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時到了魯府。魯肅如同在居巢一般帶著魯淑到城外練習拳腳,而步兒仍在酣睡,管家無聲無息卻又笑容可掬的將他們引到前廳坐下,奉上香茶和點心,本以為步兒卻很快起身,等了許久,杯中的香茶已經涼盡都未看到她的身影。
越等越怒,孫策傳來魯府的管家,迫于寂靜的庭院,不由自主的壓低了聲音,“小姐呢?還未起身嗎?”
“主公,”管家彬彬有禮,卻又透著一絲冷漠,“小姐昨天夜里玩得太晚,至少要到午間才會起身。”
“什么……?”
“主公,請悄聲,”管家面上的惶恐似乎并非因為孫策的憤怒,“您這般的大吼會驚醒小姐的,老爺回府會責怪我們。”
真真的難以置信,若非眼睛被庭院中積雪反射的光灼痛,真真的以為自己是在夢中。瞪大了眼睛,“尚香,你立刻上去喚醒步兒,昨日明明告訴她今日要她相伴,問她為何此刻還未起身?”
睡眼朦朧的坐在鏡前,侍女們細心的為步兒挽好發髻,插上金釵,又將數套衣裙舉在身前,讓她細心挑選,幾經催促,步兒終于梳洗完畢,匆匆飲了兩碗粥,趕到前廳時,孫策早已怒形于色,可是看著那些精致的點心,步兒立刻便忽略了孫策的惱怒,定要用了點心才出門。
瞪著步兒慢吞吞的將點心送進口中,細細的品嘗,孫策覺得自己的耐心已被她消磨干凈,怒聲道:“昨日不是告訴你今日要一同到城中,你卻此時才起身,還在這里磨磨蹭蹭,你當所有人都與你一般閑來無事?”
“我沒有說過清晨便要起身?”步兒一邊咬點心,一邊委屈道:“若知道這般早便要起身,我才不會愿意,而且你這般兇,今后沒有人愿意做你的小孩。”
氣得渾身的鮮血都在倒流。孫仁和大喬見勢不好,便溫言撫慰著步兒,將她拉出府門,乘小轎一同到了市集,雖然出來得晚了,但早市仍然未完,站在一旁,等候著孫仁和大喬買那些做香料的花草,困倦得幾乎要睡過去。
“這個給你,”孫策遞過一個熱乎乎的烤地瓜,“許久沒有吃過,你喜歡嗎?”
從未吃過般香甜可口的點心,捧在手中溫溫的,步兒愉快的點了點頭,“一會兒買些回去給爹爹和大哥。”
“你爹爹可不會喜歡你吃這個,”孫策微笑著看步兒小口咬著地瓜,嘴邊沾滿了地瓜屑,從袖中抽出絹巾,細細幫她抹去,“這是市井小民的點心,可及不上你家那些精致的細點。”
一邊咬地瓜。一邊打量正微笑著注視著大喬和孫仁的孫策,他今日顯得這般的和藹可親,真真的令人有些詫異,默默的吃完三成的地瓜,伸手摸了摸腰間,才發現今日出來的得匆忙,忘記攜帶裝蜜水的銀壺,煩惱的眨著眼睛,“渴了,要喝水。”
匆匆喚了仍在挑選的大喬和孫仁到了第一家茶樓,要了一壺熱茶,步兒怎樣也不肯喝,“我要喝蜜水。”
因為蜜水,在茶樓幾乎耽擱了半個時辰,待步兒心滿意足的走出,天時已近正午,趕到東市的金鋪,這才長吁了口氣,坐在雅間,靜候大喬和孫仁挑選金飾,聽掌柜的將那些不起眼的金飾吹噓得天花亂墜,只待孫策乖乖的掏出銀子。
“步兒,你喜歡這枚金釵嗎?”大喬挑了一支精致的金釵放到步兒面前,“你若喜歡,我送你如何?”
相對而言,這支金釵也算上品,可是卻無法與自己搜索的相提并論,抬眸看著大喬眼中的笑意,不便拒絕她的好意。微微一笑,“這支金釵真漂亮,但若收下,爹爹知曉了,定然會訓斥我的。”
聽她語氣里沒有一絲熱情,孫策有些不悅,卻見步兒拈起那支金釵,湊在銅鏡前,比畫良久,與她發間的那支金釵相較,這支金釵的確差了許多,這才注意到在三個女子中,步兒的衣飾最為華麗,上等的絲綢仿佛凝聚了所有的光輝,而那些光輝在她的衣裙上急速流動,年紀這般幼稚,便如此的奢華,不由更加的不悅。
“這是店中最好的金釵嗎?”步兒皺眉掃視著錦盤內的金飾,“為何我覺得這般普通?”
掌柜的未及回話,孫策已經拍案而起,他伸手將步兒拉到一旁,皺眉道:“步兒,你是刻意如此嗎?”
“才不是。”惱怒的甩開孫策的手,“那些金釵做工粗糙,成色又不算上成,這也不許說話,那長舌頭做什么?”
氣得幾乎要窒息過去,這孩子活得這般任性,真不知魯肅平日是如何教導的她?即使她幼時在曹府居住,想必曹操也不會如此放任她?
“這是尋常的女子所說的話嗎?”孫策強壓著惱怒,“難怪母親一直不喜歡你,日后出嫁,想必婆家也不會喜歡。”
“與你有何關系?”聽他說得尖刻。步兒勃然大怒,“我來日也不會嫁給你,你不必擔心,況且,愿意娶我的,怎會如你一般迂腐?”
迂腐?這孩子這般的頑固不化,禁不住厲聲道:“人活在世上,怎能如你一般任意妄為?那許多的規矩,都被你視為浮云,你如何能從世間蕓蕓眾生中超脫?你在魯府時,子敬能夠盡力的讓你活得自由自在,但是,這世間的人怎會盡如子敬一般?有多少的人能夠容忍你?”
看她嘟著嘴,仿佛即刻便要哭,孫策的心軟了,柔聲道:“好了,是我不對,不該如此斥責步兒,可是步兒真的不能一生都任性。”
“爹爹會保護步兒的,”步兒強忍著眼淚,滿面的委屈,“我要回家了,主公是壞人,步兒討厭主公。”
真真的無奈,這孩子怎會如此固執?難道在她心里果真認為這世間的一切都是圍繞著她在旋轉?
“這可不行,我們在府中的大殿等了那許多的時日,”孫策從袖中掏出一個果子,放在步兒手中,“且適才我還請你用了點心,大喬和尚香都很喜歡你,即使作為報答,你今日也得陪我們,最多如此,平日子敬不許你做的事,今日我睜一眼閉一眼,絕不告訴子敬如何?”
雖然眼中含著淚,但步兒面上的神情卻閃爍著頑皮的光芒。她在想今日在做什么?或許要將一切犯忌之事盡數做盡,不由有些對適才的承諾感到后悔,可是話既出口,便難以再收回,幸好步兒守約,甜笑著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選完金釵和絲綢,已過了飯時,進了酒樓,步兒完全忽視孫策,徑直點了菜,待菜上到桌上,孫策這才發現所有的菜均是煎炸之物,尤其是那一盆填充了羊血的羊腸,和灑了香菜的羊雜湯,真真的觸目驚心。
“步兒,你都是你喜歡的菜嗎?”孫仁面對著一桌的菜,直有無法下筷的感覺,“我們可以要一些清淡的菜嗎?”
明顯的感到步兒瞇起了眼睛,那雙璀璨的明眸仿佛充盈著威脅和提示,孫策干咳一聲,“這些菜很好,今日就當嘗嘗鮮吧!”
幾乎著閉著眼睛將羊腸送進口中,慶幸酒樓的大廚手藝不凡,羊腸非旦沒有一點兒的膻味兒,加上羊雜湯真是鮮美無比,吃得興起,連連叫好,又命人上了一盤,。
幾乎是捧著肚子走出酒樓,四人面上均是滿足的笑,眼看著前方有人挑著木桶叫賣熬制好的山楂水,眾人齊聲呼喚,那人卻越走越快,情急之下,步兒忙伸手抓住孫仁,飛快的追了過去,“山楂水,我們要買山楂水。”
待追到那人,步兒轉過身,卻發現自己抓的是孫策,不由皺著眉,“怎么是你?尚香呢?”
“適才你看也不看便抓著我就向前跑,”孫策從袖中取出銀兩,要了四碗,回身看到大喬和孫仁正快步趕到,便笑道:“若有一**要挑選夫婿也這般的粗心大意,那該如何是好?”
喝了兩口山楂水,步兒滿面的滿足,也不與孫策爭執,“我已選好夫婿了,所以絕對不會選錯。”
這般的孩子氣,孫策心中柔情微動,不由想,若步兒是自己的女兒,自己是否會如魯肅一般待她,任由她自由自在,連夫婿都由她自己做主?
游玩一日,傍晚時分朔風又起,想必夜間又是一場大雪,將步兒送回府中,再三叮囑她規行矩步,不要再闖禍,直到她不耐煩的連連翻出白眼,才放心的護著大喬和孫仁回府。
晚間躺下時,大喬突然輕笑,“今日夫君與步兒相處得還算融洽,夫君是否對步兒有所改觀?”
“我不能理解子敬,他太放任步兒了,”孫策的語氣充盈著無奈,“若她是我的女兒,我定然好好管教,大喬,若你腹中的胎兒是女兒那該多好。”
聽他這般說,大喬不由偷偷一笑,步兒那孩子果真可愛得緊,只不過她此時年紀尚幼,那些出格兒的事只令人覺得她可愛,若來日她也如今日一般,真不知她的夫君會如何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