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肅聽得步兒在山上的遭遇。不由魂為之移,心中感激諸葛亮,聽到步兒想出的答謝之法,自無異意,找周瑜要了十數個身體健壯的軍士,只說要修葺土屋,周瑜只求步兒再不要騷擾自己便可,立時便應了,令呂蒙立時安排了十數個軍士到土屋聽侯魯淑調遣。
命那十數個軍士在土屋外用石塊壘了一圈矮墻,又種好那兩株野梅,魯淑便領著他們到了江邊,找一避風之處讓他們將帳篷立起。
“淑少,”相處數日,軍士們早已和魯淑混得熟了,喜他平易近人,平日說笑,也不避忌,“雖說這是避風之處,但江風罡烈,不如在帳篷左側種幾株樹,打一堵墻。既避了風,花一開,又會很美。”
聽到種樹,魯淑立刻想到步兒對蛇的恐懼,若果真在這里種滿樹,許步兒連一步都不會靠近,連連的搖首,“不,不要種樹,有其他辦法嗎?”
眾軍士看他如此緊張,不由有些奇怪,“不種樹也可以,但是為什么不種呢?”
“上次上山步兒遇到了蛇,到現在還心有余悸,”魯淑彎腰挑出四根粗細均勻的圓木準備做定帳樁,“你們昨日也聞到了吧,硫磺的氣味。”
“那小姑娘真真的可愛,”軍士將圓木抱進深坑之中,然后瞇著眼睛查看深度,確證已經足夠深之后,示意其他軍士開始填土,“我們日日看她在營中跑來跑去,大家都很喜歡她,只不過她養得這般嬌慣,來日誰敢娶她?”
微微一笑,若讓步兒知道,定然會異樣惱怒。魯淑也不解釋,只與軍士們談笑,到得傍晚,帳篷的架已經立起,魯淑給了那些軍士幾兩散碎的銀子請他們喝酒,自回了土屋,與步兒細細說了帳篷的進度,步兒自是高興。
用過晚飯,魯淑與步兒一同坐在燈下看書,想到那些軍士對步兒的評價,不由失笑,步兒好奇的盯著魯淑,“哥,你在笑什么?”
“今日我與那些軍士一同樹營,軍士們說覺得你可愛,都很喜歡你,不過……,”魯淑眼眸一轉,覺得自己若說出實情,步兒定然惱怒,話到口邊又吞了回去。可是看步兒瞇起的眼眸,顯是在等自己說話,微微一笑,“不過他們覺得你連蛇都怕,真真有些膽小。”
“膽小?”步兒嘟著嘴,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他們又沒有被蛇咬,如何知曉蛇的可怕?”
看她怕得厲害,魯淑忙轉移話題,“步兒,你說若當時你與大都督在一塊兒,他當如何?”
步兒瞇起眼眸,側首想了想,“若是大都督,他定然這般說,那條蛇,你立刻退下去,否則我命人斬殺你,還不退下,啊!”
聽步兒學得惟妙惟肖,可是聽她慘叫一聲之后,便再無聲息,不由覺得奇怪,追問道:“步兒,那聲啊是什么意思?”
“被蛇咬了之后的慘叫聲,”步兒口中含了一粒糖果子,不滿的瞪大眼睛,“那蛇怎么會聽他的號令?”
細想下來,果真如此。魯淑轉念一想,“若主公、張大人與步兒一同遇到蛇那又會如何?”
“若單獨只有主公,他肯定一溜煙跑了,留步兒一個人對付蛇,”步兒冥思苦想半晌,才緩緩道:“若張昭也在側,那么主公一定不便早跑,這個時候,張昭就會出來為主分憂,他一定對主公說,主公,臣無用,導致主公今日陷此險地,臣左思右想,唯今之計別無他法,只能由步兒這等無用之人為主公分憂,步兒,你去將蛇引開……。”
看步兒皺眉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又捏著嗓子偽成張昭的聲音,魯淑笑得前仰后合,卻見周瑜和魯肅站在外屋,看魯肅的神情,顯是已在哪兒站了半晌。伸手拉了拉步兒的衣袖,還未說話,已聽魯肅沉聲喚道:“步兒,淑兒,出來見過大都督。”
硬著頭皮與步兒一同走到外屋,齊齊向周瑜躬身行禮,站直身,卻見周瑜神情如常,眼中似乎帶著一絲笑意,不由放下心來,欣喜之下。轉首待向步兒示意,卻見她左側的臉頰高高腫起,想是口中還含著糖果子,忙微微側身,將她擋在身后。
“步兒,”周瑜喝了口茶,抬首沖步兒微笑,“這里硫磺的氣味如此濃郁,想是步兒怕蛇吧!”
“嗯,”步兒匆忙將糖果子咬碎,“前日我與哥到山上去挖野梅,遇到毒蛇,那條蛇要咬我……。”
“我知道了,”周瑜微笑著放下竹杯,“我已命呂蒙在營地遍散硫磺,又在土屋外掘出一道深溝,每逢夜間,便在溝內傾入火炭,步兒不用恐懼。”
溫言撫慰片刻,魯肅又詳細詢問半晌,這才讓他們進屋繼續看書,步兒示意魯淑掩上門,悄悄走到門后,屏息靜心聽周瑜與魯肅說話。
“孔明已經猜到蔡中蔡和二人是來詐降,”魯肅的語氣輕快,顯得心悅臣服,“他之前已看穿大都督的反間計,還為大都督擊掌叫好。”
過了半晌都未聽到周瑜的回應,本以為他是壓低了聲音,不由有些失望,卻聽周瑜冷冷道:“我知道瞞不過他,此人的確聰慧,子敬,我已有計較,明**且去傳諸葛亮到中軍大帳聽用。”
聽周瑜語氣里隱含著殺氣,已然猜到他對諸葛亮動了殺意,聽魯肅起身送周瑜。魯淑忙拉著步兒退到屋中,“步兒,咱們要不要去提醒孔明先生大都督對他不利?”
“孔明先生這般聰慧,咱們不用多此一舉,”步兒回到案幾旁坐下,伏在案幾上心煩意亂的撥弄著花瓶,“哥,其實大都督要除去孔明,對于江東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好事嗎?魯淑皺著眉,凝視著步兒的后背,雖然背對著自己,但她顯得極為不安,想必也覺得愧疚吧!其實自相識以來,諸葛亮從未做過一件有損魯家之事,前日更以身飼蛇救下步兒,于情于理,在大都督要對他下毒手時都應出手相助,步兒不許,想必還是存了私心。
“步兒,你為了相助丞相,真要致孔明先生于死地嗎?”魯淑猶豫再三,終還是決意說實話,“孔明先生于你有恩,無論如何,你都不應暗助大都督,步兒……。”
聽魯淑在身后喋喋不休,步兒只覺心煩意亂,無怨無仇,要致諸葛亮于死地總是于心不忍,更何況諸葛亮于已有恩,更應該出手相救,但是諸葛亮聰明絕頂,而且聽他平日與爹爹交談,言語之中,將丞相當成大敵,來日必是丞相之敵,今日劉備未成氣候,所以諸葛亮看似無害,但來日劉備得了勢……。
“步兒,你步步為營,都在為來日經營,”魯淑站在步兒身后柔聲道:“可是來日如何?你今日又如何能算到?爹爹常常教導我們,為人處事,必得問心無愧,若今日大都督害了孔明先生的性命,你來日是否真能無愧于心?”
心亂如麻、猶豫不決,魯淑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一側,手中的竹簡始終未移動分毫,想是也心思如潮。
究竟應做何選擇呢?眼前不停浮現出諸葛亮擋在自己身前的身影,既然受了他的大恩,那么就應該報恩吧!心里也清楚,那頂帳篷是無法報答他的救命之恩的,正如大哥所言,來日之事,來日再做計較吧!
下定了決心,步兒坐正身子,“哥,爹爹回來沒有?”
還未回應,魯肅已經應聲而入,“步兒,找爹爹有事嗎?”
“爹爹,”步兒嬌笑著扶魯肅坐下,“哥說帳篷明日就將搭建完成,步兒還想明日邀先生一同前去察看,不知大都督明日找孔明先生有何事?”
“我也不知,”魯肅溫和的笑著,“轉瞬即將入冬,我猜想公瑾是想與孔明商談開春后的戰事。”
“爹爹真是好心,”步兒斟了一杯茶送到魯肅手中,甜笑著,仿佛是無心之言,“適才步兒和哥在門后聽大都督與爹爹說話,大都督的語氣似乎不善,步兒猜想,大都督明日定然會算計孔明先生,爹爹,現在江東與劉備結盟,大都督為了江東的來日要除去孔明先生,步兒雖然覺得大都督的初衷是好的,但是現在卻不是最好的時機。”
“嗯,”魯肅點了點頭,“爹爹也是這般想,步兒放心,爹爹一定會助孔明渡過大劫的。”
等到午間,都不見魯肅歸來,魯淑不由有些心焦,返身看著坐在窗前繡花的步兒,焦燥道:“步兒,雖然有爹爹相助,但是大都督既然決意要害孔明先生的性命,想要逃脫,也絕非易事。”
“哥,你大可放心,”步兒就著陽光細細分辨手中絲線的顏色,“這世間還無人害得了諸葛亮的性命,大都督雖然智計過人,但絕非諸葛亮的對手,這一點,他自己也明白,所以才急著想取諸葛亮的性命。”
正說話間,魯肅面色灰敗的走了進來,一見他,兩人忙迎上前去,魯肅長嘆道:“此次孔明真是自己行到危墻之下,大都督要他十日內交出十萬枝箭,他竟然立了軍令狀,限定三日內交箭,步兒,這一次爹爹也無法助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