付?
期待一個陰險狡詐的死靈法師出現失誤,就像種樹時總是盼望下雨澆灌幼苗一樣,都是將希望寄托在概率低下的事物身上的愚蠢行為。
學徒決定采用這樣更簡潔的方法,他沒有收回劍,扭頭問不住安慰妹妹的加文,丹爾菲恩正在抽泣:“修諾總管呢?”
“我不知道,傭兵先生,他只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
“他要做什么去?”
“大概是……搜捕入侵者?”貴族少年不太肯定。
他是帶著你們一起去的嗎?
學徒看著他們一身狼狽的樣子,滿臉塵灰、衣衫襤褸。雖然他自己也沒有好到哪兒去,但后者畢竟是貴族,把自己變成街上的乞丐也挺不容易的。
“這位尊敬的,呃……先生?”
“我是加文·威金斯。”
“好的,加文少爺,請問你們在做什么?”尤利爾換了個委婉的說法,沒有直接問他們是不是來以身為餌引誘死靈法師上鉤的……說起來后者又干嘛要需要威金斯家族的兩個孩子,威脅修諾總管等人投降?
真是笑話,沒有人會對亡靈投降——它們八成不會有什么贖金傳統,俘虜的結局唯死而已。
學徒打消了這個荒唐的念頭,他想既然塞萬提斯就是死靈法師,那對方多半不會繞這么大個圈子只是為了好玩。
兩個年輕人不說話了,丹爾菲恩抹了抹臉,也低下了頭。
“我們……我們是出來尋寶的。”
“尋寶?”尤利爾更搞不明白了。
“就是霜葉堡里的傳說。”丹爾菲恩怯生生地說,“在威金斯家族成為四葉領的主人之前,霜葉堡就已經被建立起來了,妮娜說這里塵封著寶藏。”
“妮娜?”學徒毫不懷疑每個年頭久遠的地方都有這種傳說。
“我是丹爾菲恩,妮娜是我的女傭。我……加文最近發現了寶藏的記載,我們想找到它。”
“所以每個人都在搜索入侵者的時候,你們溜出來尋寶探險?”
學徒忍不住問道,他還從沒見過這么不要命的操作。
“等抓住了入侵者。”加文辯解道,“我們就要去上歷史課了。”
“那你們的歷史老師沒教過你們,歷史上孤軍深入的戰役失敗了多少次嗎?”
“這里、這里只是我們的家……”
尤利爾簡直無語了。
“亡靈入侵了霜葉堡。”學徒決定讓他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免得這兩個年紀輕輕卻膽子奇大的家伙四處亂竄。
他警告道:“你們最好躲到安全的地方,否則……否則加瓦什的亡靈會吃掉你們的靈魂。”
“加瓦什?”加文瞪大了眼睛,看樣子他的歷史課上得還算認真。“你是說那個亡者之國?”
“沒錯,一個死靈法師正在古堡里,他把守衛們都變成了食尸者……我得找到修諾總管,沒辦法保護你們。”
威金斯家族的兩兄妹對視了一眼。
“我還沒有找到誓約之卷……”緩過神后,丹爾菲恩心情沮喪的道。
“你被嚇得連跑都不會了。”她的哥哥毫不客氣,“還想什么寶藏?而且寶藏的線索都是我查出來的,你只是不勞而獲而已。”
“加文,你真討厭!”
尤利爾心道他說的可真沒錯,小命不比什么寶藏重要得多?不過話說回來,藏在古堡里的秘密……他不著痕跡地摸了摸口袋,看來這里的傳說是真的。
突然學徒意識到這東西并不是威金斯家族的財產。
我這不算偷盜了吧?
“我們不能回到臥室里去,那里的守衛最多……去母親大人的房間好了。”加文做出了決定,他安慰妹妹道:“它就在走廊盡頭。來吧丹爾菲恩,這也是很棒的冒險,你就當做玩捉迷藏好了。”
學徒松了口氣,“把門鎖好,任何響聲都別出來。”
“謝謝你,傭兵先生。修諾總管就在一樓,他去找他的情人了。”加文語出驚人,他不是什么也不懂的丹爾菲恩,貴族的教育會因為身份的不同而做出改變。比起不諳世事的四葉領小公主,這位公爵的小兒子是有點頑皮,但絕對敏銳細致。
這個時候總管居然去找他的情人?
尤利爾發現自己對王國的貴族有了新的認知。
不過仔細想來這確實說得通,修諾總管是威金斯家族的實權人物,整個古堡都聽從他的調動——按照常理,捉拿一個死靈法師并非難事,哪怕食尸者會代替活人。
可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場入侵并非一時的行動,而是有預謀的長期計劃。
“為領主的家人服務是在下的職責。”學徒將戲做了全套,即便他看起來實在不像一個騎士或傭兵。“很快混亂就會終止的,別擔心。”
“威金斯家族的后裔不懼怕危險。”少年人認真地回應。他扶著妹妹走進特蕾西公爵的房間,關門落鎖的聲音有條不紊。
尤利爾怔了怔,有些明白為什么大貴族家族可以傳承千百年了。也許期間會有墮落的敗類,但支撐起整個家族的必然是沉穩冷靜、受過良好教育的真正精英。
“果然公爵大人沒有改變。”
尤利爾想到有能力又私生活糜爛的修諾總管,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作何評價。
我還是見識的太少了,學徒不由感嘆到。神秘為他打開了一扇全新的門,或許他可以從舊有的視野中掙脫出來——貴族與平民,常識和魔力,世界將展現不同的風景。
不過在這之前,他得解決死靈法師的事。
修諾總管的運氣還算不錯,當學徒找到他時,這位城堡的總管大人還能面色不善地站在虛掩的房門前,用一雙被迫瞇縫的小眼睛看著尤利爾:
“冒險者,你在浪費一位日理萬機的家族總管寶貴的休息時間。而如果不是因為你的消息,也許我不會這樣勞累。”
如果不是我的消息,你下輩子都不用勞累了!
“我有必須要跟您說的事情。”尤利爾顧不得與這個貴族老爺互投話術了,他壓根就不擅長對付這些看待事物的側重點奇特的家伙:“有關死靈法師的。”
“那你最好長話短說。”
“我在書房后發現了塞萬提斯先生的尸體。因此,我有理由懷疑疾影軍團內混有亡靈。”
嘭嘭嘭!
尤利爾話音一落,他們身后就仿佛合奏一般響起了玻璃破碎的聲音。緊接著是慘叫和驚呼,尖叫嘶鳴劃破了夏日的空氣。
死靈法師開始動手了!
“這是怎么回事?”總管靠在門上,看著走廊盡頭忽然冒出來一支騎士小隊,它們手執利刃向著房門奔來。
尤利爾心中一跳,夢境的畫面中可沒有這一幕!
“活見鬼,這是在開什么玩笑!?”
修諾總管還沒來得及從沖擊中回過神來,學徒很懷疑他究竟聽沒聽見自己的話。尤利爾上前把中年貴族推進門后,隨后嘭得一聲關門,房間里立即響起了一聲女人的驚叫。
尤利爾沒理會光著上身的侍女,急促地說道:
“聽著,修諾先生,現在城堡里到處都是亡靈,因為塞萬提斯就是那個死靈法師!”
總管愣了幾秒才惱火地說道:“你這是污蔑!”
“樓上的動靜就是亡靈弄出來的,別說你沒聽到。”尤利爾感到有些不妙,他發現或許威金斯總管并不是毫無所覺。
他后退半步,“你早就知道了?”
“城堡的情況用不著你來操心,傭兵。”修諾·威金斯不可能承認這樣的罪名。
要知道身為總管卻背叛了家族,特蕾西會將他綁上石頭沉進河里——四葉家族一貫用這樣的刑罰懲治背棄家族榮耀的卑劣之徒。
有時候即使是戰敗被敵人俘虜也不會遭受這樣可怕的對待,因此威金斯家族少有叛徒。
可這一次不同,死靈法師答應留他一命,四葉大公特蕾西又不在領地——
“誰給你的權力,對威金斯家族指手畫腳?”修諾擋在自己的情婦面前,聲色俱厲地駁斥道:“給我滾出去,把外面的垃圾清理掉!”
“城堡里還有其他人!”學徒還抱著最后一絲希望,他試圖說服自己修諾總管只是被驚嚇得六神無主了。
“滾!誹謗軍團長、冒犯貴族,對了,還有假傳情報、制造混亂——我會告訴考爾德他手下的冒險者是怎么恪守王國法規的!”
學徒感到血液都在逐漸變得冰冷:“四葉城的災難,你竟然視而不見?霜葉堡已經被亡靈掌控,你竟然還想裝聾作啞?”
“偵查站在沒有傳來任何消息,我盡職盡責。”修諾詭辯道。
“你早就叛變了,對嗎?”
“冒險者,你殺了巴頓。”
威金斯總管答非所問。
一瞬間尤利爾就明白過來,當時他來得不湊巧:巴頓管家是死靈法師的使者,它不是去刺殺修諾的,而是去傳遞消息;只不過學徒沒放過這頭亡靈,逼迫修諾總管拉響了警鈴。
也許巴頓誤以為修諾叛變,才會想要殺人滅口。
大廳內的對話他沒有關注,想來那時修諾與塞萬提斯的對話一定隱有深意,沒準兩人還討論過怎么處置自己這個攪局分子。
“在一樓的時候……”學徒喘不過氣來。
“塞萬提斯活得好好的,亡靈不過是脆弱的尸體,不可能傷害到軍團長。”修諾冷笑著說道,“毫無證據的指控可不成立,冒險者,但我現在這里可有一個人證。”他指指瑟瑟發抖的女傭,“假如你要傷害威金斯家族的總管、特蕾西公爵的兄弟,那么整個四葉領,不,是整個伊士曼王國都不會再有你的容身之地。”
“等到事情結束,美麗的南國之王回城看見這個爛攤子,諾克斯傭兵團就會在她的怒火下徹底成為歷史——”
“這與傭兵團沒有關系!”
尤利爾無法再聽下去了,他打斷了總管的話:“我也不是冒險者!”
“蒼穹之塔的使者不會將紋章交給別人。”修諾不以為然,“你也別把他當成救命稻草。他只會為自己所托非人而遺憾,甚至連惋惜都不會有……那就是個亂殺人的瘋子而已,有時候無名者都比他們可愛。”
“你以為使者是什么?他們只是例行公事,此外不會在乎四葉城的任何事情。”
“所以聽我的安排,傭兵。”
修諾·威金斯厲聲說道:“只要你聽我的話,就可以活下來!否則外面的尸體就是你的下場!”
學徒幾乎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他難以置信地后退一步,靠在墻壁上,眼前是這位風評良好、將古堡治理得井井有條的總管大人惱羞成怒的扭曲面孔。
他從中看到了自私、冷漠、膽怯以及傲慢,那是赤裸裸的利己主義展現,是喪失榮譽感和自我底線的貴族之恥。
“門外沒有垃圾。”
學徒感到貼身的口袋一陣陣發燙,那是誓約之卷因為他的情緒變化而活躍起來,他舉起劍,魔力有若沸騰。
“這里才有一個!”
劍光乍起,騎士向前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