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去了自我。
感受并不模糊,事實上,甚至比以往更靈敏。帕爾蘇爾看到微弱的、從冰洞外一路折射而來的月光,一點濺在石頭上、凍成珍珠的血滴,以及頭頂挨擠蔓延的白骨似的霜錐。風聲尖厲,穿過縫隙。
但它們原本籠罩在寂靜中。寂靜和騎士呼吸的回音——直到腦子里的尖叫占領她的聽覺。不過事情發生了變化。吵鬧雖然持續,環境的細小響動卻也擁有了存在感。莫非我習慣了?仔細分辨,絮語間竟有雪花墜地的響動。原本帕爾蘇爾與洞穴的開口相距四十碼,現在整個世界都好像貼在她臉上。
大錯特錯。當帕爾蘇爾終于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時,她立刻看見了自己。自然精靈蜷縮在膝蓋邊,被厚毛皮緊緊包裹,如同一只笨重的幼熊。我竟以為自己能憑這身行頭充當夜鶯。一道開口撕裂了胸前的皮革,暗紅的血漿浸濕小腹,將縫隙黏連、填滿,再溢到裙擺上。騎士大概仍抓著她的手掌,同時還握住刀柄。帕爾蘇爾的另一只手垂入血泊中,寒風刮過,皮膚緩慢地凍結。
帕爾蘇爾意識到,她正在分享喬伊的感官。
我們不分彼此了,她心想。魯莽的結論稍有謬誤。騎士的所見所聞擺在手邊,任她取用,然而她不能干涉,就像火種不能影響物質一般,兩者間仿佛缺乏作為介質的魔力。通常來說,這算不上大問題,畢竟凡人多半都是這么過來的……但假如現在有辦法出聲提醒,帕爾蘇爾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你想要什么,喬伊?”某人正用她的聲音開口,“我都能滿足你。”
“別往前。”騎士低聲重復。她真希望自己能看見他的樣子。
“留下來,我們就會死在山谷。”聲音告訴他,“留下來,你的余生將與冰雪和霜巨人為伴。”
視野更明亮了,帕爾蘇爾感覺自己睜大眼睛,瞳孔隨之擴張,以便捕捉更多光線。“這有什么不好?”他反問。
“冰海部落是個錯誤。他們的存在太低級,我許諾過你更好的。莫非你愿意把靈魂系在雪山,永遠不能離開?這算什么?”它嘆息一聲。
不是你許諾。但帕爾蘇爾想不到自己怎么實現。這該是希瑟的任務,祂要我帶他來,祂不允許我自己動手……希瑟信徒自殺是種褻瀆,必須靠引導者完成儀式。帕爾蘇爾失去了祂的引導者乃至整個族群,事到如今,只有仇敵愿意幫忙。我沒得選。
聲音繼續縈繞:“或許你會愿意。畢竟,這不是沒有先例的。在莫爾圖斯,你已經將靈魂賣給過別人了。為活命而妥協并不可恥。圣瓦羅蘭因此保存了火種。”
情緒的浪潮在帕爾蘇爾心底激蕩。此話喚起了騎士的回憶,她不禁仔細品味,發現其中大半是驚怒、焦慮、沖動及悔恨,但也難免有短暫的歡愉時光。甚至在某些片段里,他也能享受寧靜和禪意。她盡力旁觀這些感受,但無法置身事外。
視角轉入黑暗。騎士垂下頭。“我們沒別的地方可去。”他凝視著帕爾蘇爾的尸體:“我告訴你……我告訴你了……不是我要殺他。只是你該知道真相。”
“但你又后悔了。”
騎士沒回答,但帕爾蘇爾知道對方說得沒錯。埃爾伯的死由麥克亞當一手策劃,皇冠交接,帶來的內亂自上而下,從都城朝政到境外臣屬部族,所有人都受到了波及。圣瓦羅蘭被迫承擔罪名,而帕爾蘇爾丟掉了圣女的位置,背井離鄉流亡敵國。她仍記得告別時靜默無語的蒼之森。
“可這不怪你。”聲音說道,“那時你不過是凡人,無法抵抗生存本能。說實在的,你不動手也會有其他人,伯納爾德·斯特林知曉陰謀的每處細節,必要時,他也會成為皇帝的刀刃。我有什么理由怪罪你?我們是一類人。盡管后悔罷,我的騎士,這樣好過在墓碑下聽別人抱怨自己命途多舛。我敢說,‘別人’大概是那該死的巫師。”
它能說服他,帕爾蘇爾心想,我永遠說不出這種話。此乃謊言,雖然她從不畏懼謊言,可引誘暗示是一回事,信口開河又是另一回事。
騎士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除此之外,他一動不動,仿佛最后的力氣全都寄掛在捏緊刀柄的手指上。“現在‘別人’換成你了?”
“這不是我們相愛的方式嘛。”腦海里的聲音笑著說,“除了傷害彼此,我們沒辦法靠近呀。”這倒是真話。“但我和奧雷尼亞人是不同的。他們不由分說強加給你身份、名字乃至榮譽,卻要你拿靈魂來換。我知道,他們可以送給你許多東西,但唯獨不會出售選擇。”
“怎么,你打算拓展市場?”
“聽我說,喬伊,一切不同了。既然你在莫爾圖斯拋棄了自由,我就將它重新帶給你。”
但自由是過于前衛的概念,騎士不屑一顧。“見鬼去吧,你許諾過更多東西。你以為我在乎你的承諾?”他輕蔑地偏過頭。“我不會再往前……現在我們都沒法走了,何必再啰嗦。你的儀式到此為止。”
“儀式中止,會有很多人沒命。”
不管是誰在以我的嗓音開口,這家伙絕沒有我了解喬伊,帕爾蘇爾心想。她從沒隱瞞過儀式的目的,因為她的同行者根本不關心。誰死都好,騎士恐怕樂見其成。“噢。死神有得忙了。”
“你真這么想?波加特和雷戈在你眼里,莫非有同等分量?”
“唯獨他們不算你的威脅。他們早死了,我很清楚。”說這話時,帕爾蘇爾再次感受到痛苦。她從沒喜歡過銀歌騎士,但喬伊或許不一樣。某些時刻,他仍覺得自己屬于他們。
失去同伴令他悲傷,更多則是憤怒。怒與恨。二者就像此刻的她和騎士一樣密不可分。
“那斯蒂安娜呢?守護者褐耳呢?你其實也不想殺杜伊琳,是不是?她是斯蒂安娜的朋友,只不過稍微能威脅到后者,便在你手上送命。”
騎士沒回應。他真的在后悔,帕爾蘇爾驚疑地察覺,但他從沒跟我提過。我們都有秘密。開口的人竟然比她知道得更多,它真不了解喬伊?帕爾蘇爾開始不確定了。
那個聲音似乎在證明給她看。“你還是個銀歌騎士,記得嗎?”視角猛然旋動。“你曾產生過錯覺,以為自己是他們中的一員,你覺得夜鶯身份不是阻礙,尤其在打仗的時候。這些感受大半是由你的敵人帶給你的。”奧雷尼亞和蒼之森的戰役持續了十多年,喬伊加入銀歌騎士團也沒這么久。它在挑釁他。
“你沒想過丟掉徽章,是不是?就像我沒忘記過圣瓦羅蘭一樣。但命運推動你來到這里。”
帕爾蘇爾的呼吸停止了,強烈、尖銳的情緒涌入胸膛。他怒火中燒。“把嘴閉上,你這婊子。”騎士警告,“不然我會教你后悔。”
“我們還有共同的敵人。”但對方說個沒完。“伯納爾德·斯特林作為命令的載體,受你痛恨和詛咒。但你也需要他,好歹他的命令比較容易。他只是意圖用你的靈魂創造新成果、把你的努力當做實驗變量、將你的未來賭在荒謬的測試和臆想里……然后交由皇帝過目。比起謀殺先皇埃爾伯,這些要求似乎不算難以忍受。”
騎士咬緊牙關。帕爾蘇爾聽見他的口腔里傳來難耐的嘶聲。
“命令才是你痛恨的源頭,喬伊。尤其是沖突的命令。麥克亞當是個合格的皇帝,于陰謀之道已至巔峰,但他也會犯錯。知道嗎?此人乃是初源,生來便擁有通往神秘之盡的鑰匙。”
“他沒必要追求力量。他是皇帝。”
“問我的話,這就是原因。麥克的錯誤在于他過度信任神秘的力量。契約讓他篤定你不會背叛,事實上,他的想法很正確。旁人也清楚這點,他們正是利用了你的契約。”
心跳仿佛在復蘇。“你懂什么?好歹他們要你活著。總比死強。”騎士吼道,“我最多只能這樣!”
聲音輕輕一笑。“我活著,巫師的成果才有著落。我活著,神秘才沒有盡頭。帝國派來追兵和刺客,派來送死的隊伍;初源結社派來接引者,派來友善的援助和雪原的通行證,以增加我們成功的概率。明白嗎?所有人都在推動,所有人都在幫我們。”
成功。帕爾蘇爾心想,概率。他們知道我的目的,知道希瑟的神諭?他們希望看到我成功……
“幫你?你傻了嗎?”騎士皺眉。
“我的儀式將給他們帶來新世界,親愛的喬伊。他們需要我,可能遠比你更需要。但我不會在乎他們的想法。我屬于你,我們彼此相屬。”
騎士并不明白它的意思。帕爾蘇爾能感受到他的迷惑,說到底,他也不在乎什么新世界,他連神秘之路都了解不深。夜鶯沒必要鉆研學問,更別提是異族的學問。對喬伊來說,認得通用語已是極限,魔文太超綱了。“你說是陛下要留你一命?”他覺得荒謬。“斯特林找過你,但他的條件根本沒戲。”
“正是如此。你不必聽他的。我就是神秘之盡,我就是天國之門。我就是你的一切。跟隨我,一切阻礙都是助力。”
你不是。帕爾蘇爾的心跳逐漸回落入微弱的區間,可熱量還在心頭盤旋。這一次,她感受到的是自己的怒火。你不是,你不是我!你是誰?
“既然你這么說,那天國八成也不是好去處。”
“不管我怎么說,言語不能折服你。”笑語刺穿精神。帕爾蘇爾忍受著頭痛,但這點刺激對騎士而言只能導致些微的不適。“僅剩一點距離,既然你不愿意繼續,那在閘門落下之前,我親自來見你。”
心跳攀上了巔峰。無需帕爾蘇爾提醒,喬伊也察覺到了異常。他下意識掃過尸體的眼睛,它們的目光沒有絲毫回應。“親自來?你他媽是誰?”
“一路上陪伴你的人。”它咯咯笑道。“為你對抗命運的人。不只是這趟旅程,喬伊,我和你一同走過了每分每秒。好一段可悲而短暫的時光,卻是你的一生。”
“一路上……?”冰面的倒影里,騎士的臉色變得更蒼白。“你的意思是……但……”他瞪著她。“……胡說八道。媽的,統統見鬼去!”恐懼熄滅怒火。“你只是我的幻想!”
“別懷疑我,喬伊,你一直聽得見我的聲音,不是嗎?我們不陌生啊。在黑木郡,在瑪朗代諾,在埃爾伯的尸體旁,在伯納爾德的巫術里。”笑聲似乎掩埋在厚厚的冰層下,忽然又竄到耳邊。“甚至在你感覺不到我的時候。記得莫爾圖斯的那間閣樓嗎?多難熬的夜晚……我也與你共同度過。”
難怪他從沒察覺。它融入了他的生活,以最合理的方式。帕爾蘇爾感到毛骨悚然。
“在我眼里,你沒有秘密啊。我不是幻想,不是皇帝的命令,不是恐懼的投射,當然也不是希瑟的神諭。祂早已離開了諾克斯。我就是你的心聲。”
“夠了。”他呼吸困難,“也許是我瘋了。”帕爾蘇爾感覺到喬伊的驚恐。對此她非常理解,因為此刻她也只有這一種情緒。但不同的是,騎士在剎那間作出了決斷。
他猛抽出刀。
……
奇異的悸動穿透身體,他沒忍住摔開了羽毛筆。侍從茫然抬頭,不知是否該替皇帝更換信紙。麥克一揮手,讓礙眼的侍從離遠點。但當那小子正要拔腿逃掉時,他又改了主意。“等等,讓首相大人過來,說我在密語塔等他。”
再拾起筆時,麥克把污染的信件丟入壁爐。火焰躥升,煙霧變作黃色,難言的焦慮隨之蔓延。他仔細感受,發覺火種的觸角碰到了壁障。
不用說問題出在哪兒,目前他手中還活著的棋子里,只有喬伊最不穩定。皇帝考慮采取措施,以免錯過時機,教對方重新回到無法干擾的狀態中。但首相抵達還需要時間……
他的考慮總共不到三秒。火種劇烈燃燒,意識驅動神秘降臨,抓住了腦海中飄蕩的繩索。
……
回到體內時,帕爾蘇爾還沒反應過來。笑聲消失了,只有摩擦的細微響動占據耳朵。她感覺被某人拖著走,后者步伐艱難,如同背負著全世界的重量。光滑冰面上延伸出一道歪曲血線。“喬伊?”聲音小得她自己都聽不見。
帕爾蘇爾不指望回應,但騎士感官敏銳,她已有切身體驗。“我把刀拔出來了。”他告訴她,“你的儀式引來了其他東西。”是讓他也恐懼的東西。
“那柄刀確實關鍵。”
“它該死的插在你的心臟上!”這才是他在意的關鍵點……事情本可能發展得更嚴重,儀式中斷,我也沒命。“但這么干值得嘗試。”
“就是這樣。我還活著。”
“那是因為我沒松手。”
“你的直覺救我一命。”
騎士正用那只受傷的手拖動帕爾蘇爾,她的傷口與他貼緊貼。它們差不多快長在一起了。生命力源源不斷,流淌進入她的身體。
“環之詩。”帕爾蘇爾輕聲說,“這是個來自石碑的魔法,能共享生命,拖時間治療致命傷。”
“看來你想死也難。”
“別這么肯定。你的生命力又不是無限的。”
“那你還等什么?”
“沒時間。有東西要來。”最關鍵的是,『環之詩』已經耗盡了她的魔力。恐怕我會死在這兒。“放開我罷。”
騎士已把她拖到出口。狂風大作,差點將他掀回去。好在騎士及時放低重心。“你聽見了?”
“那絕不是希瑟。”帕爾蘇爾喃喃低語。她已感受不到寒冷。天空似乎更加明亮,好像太陽在冬天出沒。“它欺騙了我們。”
“只有你。我早說過!”
“下輩子我會聽你的,喬伊。”我也早該清楚,你會永遠選擇我。可惜為時已晚。“放開我罷。”
“接著魔法中斷?”騎士問。
“沒關系。冰海部落是神秘之地,它會保存我的意志。”永遠保存。這樣好過腦袋被掛在花園的棍子上,帕爾蘇爾回憶起還在莫爾圖斯的時候。“你不想變成這樣,是不是?那就自己逃。”
“別以為你清楚我怎么想。媽的,把你胸前的口子縫上。”騎士使勁捏住帕爾蘇爾的手腕,他的力量壓迫得她骨頭疼。“管那是什么東西,敢來我就宰了它。趁現在還安靜,發揮你僅有的用處。”他頑固地扯她。“你傻了嗎?”
“我的魔力耗盡了。”這話仿佛在承認自己半點兒用沒有,但帕爾蘇爾實話實說。如今已是絕境。事實上,這趟旅程就是騙局,有人推動了它的發生。而她毫無所覺。活下來又能怎樣?希瑟從未拯救過她。也許在莫爾圖斯時,她就該死在喬伊手上……
騎士低頭瞧她。他的目光好像她的腦子長在胸口,剛被一刀扎穿,不知是怪她還是自己下手太重。“給我搞清楚你那魔法的效果,沒腦子的傻瓜!用我的魔力也一樣。”
“……喬伊?我真的愛你!”見鬼。也許他的評價沒錯。帕爾蘇爾立即動手。
寒冷的魔力在身體中循環,但神秘的效果和力量性質向來無關,在火種的操縱下,血管迅速縫合,肌肉生長、皮膚結痂。她自己施展魔法時都沒這么利索過。“你要跨越環階了。”她驚奇地發覺。這么一來,情勢不是沒有轉機,夜鶯追不上我們,逃亡有了可能。她轉而開始治療他的傷。
然而遭到了拒絕。“離我遠點。”騎士抽回手。血痂撕裂,痛楚刺得她一縮。
“干什么?減輕傷勢才能恢復火種的效率。你不能只節約魔力。”
“魔法有范圍。我本以為夠遠了……”
“范圍?”帕爾蘇爾沒明白,“你以為?”
……
“他的意思是。”皇帝對著玻璃開口,“不治好他,你還有機會逃出去。畢竟你的腿不是長來看的。”
麥克稍微有點期待對方的表情。不管怎么說,這女人曾經給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麥克亞當。”精靈圣女咬緊嘴唇。令人遺憾的是,她的神情逐漸恢復平靜。“我還以為是斯特林。”
“我是他的皇帝。”
“盡管如此,刀該握在自己手上。你不會完全信任他。”
天氣仿佛隨她的心情變化。狂風停止了,大雪也不再傾瀉,峽谷的盡頭是一面鏡子般的冰凍湖泊。玻璃投影的畫面中,他們已經穿越了洞穴。
此地的夜空竟比瑪朗代諾更明亮。群星璀璨,如銀色長河,匯入世界的南極。占星師認定月亮從南方的冰海里升起,每次墜落后,也會從地下世界回到起點。麥克不知道高塔是否在注視,帝國的皇位更迭、內閣的權力洗牌,克洛伊塔和其中的占星師個個事不關己,在朝堂上就什么見鬼的星辰軌跡和天文氣象胡侃一通。
除非我把星空也納入版圖,麥克心想,否則他們不會老老實實關心正事的。
很快就會有那么一天。阿蘭沃沒法阻止他的腳步,連它和原本的圣瓦羅蘭加起來都不行……只要一切按計劃來。
“顯然,喬伊沒法告訴你這些。”皇帝觀察著半透明的夜空。近來瑪朗代諾陰雨綿綿,阿蘭沃卻是晴天。“我約束過他的行為,保密僅次于服從,是契約履行的第二級標準。看來,你們森林種族的神秘學識或有獨到之處。”
“你是在操縱他的行為,不是控制意志。尋常契約辦不到這種事。”
皇帝沒料到她在關心這些。“關于契約和巫術,你對它們的了解就像我面對希瑟把戲的次數一樣少。”不過既然對方不打算再逃,他也樂意拖延時間。契約重新連接,喬伊準備著魔法,但本人正陷入在一種無法自拔的猶豫狀態中,麥克只好催促。
最后他終于成功。“況且,有比契約更牢固的聯系……奧雷尼亞可不是圣瓦羅蘭,圣女大人。我是他的皇帝,他發誓將忠誠獻給我。你把期望寄托在這雜種身上,真是白日做夢。”
帕爾蘇爾充耳不聞:“是圣經的契約?還是其他?”冰霜爬上她的身體。
皇帝皺眉。魔法業已生效,他從沒準備在這鬼地方受到一個失敗者的愚蠢質問。但在動手前,他也有疑團需要解答。“你又怎么把他藏起來的?”麥克反問。
“我沒藏。”精靈圣女告訴他,“你一直都能找到他。但你的命令被篡改,你的言語被扭曲,你的契約被覆蓋。”她語帶嘲弄。“事實上,你也受祂操縱。”
“祂?”麥克不禁站起身。他推開靠椅,慢慢接近玻璃,燭焰的影子與精靈圣女的面孔重合,扭曲她的五官。喬伊重新抓住她,剎那間,帕爾蘇爾的肩膀連帶上半身都被凍結。
……
結束了。帕爾蘇爾心想。活命的希望轉瞬即逝,嚴寒麻痹四肢,絕望遲滯思維……但她還活著,甚至能開口。奧雷尼亞的皇帝睜大眼睛,打量著生命的奇跡。隨便參觀,我只想要答案。“你是個初源,麥克亞當。契約是你的天賦。”
“原來你也是初源。”皇帝自以為明白了。
“初源是諸神恩賜。”帕爾蘇爾猛然轉過身體。摩擦間,冰霜簌簌掉落,迸發出恐怖的斷裂聲。她不再看喬伊,而是面對著目光的源頭。即便瞧不見,她也覺得皇帝在下意識地后退。為這也值了。
“奧雷尼亞確實不是圣瓦羅蘭,獨裁者也或許比民主更得人心。但好歹我們只有一個神,而你們有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