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樣勸說,曹沖和步兒都要住在一個帳篷中。曹操萬般無奈,只得將帳篷一分為二,內帳放了兩張小床,又在帳門旁擺放了一張床,命兩個侍女在內帳侍候,幾個婆子守在外帳,隨時聽侯召喚。
雖是如此,仍不放心,輾轉無法入睡,悄悄走出主帳,搭建在主帳旁的帳篷中仍然燈火通明,示意婆子噤聲,這才走到內帳與外帳的交接處,一眼便看到步兒和曹沖分別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步兒低垂著頭,正為曹沖縫補衣服上的破洞。
一燈如豆,兩個孩子的小床上都鋪著按照步兒的方法縫制成的薄薄的羽毛被褥,站了片刻,步兒舉起手中的衣服,凝眉看了半晌才點頭道:“補好了,今后可得小心了。”
說完。步兒將衣服折好,放在曹沖枕邊,“將衣服放在此處,明日穿的時候,便不會覺得衣服涼。”
“步姐,你躺下吧!”曹沖微笑著坐小床上滑下,走到步兒床邊,待她躺下,仔細的幫她蓋好被子,隨后在她額上輕輕一吻,“步姐,明日再見。”
這般的戀戀不舍,看曹沖回到自己的小床上躺好,侍女們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邊,無聲的放下帳簾,透明的鮫綃令內帳有一種迷茫的感覺,曹操突然覺得忐忑,心仿佛在跳出腔一般,難道有人要偷襲嗎?示意侍女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內帳口,又命人傳了許褚,將自己的擔憂盡數道出,許褚出帳找了曹仁,兩人自去安排。
一夜無話,不知何時,曹操在椅中酣睡,侍女們不敢驚醒他,只為他披了張薄被。天明時,曹操從夢中驚醒,待省起自己置身何處,忙轉過身,兩個孩子仍在沉睡,緩緩走出偏帳,張遼和樂進帶著本部人馬守在帳外,一見曹操,便齊齊的躬身行禮。
“許褚呢?”曹操揚了揚眉,揮手命自己的親兵將梳洗用具送到偏帳,“劉備有消息了嗎?”
“丞相,”張遼站在一旁,注視著曹操洗漱,“許褚與曹仁將軍守在外營,劉備已到江夏,目前正在江夏休整。”
梳洗過后,又進帳查看,步兒和曹沖已醒,侍女們侍候曹沖穿好衣履,他便走到外帳梳洗,內帳的帳簾緩緩放下。想是步兒在內帳梳洗,曹操轉身走到帳外,瞇著眼睛,“張遼,去傳曹丕見我。”
得到傳喚的曹丕飛跑著到了偏帳,遠遠看見曹操站在帳外,便要跪下行禮,曹操揮了揮手,“丕兒,這幾日咱們要在江邊修建營房,沖兒和步兒在營中多有不便,你陪他們到附近的市鎮游玩,待過幾日再回來。”
站在一旁的張遼聽曹操如此安排,心頭不由一松,連面上的神情都緩和了許多,待曹操的目光轉向自己,張遼情不自禁的又覺得緊張,害怕曹操臨時起意,又安排自己去侍候那兩個小祖宗,幸好曹操的目光很快便轉到一旁,張遼不由松了口氣,“張遼,你陪他們一同去,換便裝,不要讓人認出你們的身份。”
幾乎要流下淚來,心中暗罵許褚,想必他猜到了會有這個苦差,所以昨夜才拼命要到外營守候,眼珠轉動。只想尋找一個不會激怒曹操的理由將此事推掉,曹操站起身,瞇著眼睛想了想,“不,你還是不要去了,你一眼看上去便是赳赳武夫,太顯眼,丕兒,沖兒和步兒就交給你,無論發生什么,你都得把他們帶回來,不許受一點兒傷,明白了嗎?”
苦著臉接了令,曹丕自回到帳中收拾行李,曹操轉過身,內帳的簾子已經拉起,步兒坐在銅鏡前,正與曹沖談笑,那個名叫桃花的侍女笑吟吟的為步兒梳著發髻,不知怎的,竟然不敢走進帳中,便在帳外等候。
等了半晌,曹沖和步兒執著手走了出來。一見曹操,便齊齊躬身行禮,曹操擺了擺手,命他們隨自己一同進主帳用早膳。
聽完曹操的安排,曹沖和步兒興奮得滿面漲紅,匆匆行了禮,便奔回自己的帳中,放下帳簾,不知在做什么?曹操瞇著眼睛站在帳外等候良久,帳簾才重新掀起,曹沖和步兒均已換了尋常百姓的衣履。步兒更了男裝,耳垂上的明珠卻忘記取下,急急的奔了出來,“丞相,我們準備好了。”
皺著眉示意桃花幫步兒取下耳垂上的明珠,輕聲斥道:“做什么這般著急?若這個模樣出去,讓人認出你們的身份那該如何是好?”
看著曹沖和步兒興奮的模樣,曹操只覺得異樣擔心,但仔細想想,荊州已在自己手中,只要小心行事,定然無礙,命許褚從自己的親兵中挑選了幾個機靈的陪他們一同前往,直到午間,一行人才浩浩蕩蕩出了軍營。
“丞相,”許褚見曹操滿面的憂慮,笑問道:“你既然要小公子和步兒到營外玩耍,為何又要這般擔憂?”
“你不明白,”曹操悶悶的搖了搖頭,“步兒這孩子從何處來?”
“江東啊!”許褚萬分不解,“難道還有其他地方嗎?”
“咱們在江邊駐營,你說江東的人會不會想到營中一探究竟?”曹操冷冷的笑著,“他們無法進入營中,那么江東能夠進營的又有誰呢?”
心中一動,許褚脫口而出,“難道步兒是來查探軍情的嗎?”
“糊涂,”曹操厲聲斥責道:“步兒是曹家的人,怎會幫旁人來查探軍情?本相讓步兒和沖兒到營外去玩耍,是想告訴江東的人,步兒并未在營中,她并不知道軍營的具體情況,這樣一來,江東的人也無法為難她。”
原來如此!許褚這才放下心來,另一件憂心的事又浮上心頭,“丞相,若步兒沒有領會丞相的好意,而是誤解了丞相。這該如何是好?”
“哼,”曹操冷哼一聲,隨即展顏笑道:“步兒這孩子如此聰明,她如何猜不到本相的心思?她是本相一手帶大的,本相眼珠子一轉,她就能猜到本相的心思。”
屈指算來,步兒到江對岸已經半個月,全無半點兒消息,魯肅每日里憂心忡忡、愁眉不解,每日朝后,總要到城門邊等候一個時辰,才怏怏的回府,心中暗自計算,步兒應承月余便會回到江東,只不知她是否真的會如期返回?
這日晨會過后,魯肅急著趕到城門邊去等候步兒,急步離開大殿,匆匆換了自己的布履,正要舉步,卻被孫權的近侍喚住,“魯大人,主公有急事相召。”
急事?難道曹操已經攻打過來了嗎?魯肅快步跟隨在近侍身后,匆匆趕到后堂,孫權獨自坐在案幾后出神,聽到腳步聲,才緩緩抬首,待魯肅行禮后,指著左側道:“子敬,坐。”
斂袖坐了下來,還未坐定,便聽孫權道:“子敬,步兒回來沒有?”
本在猜測他喚自己來的用意,聽他這般詢問,不由一愣,“回主公,步兒還未回來,依照從前屬下與步兒的約定,步兒應在下月中旬前回到江東。”
“子敬,”孫權揮手示意侍女們退下,轉首凝視著魯肅,“你覺得步兒還會回來嗎?”
聽他這般詢問,魯肅不由愣住了,過了半晌才訥訥道:“主公何意?步兒與屬下有過約定,她定然會回到江東。”
沉默片刻,孫權突然笑了,“子敬,既然步兒愿意為了曹沖甘愿大險也要渡江去與他相會,若曹沖將步兒留在身邊,又有何難?我想派人到對岸接步兒回來。”
“主公,”魯肅雖然不明白為何孫權定然要將步兒接回江東,但從孫權的神情推測,他已下事實上要將步兒接回的決心,猶豫半晌,終還是說了心里話,“即使主公派人去接步兒,若步兒不愿,她也不會回來,那孩子的心意屬下明白,在她離開江東之前,曾經要我許下承諾,待此戰一畢,便送她到許昌與曹沖成親,屬下已經應承了,更何況她留在曹沖身邊,于情理不合,步兒這孩子雖然膽大妄為,但以她對與曹沖成親的憧憬和重視,是絕對不可能如此隨意的,而且她說月余回到江東,便一定會歸來。”
“子敬,你真的愿意步兒遠嫁嗎?”孫權似乎有些無奈,“她若嫁到許昌,便是與江東為敵,子敬,界時你該何去何從?”
沉默片刻,魯肅抬首與孫權對視,坦蕩道:“主公,無論屬下是否愿意,只要步兒選定了曹沖,只要她認為曹沖是能夠給她幸福的人,那么屬下便要給她這樣的幸福,步兒嫁到許昌之后,若主公仍然相信屬下,屬下會兢兢業業,為主公圖謀大業,若主公懷疑屬下的忠誠,那么屬下就回到居巢,種田吟詩,逍遙度日也不無可。”
兩人相視良久,孫權面上突然浮出一絲奇怪的笑,“子敬,你果真覺得曹沖能夠給步兒幸福嗎?”
“是,”魯肅沒有一絲猶豫的應道:“屬下覺得能夠給步兒幸福的人,只有曹沖。”
“子敬為何會這般肯定?”孫權站起身,走到魯肅的案幾前站定,微笑著俯視著魯肅,“子敬如何知道旁的人不能給步兒幸福?難道子敬覺得連我也不能給步兒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