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頓不禁轉(zhuǎn)動目光,看著尤利爾手中的淺綠色書皮。對于同伴突如其來的好運氣,約克的反應(yīng)更大:“這些書不會都是提及夢境之神的吧?”他跳過桌子,在尤利爾旁邊的架子上翻動?!巴队??難道也有破碎之月?”
“不,它的意思是夢境里的投影,不是把夢境投影到現(xiàn)實。”尤利爾解釋,他突然像是得到了艾恩的神啟一樣困得睜不開眼睛。
暗夜精靈注意到他的狀態(tài):“你怎么了?”難道真的是預(yù)言夢?可尤利爾是白之使的學(xué)徒啊。
關(guān)于夢境之神艾恩,多爾頓所知不多。廷努達爾崇拜戰(zhàn)爭之神諾克圖拉,接受灰燼圣殿的指引。他甚至見過大圣座。那是在焚燒頭發(fā)的時候,族人們跪在灰燼前祈求恩賜,祈求點燃火種的戰(zhàn)士們保衛(wèi)家園,祈求死亡帶走惡魔。他們的禱告聲與灰燼一同在火焰前盤旋,大圣座站在云井邊緣,目光卻投向虛無的黑暗。
如果諾克圖拉真的給予恩賜,人們的愿望也不會實現(xiàn),祂乃是戰(zhàn)爭之神,能夠帶來的唯有紛爭。多爾頓還記得自己嘲笑凡人的懦弱,他的同伴出言贊同,譏諷他們失去了掠奪的勇氣。地下世界是殘酷的生存競技場,龜縮的膽小鬼會餓死或被獵食,因為能吃的東西總也不夠?;覡a圣殿給予族人能在黑暗中發(fā)芽的種子,可神秘種族間最快的收獲方式仍是互相廝殺。這么看來,沒準這正是我們被神眷顧的體現(xiàn)。
“算是……占星術(shù)的副作用。”尤利爾坐回對面,精神萎靡不振。他將那本書丟給西塔約克,自己把頭埋進了手臂里?!鞍l(fā)發(fā)慈悲,二位,我必須休息一會兒了?!彼路鹫辉聸]有合眼,聲音在低落的瞬間消失。
“輪班嘍?!奔s克沒再打擾他。
多爾頓還在想夢境之神。預(yù)言夢。豎琴座女巫。在潮聲堡他見過“命運女巫”海倫·多蘿西婭,并見識到對方的預(yù)知能力。然而高塔女巫第一次給他的是一句含糊的警示,不是完整的未來。當多爾頓再次返回城堡,他得到的第二個預(yù)言就是與夢有關(guān)。大名鼎鼎的預(yù)言夢是占星師的招牌,瑪格達萊娜死后,光輝議會無人能代替她,只好求助于克洛伊塔的占星師們……
……但先知送來了尤利爾,白之使的學(xué)徒??寺逡了鳛槠咧c之一,還是伊士曼屬國,命運集會的成員對多爾頓來說并不是秘密。羅瑪?shù)膶?dǎo)師“艾恩之眼”比尤利爾更適合接替瑪格達萊娜的任務(wù)。
若是從安全角度上來考慮,白之使親自來到贊格威爾才能說有把握,尤利爾甚至沒有跨越亡續(xù)之徑。莫非他真能對付萊蒙斯?除了無名者,根本沒有神秘生物能忽視環(huán)階與空境的差距,這是不可能的。
排除下來,多爾頓發(fā)現(xiàn)一切的紐帶還是預(yù)言夢。海灣戰(zhàn)爭呼應(yīng)紅之預(yù)言,瑪格達萊娜看到的是什么預(yù)言?暗夜精靈隨即想起她是被惡魔刺殺的,不禁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無名者身上。在重重保護之下的光輝議員都死了,尤利爾也不會安全到哪兒去。就是這樣。預(yù)言夢也不是隨便就能獲得的,多爾頓提醒自己,尤利爾只是有夢境預(yù)言的天賦,無法預(yù)見想預(yù)見的任何東西,況且這本就和高塔使者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可他還是對德威特·赫恩的下落耿耿于懷。
約克的提議非常合理,他們輪流在書桌邊等尤利爾休息,另一人到書架前搜索新的典籍。當看管書架的神官趕他們離開時,尤利爾還是沒睡醒,多爾頓和約克只好把他架回房間。
“這下咱們都扯平了?!眰虮靡庋笱蟮卣f。“我們互相見識過對方的狼狽模樣,相當公平,露西亞都不會有異議。”
他指的是那次在四葉城酒館里的拼酒。多爾頓作為宮廷侍衛(wèi)時,向來鄙視飲酒作樂,勞倫斯·諾曼爵士也禁止手下在酒館醉醺醺的留宿,但仍有很多騎士受不住誘惑。德威特曾打算給他和英格麗證婚,承諾在宴會中倒?jié)M第一杯酒。千年前的記憶,如今不值一提。
藏書無法帶出,搜索工作就此陷入停滯。多爾頓整理已發(fā)現(xiàn)的資料,在索倫的指示下排列順序。西塔傭兵卻坐立不安,好像擔心自己體溫把沙發(fā)皮革燒穿??吹贸鰜?,約克很想到外面逛逛。起先還有多爾頓阻止,后來一名神官來敲門,希望帶領(lǐng)暗夜精靈見面代行者冕下。
“你確定他說的是卓爾?”傭兵不滿地詢問。
“即便你是西塔,也不能質(zhì)疑代行者冕下的命令。”
“聽不出來,大人?我當然不會質(zhì)疑代行者的命令,我是在質(zhì)疑你的聽力狀況?!?
露西亞神官很容忍西塔,因為他們是女神的造物。不過閃爍之池自從圣米倫德大同盟解散后,就再沒有派遣使者來到贊格威爾。西塔的女王是與高塔先知“黑夜啟明”、寂靜學(xué)派“第二真理”并列的圣者,她帶領(lǐng)西塔成為了守誓者聯(lián)盟的一員,而光輝議會在兩百年前才被承認為神秘領(lǐng)域的七大支點之一。
“別制造麻煩,約克?!倍酄栴D說。這個年輕西塔一時半會兒改不掉沖動的毛病,但眼下他只有這么一個能信任的人?!坝壤麪栠€在休息,你得等他醒過來?!?
“我會順便問問他夢到了什么?!边€好這小子沒再折騰。
盡管多爾頓替神官解了圍,他全程也沒給暗夜精靈好臉色。你當然不能指望所有的露西亞信徒都像約克一樣刨除種族偏見看待別人。他們迅速、無聲地回到圣堂正殿前,比進入圣城時的各種轉(zhuǎn)折快了無數(shù)倍。代行者冕下并非空境之上的圣者,但也不必由環(huán)階的神官來擔心其安全。暗夜精靈更好奇對方為什么要見他,因為尤利爾的夢?他還沒醒過來呢。
現(xiàn)實的發(fā)展卻與想象偏離得太遠。
“你來自廷努達爾?”代行者開門見山地問。
“我的族人以故鄉(xiāng)為名字,大人。幽暗之角乃是陰影中的獠牙,廷努達爾人都這么說?!?
“你們當然不是人。地下生物里最多只有亞人族,由灰燼圣殿的大蜥蜴?zhèn)冾I(lǐng)導(dǎo)。納薩內(nèi)爾,你是否屬于其中的一員?”
“所有來自地下的神秘生物都屬于圣殿,大人,受灰燼祝福過的神秘者才是戰(zhàn)士?!逼渌贾皇擒浫醯纳喜涣藨?zhàn)場的家伙。最開始多爾頓深信不疑,直到他在賓尼亞艾歐見識多種多樣的神秘職業(yè),以及這些職業(yè)技藝帶來的繁榮。可惜灰燼圣殿不能這么做。他們沒有太陽,只有破碎之月。
“你來到地面上,卓爾,來到克洛伊塔的屬國并在那里定居?!贝姓卟荒蜔┑刂赋觥!岸沂窃谑フ咧畱?zhàn)后?;覡a圣殿與你的旅行地點有關(guān)嗎?”
他懷疑我是夜鶯?多爾頓覺得自己聽明白了?!安?,大人。早在離開地下世界前,我就與圣殿毫無關(guān)聯(lián)。”
“這么說,你對如今的灰燼圣殿一無所知了?連云井也不清楚?”
“就是這樣?!痹凭堑叵率澜绲牟幌橹亍K鋈灰庾R到不對,“地下世界發(fā)生什么事了么,大人?”
“你的故鄉(xiāng)是露西亞光輝的遺棄之地,發(fā)生什么事都不奇怪。”代行者哼了一聲,“好了,既然你選擇留在克洛伊塔,那我也沒什么好說的。高塔先知多半早有準備?!彼麚]了揮手,示意暗夜精靈離開,仿佛在對待一根燒盡的火柴棍。
等到多爾頓結(jié)束這次明顯是對方心血來潮的會面時,尤利爾已經(jīng)睡醒了。他神情倦怠,臉色蒼白,夢游似的靠在一張搖椅上,看起來像是被人從床上硬生生拖起來一樣。約克在他對面滔滔不絕,談?wù)撍麖臅蟿偪磥淼墓适拢渲写蟛糠质桥c白之預(yù)言相關(guān)的。能在記住那些字句后將其立刻用于騷擾別人,也許是冒險者西塔的獨特天賦。
“代行者找你干嘛,多爾頓?”見他推門,高塔學(xué)徒問道?!鞍l(fā)生什么了?是和我有關(guān)嗎?”
“不?!卑狄咕`回答,“是有關(guān)灰燼圣殿的問題?!?
“灰燼圣殿?”尤利爾皺起眉。
“云井是秩序的邊界,也是地底世界通往賓尼亞艾歐的道路。也許他以為我是夜鶯?!?
“你真是嗎?”約克似乎挺期待。
“當然不?;覡a圣殿對賓尼亞艾歐沒興趣,雖然地下世界缺乏生機,但作為戰(zhàn)爭之神諾克圖拉的信徒,我的族人將來到地面視作懦弱的逃避。這里光線太強,人口太多,并不適合地下生物生存。我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覺得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變。”
“那你為什么來伊士曼?”
因為我和他們不一樣?!爸苯釉蚴牵以谀莾捍幌氯チ?。西塔與光輝議會都信仰露西亞,也沒見你們走到一起。”多爾頓希望盡快掠過這個話題,不是因為有秘密,只是單純沒什么好說的。當你自己就是生活的全部時,選擇開啟一趟漫長的旅行并不奇怪?!澳阈菹⒌迷鯓樱壤麪枺俊?
高塔學(xué)徒揉揉肩膀?!盎恼Q虛幻的夢。對我們沒有任何幫助,連放松精神都做不到。”
“沒關(guān)系。”約克說,“在我們找到做預(yù)言夢的竅門之前,你最好多睡幾次,沒準就成功了呢。”他估計是想獨自溜出去玩?!叭绻邪l(fā)現(xiàn),我們就把你叫醒?!?
尤利爾不上當。他將指環(huán)取下來放在桌面上,符文依次亮起,索倫蘇醒過來,不懷好意地在西塔面前亂飛。
“下次我在布魯姆諾特請客?!睂W(xué)徒迅速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