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從遠方來, 鳳鳴之,則貴客,然則夜間來, 此客有異。
這間堂廳里都是男人, 只我一個女子, 接客待人之事, 自然不能全讓郁離去做, 郁離雖然有管家之名,畢竟是個男子,不管我多不在乎, 別人卻不可能不在乎的。
“主子,畢竟是貴客, 您看……您是不是親自迎一迎!”
看著郁離向我使著眼色, 我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田公子的妻主大小是一國的親王,特別是在這個敏感的時候, 她的突然登門怕不只是為了尋田公子這么一件事吧!
“嗯,命人把前廳收拾好,我在那里待客!”
我倒要好好地會一會田公子的這位妻主,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她是朝鳳女皇的三皇妹, 封號易親王。
“是的, 主子!”
郁離笑著離去, 我回頭再看田公子時, 他的臉色仍然是那樣的惴惴, 也不知道他倒底不安的是什么,他又沒有做對不起妻主的事, 怎么會……,哎,這個敏感卻又善解人意的男人。
“田公子,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幫你做主的,我先去會會那個女人,看看他是什么意思,如果她是來誠心向你道歉并準備接你回王府的,那我就讓她見見你,如果她是來……挑事的,別怪我愛塵不客氣!”
我說完,一甩袖子,奔了門口,那腳還沒有跨出門檻呢,就聽到身后弱弱的聲音哀求道:“愛小姐,別太難為她!”
聽了這么一句話,我除了苦笑,還能有什么別的表情嗎?我倒要看看這是一個什么樣的女子,能讓田公子經受了那么多的生活磨難后,仍然對她死心踏地。
我大踏步地從中廳堂走到了前廳堂,還沒進門呢,就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焦急地在廳內來回踱步著。
這個身影很高,比我還要高上半頭,身材魁梧卻并不顯胖,一身淺綠色的儒將長衫,把她整個人裝點得清新飄逸了,總體來看,是個俊朗的女子,怪不得田公子會念念不忘。
“易親王深夜來訪,不知有可貴干呢?”
我這個人向來不會客氣,特別是面對一個不太喜歡、從內心反感著的人,客氣兩字更是忘到九宵云外了。
我突然出聲顯然是影響到了她的深思,她猛地停住腳步,看向了我,凝視了有一會兒,才問:“你是逸王?”
她這樣問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們兩個人的封號竟是音同,互想叫起來,顯得很是古怪。
“是,你稱我愛塵吧!”
說話的間隙,我也走進了廳內,郁離親自端著茶盤奉上茶來,沖我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明白他的意思,無外乎是中廳里的那幾個男人囑咐了他,讓他提醒我壓住怒火,別怠慢了客人!
“愛小姐,本王……本王來此的目的相信愛小姐已經猜到了吧!”
易親王吞吐的語氣,我不太喜歡聽,所以,我直接回答,“易王爺高看鄙人了,鄙人不知道!” шωш ●ttκan ●¢Ο
“這……”
她愣了一下,那張俊朗的臉孔上顯出了尷尬的神色,卻還是硬著頭皮說:“本王是來……是來尋夫的!”
“尋夫?呵呵,如果愛某沒有記錯的話,易親王的夫應該在易王府啊,鄙人還聽說易王妃前段時間還給易王爺添了一個女兒,真是可喜可賀啊,易王爺今晚怎么說……要來愛某人府上尋夫呢!”
我冷笑一聲,拿起精致的小茶碗,聞了聞那沁人的茶香,卻沒有喝,仍是放回了茶桌上。
“愛小姐,請不要難為本王了,本王知道本王的愛夫和愛子都在貴府,還請通融一下,讓本王見上一面!”
這女人的語氣里,帶著七分的懇切,三分的乞求,她這個態度還真是多少令我吃了一驚,畢竟也是個堂堂的王爺,真肯放下身段來求我,我還……我還真不知道怎么應對了。
“田公子生活得一直很苦,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跌落在山澗里,是他把我背回去的,他那樣的一個男子生活在深山野林里,你可以想像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日子嗎?”
有些話不吐不快,哪怕明知道眼前的這個女人也不容易,我卻仍然想要為田公子說上幾句。
“是的,本王知道,本王對不起他,都是本王的錯,是本王無能啊,護不住夫郎和孩子!”
易親王仰頭長嘆,眼角似乎已經有了淚花,她的淚還沒有落下呢,門口就傳來了一聲悲切的呼喚,“慶恩——”
不用抬頭去看,我也知道來的人是田公子,我們剛才的話他一定已經聽到了,這個癡情的男人,不管自己受了多少苦,在他的心里,那個被他喚作“慶恩”的女人還是無法忘懷的。
“耀兒——”
耀兒,這是田公子的閨名嗎?我還是第一次聽人叫起,只是……卻是在這種環境里。
“易王爺,人我好好的給你領來了,你們先聊著,我和我妻主從外面等著,你若是惹了田公子傷心,別說我妻主不讓,就連我……我都不會讓了你的!”
藍滄浪說完,一把把我拉了出去,邊走邊說:“人家夫妻久別重逢,你從那兒當什么大頭蒜!”
“大頭蒜?”
我真是汗顏了,這是我繼紙老虎、發芽木頭之后,又一完美的稱號嗎?
“嗯!”
藍滄浪嬌笑著看我,拉我到院子中的一處竹桌竹椅處坐好,這時,我才注意到這里不只我和滄浪,還有雙目中神情遲滯的晴嵐公子。
“晴嵐公子……您怎么沒有進去呢?”
不管怎么說那屋子里的女人都是晴嵐的親生母親,他的父親歷盡磨難尚可以釋懷,難道他還不能原諒嗎?
“父親盼了許久才可以和母親相聚,我現在進去會打擾他們的!”
呃……,聽了晴嵐公子的話,我越來越明白我那個發芽木頭的稱呼有多么貼切了,而一旁的藍滄浪已經忍不住開懷大笑,儼然要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就有那么好笑嗎?”
我是呆了一點兒,但也不至于引人發笑到這般地步吧!
藍滄浪看了一眼我發窘的臉,強忍住笑意說:“愛塵,你太可愛了!”
“我也這么覺得,不是嗎?”
聽到這個聲音,我“嗖”的一下子站了起來,脫口而出,“白冰,你怎么來了?”
“呵呵,你這里有貴客,也不差我一個!”
一直被藍滄浪嘲笑著,我竟沒有注意到眼前竟多了一個人,不,是兩個人,在白冰的身后站著默默垂首的念。
“還有,這是逸王府,我是逸王妃,不應該來嗎?”
白冰倒也不客氣,坐在了晴嵐旁邊的位置,念也跟著,站在了他的身后,叫了我一聲“師父”后,悄無聲息了。
藍滄浪若有似無地瞟了白冰一眼,把頭扭到了另一側,白冰也沒有理他,兩個人好像不認識一樣,互不搭理了。
這時的氣氛,竟覺得有點詭異了。
“白公子是為了家母而來的吧?”
還是晴嵐公子先打破了這份寂靜,開了口,看向白冰的眼神里,沒有了剛才的遲滯,反倒多了幾份平靜。
“晴嵐公子果真聰明!”
白冰淡然一笑,指了指茶杯,沖我身后站著的郁離說:“來,郁大管家,給白某添杯茶!”
“呃……”
白冰突然間說了這么一句話把郁離弄得一愣,郁離連忙福了一下身說:“王妃折煞奴家了,是奴家的疏忽,奴家這就給王妃上茶!”
“哈哈……”
白冰也不管郁離被他那句話嚇成什么模樣,轉過頭來繼續和晴嵐說道:“晴嵐公子覺得你母親今夜能來些尋找你們父子,是誰推波助瀾的呢?”
“我……晴嵐覺得應是木主,當然,也有白公子!”
晴嵐平淡地回答著,可他說的話卻令我大吃一驚,這些……我竟然都不知道,而挨著我坐著的藍滄浪的臉色也快速地變了一下,顯然,他也是沒有猜到的。
“晴嵐公子遠遠比我想的還要聰明,呵呵,就如晴嵐公子所說,木落蕭臨走的時候通知的你的母親……”
“但木主所說的話一定是白公子教的,對嗎?”
白冰的話沒有說完,晴嵐便打斷了他,以晴嵐的修養,他是個絕不會隨意打斷別人說話的人,這一次,他如此,一定是他故意而為之的,他只是不想讓白冰把后面的話說出來罷了。
“嘖嘖!”
白冰抿著嘴唇,放出了贊嘆的聲音,說:“晴嵐公子,是白某錯了,聰明根本很難形容你。”
“謝謝白公子,白公子過譽了,晴嵐只是剛好猜到!”
晴嵐的謙虛沒有一絲的作做,很是自然,給人一種春風撫面的舒適。
“呵呵,這個剛好……可不是誰都能把握得到的啊!”
白冰所言不虛,晴嵐若空有一副容貌而沒了那副慧質蘭心,我想木落蕭也不會對他如此癡迷的。
無論美人美到何程度,美人也一定要有靈魂,沒有了靈魂,就是空洞而蒼白的,再怎么美,也美不出效果了。
“白冰你倒底想怎么樣,一定要弄個天翻地覆嗎?”
終于,滄浪忍不住了,低吼出聲來了。
“藍滄浪,白某人不說不代表著白某人什么也不知道,咱家妻主是個空心木頭,這些俗世想不透也看不到,可你我……誰不是心知肚明!”
相對滄浪的低吼,白冰的聲音除了過厲,倒是極其平靜的了,而我卻越來越不明白,也越來越糊涂了。
只有一點是明白的,我已經從發芽木頭進化成了空心木頭了,不過,也沒覺得好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