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聖旨,駱鳳澤已經沒有一點力氣,說話更加不清晰,每一次張嘴都十分費力。
安平再次把他扶躺在榻上,可是駱鳳澤發僵的眼睛卻一直定格在展紅菱這邊:“聖旨……拿……”
展紅菱心潮翻涌,慢慢拿起那聖旨,似乎有千斤重。
“你……和、秦昭……不會……辜、負……朕,對、不對?”
展紅菱深深地低頭,我們是不想辜負你,可是你這要求有多難做到!
再說屋外的陳曼芯,展紅菱進去之後她越發煩躁,駱鳳澤爲什麼要把展紅菱叫進去?這麼多人,他叫誰不好,偏偏要叫那個女人,他會對她說些什麼?她個女人本來就難對付,如果駱鳳澤再交待她些什麼,豈不是要成爲心腹大患?
她想著便要進去,可是剛要進去的時候安平卻帶著御醫和駱止軒出來。
悅妃等人擔心駱鳳澤的情況,問道:“安總管,皇上怎麼樣了,我們也想進去看望皇上。”
安平把駱止軒交給她之後說道:“各位娘娘,皇上正在和安國夫人談話,不讓任何人打擾,希望各位娘娘遵從皇上的旨意,該叫各位進去的時候皇上會叫各位進去的。”
說完之後又吩咐人火速出宮,去找朝中幾個主要大臣,吩咐完後轉身又回去了。
有了他的話,陳曼芯不能再硬闖,可是越等越著急,忍不住又要進去。
悅妃看出她的意圖,說道:“皇后娘娘,剛剛安總管可說得清楚,皇上現在不讓任何人進去,娘娘您不是要抗旨吧?”
陳曼芯惡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想,到這個時候你還敢和我作對,看以後我得勢了怎麼收拾你!
可是沒辦法也只能和這些焦急的嬪妃們一起耐著性子等侯。
又過了一陣子,得到消息的陳稟常、許文渺、程彥等人火速趕來。
這幾個人裡只有陳稟常知道是怎麼回事,其他人都覺得像是睛空霹靂一樣,皇上正在壯年,平常身體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就性命垂危了呢?
他們來到之後七嘴八舌地問著,陳曼芯和衆妃們把剛纔的事大略說了一遍。
程彥等人聽了更加難以置信,只是吃了頓飯,喝幾口酒、吃幾口菜,結果就這樣了?
陳稟常更會作樣子,立刻吩咐人去把設宴的怡蘭殿封鎖,找大理寺官員來查“真相”。
擔心被人看出端倪,在這個過程中,他甚至沒和女兒有一絲目光的交流。
這時裡面駱鳳澤已經向展紅菱交待得差不多,讓安平出來宣所有人進去。
陳曼芯這才帶著駱止軒,和所有嬪妃,以及許文渺、程彥,還有父親陳稟常一起進到裡面。
她們進來之後駱止軒再次撲到駱鳳澤榻邊,哭著叫道:“父皇,父皇,你不要死,軒兒好害怕,你不要死……”
被悅妃帶著的無憂和長樂也扎到展紅菱懷裡,兩個孩子也被這氣氛嚇得直哭。
展紅菱早在他們進來之前就把秘旨收到,這時再次退到後面,安慰著兩個女兒。
陳稟常看著龍榻上的駱鳳澤,心裡忍不住發虛,在那裡想著,如果這個時候駱鳳澤把真相挑明該怎麼辦?自己要不要真的下手,不過三個大臣之中許文渺肯定是和自己一心的,程彥雖然地位不低,但是在朝中卻沒什麼根基,自己還有女兒和駱止軒,就算真的發動宮變也穩操勝券,如果再能把展紅菱和兩個小丫頭押爲人質,那麼對付秦昭也有一定把握,這樣看來,似乎這一局自己贏定了……
駱鳳澤雖然身體被毒素侵蝕,可是頭腦卻清醒得很,他知道現在自己已經沒能力做任何事,只能儘量做最後的部署,用盡力氣控制僵硬的嘴脣,說道:“朕、不行……了,朕死……後、程彥、秦……昭、許……文渺、和陳……稟常,爲……輔政、大臣……”
聽到他的話許文渺的心踏實下來,無論駱鳳澤是沒抓到陳家的把柄還是不敢把陳家如何,總之眼下的力氣是省了,這樣的安排,正是自己之前預料的。
駱鳳澤那裡還在說:“另外、秦昭……平寧、有功,晉……安王、寧國……爲其、封地……”
陳稟常一陣發怔,秦昭封王,連他打下來的寧國土地也封給他?那這麼多年晟國出兵出糧出錢攻打寧國,最後豈不都便宜了秦昭?他又成了第二個寧王……
他在這裡發著愣,程彥已經在那邊答道:“是,臣等記下了!臣等定會遵旨行事。”
許文渺也只能答道:“遵旨!”
陳稟常站在那裡咬著老嘴也答道:“遵旨。”
見駱鳳澤幾乎要說不出話來,程彥擔心他還有什麼事沒交待,問道:“皇上,您還有什麼要說的都一併說出來,臣等都會記下!”
駱鳳澤已經到了邊眼皮都不聽使喚的地步,躺地榻上努力轉動眼珠看向駱止軒,嘴裡努力叫道:“皇、兒,天下、是……姓……駱的……”
說完之後就再也沒了聲音。
陳稟常腦袋上的冷汗一層層往外冒,叫道:“御醫,御醫快過來看看,皇上還有沒有救!”
他說的頓屬廢話,誰都看出駱鳳澤已經不行了,哪裡還有可能救回。
御醫來到榻邊,跪在地上摸了摸駱鳳澤的脈搏,嘆著氣說道:“唉,不行了,皇上剩下最後一口氣,用不了多久……”
他的話音一落,嬪妃們頓時哀聲一片,駱鳳澤死了,她們這些無兒無女的嬪妃以後會是什麼處境可想而知,哪怕不爲駱鳳澤哭,爲了自己也該哭了。
展紅菱站在所有人後面看著,從十六歲的玲瓏少年到現在,自己與駱鳳澤也認識好多年了,從前見面的時候沒想過他最後會成爲皇帝,列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見證他的死亡。
按實說駱鳳澤無論是作朋友還是作爲帝王,都已經很不錯了,雖然他對秦昭和自己有過忌憚、猜疑,雖然他做皇帝也沒能盡善盡美,但他確實是一個好人。
看著榻上那個悽慘的人,展紅菱不忍心讓他帶著遺憾死去,鬆開兩個女兒的手走上前來,說道:“我有話要和皇上說!”
她的話招來一片怪異的目光,在場的有駱鳳澤的皇后、皇妃,兒子、大臣,這些人哪一個與駱鳳澤的關係不比她近,在駱鳳澤死的最後一刻,她竟然要與駱鳳澤說話,這合情理麼?
陳稟常的臉當時就抻下來,說道:“安國夫人,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憑什麼要和皇上說話!”
展紅菱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害死駱鳳澤的肯定不只是陳曼芯,這一次陳稟常這老傢伙肯定也參與了。
她的目光突然變得犀利起來,直視著陳稟常說道:“可是我就想說了怎麼樣?皇上都已經這樣了,難不成裕國公還要怕我的一句話害死他麼?!”
見她竟然這樣和自己說話,陳稟常抖著老手指著她叫道:“你……你大逆不道!”
展紅菱向他迫近一步,盯著他的眼睛說道:“裕國公,你說話最好負點責任,究竟是誰大逆不道?!”
陳稟常活了幾十年,性情極其老辣,可是卻被她凌厲的氣勢迫得後退一步。
程彥知道外甥女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胡攪蠻纏的,她想要和駱鳳澤說的話一定極其重要,於是也說道:“裕國公,你別忘了,安國夫人現在已經是安王妃!安王身爲輔政大臣之人,沒能親自送皇上走,安國夫人代他說點什麼並不違制!”
陳稟常在那愣了一下,想著是否真的可以這樣。
趁他猶豫的時候,展紅菱已經走到龍榻旁蹲下身來。
畢竟駱鳳澤的最後一口氣沒有嚥下去,陳稟就不能在他的觀前太囂張,不敢執意攔著展紅菱。
展紅菱知道中河魨毒死的人直到最後一刻意識都是清醒的,自己說什麼駱鳳澤都能知道,所以她俯在駱鳳澤的耳旁,用極低的聲音說道:“秦平安真是馥兒,我會心力讓他過得好,你放心吧。”
駱鳳澤果然聽到她的話,可是他連睜開眼睛表達一下的能力都沒有,用盡力氣也只能動了動睫毛,可是眼角卻浸出一滴淚來。
展紅菱想像著他的痛苦,實在不知道能爲他做點什麼,慢慢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希望能通過這種方法讓他減輕一些對死亡的恐懼。
這時御醫又走過來,趴在他胸口上聽了半天,然後又輕輕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最後聲音沉痛地說道:“皇上……薨了!”
房間裡靜了一刻,然後突然迸發出淒厲的哭聲,嬪妃們尖細的嗓音似乎要把房頂掀開。
“皇上,您怎麼就這麼走了……”
“皇上、皇上……”
刺耳的聲音震得展紅菱腦仁疼,她最後目的地了一眼龍榻上的駱鳳澤,慢慢鬆開他正在變涼的手,心裡想道:“我能爲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一路走吧……”
看著妃嬪和舅舅等大臣跪了滿地,她也離開龍榻到後面跪下,一手拉著無憂,一手拉著駱鳳澤的女兒長樂,心裡想著:“皇上,你的兒子爲我婆母送終,這次我的兒子要爲你送終了,無論將來怎麼樣,我和秦昭都會晝力讓晟朝的江山一直姓駱……”
駱鳳澤死得太突然、太出人意料,大臣們沒有一點準備,甚至不敢過早向外宣揚。
陳稟常和許文渺、程彥三人商量之後又找來幾個在朝廷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商量著先扶駱止軒登基,然後再把駱鳳澤去世的消息公告天下。
說是衆人一起商量,但是展紅菱明顯看出舅舅被人排擠,沒有駱鳳澤給撐腰,這些大臣立刻變成以陳稟常爲中心,在他們勢力之外的人根本說不上話。
展紅菱暗暗嘆氣,情況對自己越來越不利了,他們這些人結成一黨,會按照之前駱鳳澤說的做麼?如果起了別人心思,自己和無憂可就危險了……
想著她躲開衆人來到駱鳳澤的靈著。
駱鳳澤身爲一代帝王,可是死了之後棺前卻只有駱止軒和安平在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