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蓋亞的神職騎士也能干出這種事。”“怪誕專家”揚起眉毛,“你真出人意料,尤利爾。”
“生存迫使人改變,閣下。”尤利爾回答,“事到如今,連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怎么做。”
吉祖克只瞟了學徒一眼。“他不會傷害那孩子,奧茲。”他簡直比尤利爾本人更確定。
“何必這樣?讓我們直接一點。尤利爾,你以為一個學徒的價值能與圣經(jīng)媲美?”
若是在進入夢境之前,尤利爾也沒想過拿希塔里安威脅。但奧茲·克蘭基不希望她受傷害,這點很令人訝異。不知道希塔里安怎么討好了他。她是無星之夜的無名者啊。“這女孩曾是懺悔錄的持有者。不止經(jīng)手,她切實獲得了好處。就這點而言,她在你們眼里的價值不下于我。”
“怪誕專家”不快地瞪著他。“誰告訴你這些?”
“某個專門售賣情報的人。他對學派內(nèi)部的事情一清二楚。”
“胡說八道。水銀領(lǐng)主被驅(qū)逐后,沒有夜鶯能打聽到學派的機密。”
接下來是重頭戲。“‘紋身’閣下能為我作證。”吉祖克的臉色明顯陰沉下來,尤利爾裝作沒看到。“我們都從他手中獲得過消息,且時隔不久。”
“說說看,高塔信使,什么人能做到這些?”“紋身”開口。
“你看不見嗎,閣下?”學徒反問。但他心里傾向于“紋身”現(xiàn)在的確無法隨意讀心。
吉祖克沒再開口。我成功了。沒出意外。尤利爾感受手指上的指環(huán)索倫猛然收緊,好像它也懸起一顆心來。“沒什么奇怪的。”他繼續(xù)說,“因為我也學習過『心網(wǎng)』。在辨認出它是園丁的魔法后,抵抗它就很容易了。”
一片駭然的沉默。“怪誕專家”奧茲·克蘭基睜大眼睛,伸手去壓帽檐,但抓了個空。震驚使他甚至忘記自己的“飛行道具”早就被黑騎士毀掉了。
“紋身”吉祖克可不是他這類弱點明顯的空境,各類神術(shù)是這位苦修士派首領(lǐng)的標簽,哪怕有人懷疑過讀心能力的出處……可說到底,神秘領(lǐng)域從沒有過園丁職業(yè)跨越亡續(xù)之徑的先例。
『見鬼,你怎么知道的?』索倫八成是在錯愕中寫全了標點。『學派中還有藏得這么深的夜鶯?』
你也信了?尤利爾心想。吉祖克的職業(yè)可是你推斷出來的謎底。
職業(yè)會影響神秘生物的前途,這也是圣經(jīng)附帶的價值之一。園丁不稀罕,但靠它成為空境的人幾乎沒有。別說外人,連奧茲·克蘭基多半都不清楚吉祖克的真實職業(yè),各類神術(shù)花樣會引導人的猜疑。我怎么知道的?恐怕他們正在思考。尤利爾希望他們和指環(huán)索倫想到一塊兒去。
“這么說,你的籌碼其實是這個消息來源?”克蘭基打破沉默。
“還有希塔里安·林戈特小姐。”
“威脅也得看對象,尤利爾。”奧茲閣下抓了抓頭發(fā),“林戈特頂多算前者的搭頭……好吧,你先提出條件,我們再做考慮。”
吉祖克在布道的講臺后衡量利弊,眼神在惡魔領(lǐng)主和學徒之間移動。他以為明白其中含義,可黑騎士威脅太大,他沒來得及看穿尤利爾真正的秘密:學徒和秘密結(jié)社的關(guān)聯(lián)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緊密。雖然我本人不是很樂意。
“我很樂意見到你帶她離開這里,閣下。尤其是在局勢不妙的時候。”尤利爾回答,“但這不是我的條件,只是建議。實際上,我想要的只是一個開口的機會——現(xiàn)在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他的籌碼并非是給學派巫師的。“至于給我和‘紋身’閣下提供消息的夜鶯,他應(yīng)該是神秘領(lǐng)域安插在秘密結(jié)社的密探。”
『……』索倫困惑得寫不出字,但尤利爾知道法則巫師很快會反應(yīng)過來。
成敗在此一舉,現(xiàn)實沒有重來的機會。
一道魔力之劍流星般劃過,把猝不及防的“紋身”吉祖克逼回地面。沒人在尤利爾開口時忽視惡魔的動向,但他的速度遠超對手預(yù)料。法則巫師還沒開始反擊,黑騎士已經(jīng)對他展開了狂風驟雨似的攻勢。蒼白的“圣經(jīng)”粉碎神術(shù)、割斷巖石,逼仄的環(huán)境幾乎構(gòu)不成阻礙。牢固的立柱和石梁猶如幻影,與劍刃重疊再分離,幾秒后才坍塌斷裂,截面平滑如絲綢。吉祖克奮力后撤,巫術(shù)和神術(shù)交錯降臨,企圖阻攔黑騎士的追殺。他本不該這么狼狽,但“圣經(jīng)”的鋒利不是一個“園丁”有方法對抗的。
而有方法的奧茲·克蘭基現(xiàn)在沒空幫他。伴隨一聲堪比山崩的轟鳴,尤利爾感覺眼前一花,氣流的沖擊已打在神術(shù)屏障上。它在瞬間因過荷崩潰。但在話音未落前,他早已著手準備啟動另一個魔法。沖擊波透過陰影,留下希塔里安尖叫著跌坐在地。
“怪誕專家”的速度幾乎不遜于黑騎士,卻仍在尤利爾的提前預(yù)知下抓了個空,他趕緊借助旁邊的柱子卸力。先前尤利爾都差點被他無意間的巨力捏斷手臂,更別提脆弱的希塔里安了。稍大點的風都能將剛轉(zhuǎn)職的女孩吹走。換成真人,尤利爾決不敢把她單獨留下。
女孩放聲大哭,嚇得合不攏嘴。梅布爾女士的幻影質(zhì)量值得信賴。“怪誕專家”沒料到學徒放棄得這么果斷,但他沒法將希塔里安丟在這里。一時間,奧茲·克蘭基居然來不及從“人質(zhì)”身邊抽身。
大錯特錯,閣下,你不該選擇先顧這頭。尤利爾沒再觀察他們。躍出陰影時,神術(shù)烈焰擦著他的肩膀掠過,但吉祖克不禁變了臉色。他意識到學徒居然趁機摸到了自己身后。
他發(fā)現(xiàn)得太遲。“索倫!”尤利爾在現(xiàn)身的同時命令。
『冰雪王冠』
寒冷的光環(huán)從夜語指環(huán)的符文中釋放,瞬息布滿殿堂。露西亞的神秘變作縷縷煙霧。這是喬伊留在索倫身上的空境魔法,威力遠超尤利爾拙劣的模仿。冰霜爬上“紋身”的四肢。低溫帶來難以想象的限制,他僵硬地呆在原地,無法做出任何動作。在潰退中停頓,法則巫師也沒有第二種下場。吉祖克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試圖吐出魔咒……
……但他連舌頭也被寒意凍結(jié)。尤利爾聽見一聲細微的撕裂聲。嚓。好像木頭被凍裂。他本沒指望導師的魔法能徹底殺死吉祖克。世界陷入靜止,他卻看到一柄白骨般的長劍劃過。
巫師的頭滾在廢墟里。幽藍的火種在黑騎士眼縫中燃燒,焰苗忽的躥出頭盔,隨后逐漸黯淡,恢復(fù)原狀。亡靈手腕一抖,被冰凍的血跡落下劍刃。
這下,“怪誕專家”做什么也晚了。冰天雪地里,克蘭基深深吸氣,周身形成空洞。“你竟然……?”他頓住了。謀殺了空境閣下?與惡魔合作?說什么都沒意義,斥責或重復(fù)事實不能復(fù)活死者,頂多發(fā)泄一下震驚。法則巫師狠狠抓住短發(fā),好像要扯下頭皮。“何必弄到這個地步?”他喃喃低語。
尤利爾沒有回答。在夢境中,他實現(xiàn)過上百次如此壯舉,現(xiàn)實的一次突襲卻幾乎將他打垮。直到真正目睹“紋身”吉祖克的尸體倒在血泊里,他才終于感受到切實的壓力。我和惡魔合作,我背叛了秩序,我想要保守秘密。這不是尤利爾第一次與秘密結(jié)社交易,卻是第一次將其暴露在別人眼里。堅冰豎立在面前,他看見自己的臉色和大理石一樣慘白。何必弄到這個地步?學徒?jīng)]有答案。
“秘密必須埋進墳?zāi)埂!焙隍T士的聲音給出回答。他緩緩走向克蘭基,每一步都帶著死亡的回音。尤利爾不禁打個激靈,如夢初醒。他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但死亡并非終點。”
“怪誕專家”沒有反抗。失去飛行能力,他無法逃走;失去吉祖克的神術(shù)牽制,他也沒法纏住敵人。希塔里安的幻影無聲的抽泣,她的原身早已跑遠。誰能想到,高環(huán)神秘生物能插手空境的戰(zhàn)場呢?“紋身”的神術(shù)本沒有破綻。
“你該帶走林戈特,大人。”法則巫師說,“希塔里安·林戈特是『懺悔錄』的持有者,還擁有兩個神秘職業(yè)。她具有獨一無二的價值。”
黑騎士停下腳步。“對你來說也一樣?”
“這對你沒意義,大人。”但克蘭基還是吐露了實情,“希塔里安·林戈特是真理的諾恩。”他扭過頭,目光充滿柔情蜜意。“諸神選擇了她,把她送到我面前。就算我死在這兒,真理的諾恩也不能受到半點傷害。”
對絕大多數(shù)人來說,這不是一個具有說服力的理由。盡管在『靈視』中聽了很多遍,尤利爾依然覺得不可思議。誓約之卷保證這話毫不摻假。真理的諾恩。巫師仍有自己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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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的水平僅此而已。”黑騎士舉起手臂,一劍捅進他的心臟。奧茲的面孔因痛苦而扭曲。幾秒后,他垂下頭,神情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