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數日,曹沖都悶悶不樂,步兒不知發生了什么令他如此不悅,也不敢多言,一時間,暖玉軒氣氛沉悶至極,連許褚都覺得異樣壓抑,這日看曹沖著實不悅,步兒又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錯,許褚為了解悶,這日清晨便偷偷將他們帶出了丞相府。
到了早市,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曹沖面上終于有了笑容,賣花的女子提著花籃沿街叫賣,曹沖掀起車簾買了兩朵不知名的紫色大花,“步姐,你今日穿紫色的衣裙,這花兒正好搭配。”
“嗯,”步兒笑容可掬的接過花束,“可惜花兒不香。”
“那我再買串香花,”曹沖示意許褚喚過賣花的姑娘,又買了串香花懸在步兒的衣襟之上,“現在喜歡嗎?”
興奮的點了點頭,許久曹沖都沒有這般愉悅心情,步兒不由喜笑顏開,“喜歡?沖弟,今日我們去何處?”
“嗯,”曹沖抬首看著車簾外,“今日咱們不回去,就在城中游玩可好?可是來得匆忙,沒有帶銀兩,許褚……。”
本聽到沒有帶銀兩就心里發慌,聽到這聲召喚,許褚只覺得頭皮發麻,這兩個孩子錦衣玉食,定然是看到什么好的,都想要,自己帶的那些銀兩,本是要在休息那一日和樂進和徐晃喝酒賭博。
“沖弟,看樣子許褚也未帶銀兩,”步兒一邊說,一邊從發髻上解下金鏈,“咱們就找家當鋪把金鏈當……。”
“不,”曹沖伸手接過金鏈,細細幫步兒纏回發髻之上,“這條金鏈是你初進府時父相給你的,若父相知道了,定不高興,你看,我腰帶上鑲嵌的寶石,拆一粒下來,就能當個好價錢,若父相問起,我就說不小心弄丟了。”
聽他們商量得高興,許褚突然覺得無比的慚愧,從袋里掏出一把碎銀子,“我這里還有些碎銀子,應該足夠今日的花費,不過你們可不能看到什么就想要什么,我可不是大富豪。”
帶著他們在城中四處玩耍,讓他們看街邊的店鋪,曹沖還好,可是對著步兒可真真令許褚痛不欲生,她對絲綢和珠寶的喜愛簡直令許褚不敢相信她只是四歲的孩兒,看她在掛滿了絲綢的店鋪之中流連忘返,不時輕聲與曹沖交談,真真的不明白,丞相賜她的那些絲綢,都是各地的貢品,市井之地的東西怎能相匹,可是她還是那般喜歡。
叉腰站在兩個孩子身后,許褚一臉的兇神惡煞,看著他,和那些一見他便消失在店門的熟客,珠寶鋪的老板幾乎要淚流滿面,可是那兩個孩子挑挑揀揀,看了鐲子,又要看發釵,看完發釵,又要看項圈,最后指著最小的一粒寶石發釵轉首看著站在他們身后的彪形大漢,不知怎的,一觸到那女孩子的目光,心軟便了,“小姑娘若喜歡,便送與你了。”
直到他們走出店鋪,這才覺得割肉一般的心痛,那根寶石發釵雖然幼小,但做工精巧、雕工精美,而且那粒紅寶石的顏色如此純粹,真真難得一見。
正覺得心痛,只聽店鋪外有人連聲贊嘆,不一會兒,便見熟客一涌而入,紛紛要求買寶石發釵,不一會兒便賣了十數支,生意竟比平日好了數倍,心下欣喜,想是那小姑娘之功,一時日也忘了心痛。
看步兒在銅鏡前照來照去,足足站了一個香頭的時辰,許褚只覺得自己滿腔的耐心就要被磨滅干凈,步兒才轉身,滿面欣喜,“許褚,你覺得這支發釵如何?”
如何?自己就是一個粗人,如何知道那發釵如何?可是看她雪臉上盛放的笑意,又不忍口出惡言,只得將頭轉到一旁,以示抗議,“還好,不算難看。”
“沖弟呢?”步兒拉了拉自己的發辮,“他去了何處?”
正要回話,卻見曹沖風一般的跑了過來,一言不發的拉起步兒,向著某個地方跑了過去,許褚見他這般的焦急,不知發生了什么,忙快步跟了過去,卻見曹沖和步兒站在一條小巷的口,正向外張望。
站在他們身后,抬目望去,不由面紅耳赤,小巷對面,正是許昌有名的煙花之地眠月樓,那些姑娘們穿得花紅柳綠,打扮得風流妖嬈,娶親之前,許褚也曾來過此地,想到此處姑娘們的溫柔,至今回味無窮,可是腿前站的是兩個四歲的孩兒,這個地方,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應該出現。
干咳一聲,正要帶他們離開,卻見曹沖與城中幾個貴族子弟談笑著從街頭走了過來,曹沖立刻拉著步兒隱進巷中,聽他壓低了聲音,“二哥已經娶親,為何還要到此處?”
心中一動,垂首看了看步兒,她也是滿面驚愕,抬眸看了看巷外,“這里不是一個好地方,曹丕到此處,不怕丞相怪責他嗎?”
“步姐,”看曹沖面上的笑容,許褚突覺大事不好,“咱們進去看他在做什么?”
心覺大事不妙,步兒沖小公子向來是言聽計從,想必這一次也不會意外,果然不出所料,步兒立刻便應了這個壞主意,興奮得兩眼發光,“我穿這件衣服可以嗎?”
根本沒有反對的余地,看曹沖將步兒發上的釵和金鏈取下,用綢巾包好放進懷里,“許褚,走吧!”
明顯可以感到身后譴責的目光,那些目光就像炙烈的火焰令許褚難以安寧,看著身前兩個興高采烈的孩子,許褚真真是熱淚盈眶,難道這些人不知道自己是被逼到此嗎?真正想來的,是走在自己面前的這兩個家伙。
既然進了眠月樓,許褚就明白自己的那些銀兩基本上已經無法保全,長嘆著要了二樓的雅間,剛在桌前坐定,已有下人奉上了點心和香茶,看曹沖殷勤的親自幫步兒將茶杯洗凈,這才示意下人斟茶。
感覺上,那些下人對曹沖和步兒極為喜愛,所以頗為殷勤,兩個孩子從未到過這樣的地方,觸目之處,均是新鮮的玩藝兒,伏在欄桿上,向樓下張望。
只見樓下大廳正中是一個裝飾得花團錦簇的木臺,木臺上放著四把椅子,椅后各豎一根旗桿,這般的奇特,步兒轉首看著許褚,“他們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許褚的臉若重冰,仰頸飲下杯中溫熱的酒,“這個地方我很少來。”
“你在心疼銀子嗎?”步兒明顯是領會錯了許褚的用意,“放心吧!待回到府中,我便還你。”
“不是,”許褚幾乎要暴跳進來,“回到府中,絕對不能對任何人提及此事,這個地方你和小公子都不能來,知道嗎?尤其不能告訴丞……,小公子的父親,否則,你和小公子都會被重罰。”
“為什么不能來?”步兒眨著眼睛,一臉的委屈,一見那神情,許褚的心立時便軟了,張口結舌,“你都可以來?為什么我們不能來?”
“你們是小孩子,”許褚真真的恨鐵不成鋼,為什么她就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呢?“小孩子便不能到這樣的地方來?而且這樣的地方,只能男子來,明白了嗎?”
看她疑惑的搖著頭,許褚真真的想給自己兩掌以便能從惡夢中清醒過來,幸好曹沖笑道:“步姐,這里是許昌城中最大的青樓,也就是煙花之地。”
看到步兒面上大徹大悟的神情,許褚終于松了口氣,那口氣未及出完,便聽她鍥而不舍的追問道:“何謂煙花之地?”
清晰的看見曹沖額上浸出的冷汗,“我也不知,父相是我長大了,便會明白,步姐,你看,是二哥。”
好一招聲東擊西,步兒果真轉首向樓下張望,“在哪兒?”
曹丕和那群貴族子弟坐在木臺下的首位,看他神采飛揚,與平日小心謹慎的神情大不相同,那一群貴族子弟明顯以曹丕為中心,在眾人的奉承下,那張本不甚英俊的臉竟然容光煥發,有一種逼人的氣勢。
那是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究竟發生了什么令曹丕如同變了一個人一般,從前見他,這個人總是不拘言笑,令人情不自禁的便想退避三舍,今日即使在笑,那笑容也說不出的冷,仿佛笑里藏著銳利的刀一般,相較而言,步兒覺得他沉著臉更加的令人親近一些。
許褚將眠月樓侍候的下人召進門,“你們今日要做什么?樓下為何要搭那個木臺?”
“客人們不知,咱們眠月樓從江南購得了四位天姿國色的美人兒,”那下人在步兒和曹沖的注視下顯得極為不安,“可是眠月樓只能有一位花魁,今日四位姑娘將在木臺之上比試姿色,以定花魁。”
從那兩個孩子興奮的神情推測,想要他們在結果出來之前離開是不可能了,計算時辰,此時丞相仍在宮中,只要在傍晚時分趕回府中,便不會被發現,況且這是城中難得的盛會,也算機緣湊巧,說來真想看看那四位天姿國色的美人兒是什么模樣。
正想得出神,只聽樓下雷鳴般的彩聲,忙伸出頭去,果見四位盛裝的美人兒,青紗垂面,正裊裊娜娜的走上木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