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得一個白色的身影如同飛翔的鳥兒一般飛奔，衣襟飄飛，黑發飛揚，即使看不到奔跑的人是誰，眾人也猜到那定然是步兒，正執著曹沖向前行的曹操站定腳步，“沖兒，你看步兒是來找你嗎？”

掙脫了曹操手的曹沖便迎上前去，與跑出長廊的步兒擁在一塊兒，曹沖在步兒面頰上輕輕一吻，卻見步兒笑容燦爛，如同渾身上下都在歡笑一般，很少見她如此快樂，就連曹操也覺得詫異。

“丞相，”步兒笑吟吟的與曹沖并肩而立，眾人這才發現她如此的嬌小，甚至不及曹沖的肩，“我想好要什么東西了。”

從袖中抽出綢巾，拭去她額的細汗，“咱們還未去寶庫，步兒如何知道寶庫中有何物？”

“我不要東西，”步兒搖了搖頭，神情興奮得令人吃驚，“我要一個人。”

站在后首的郭嘉隱隱猜到了她要的人是誰，心念轉動，只見曹操直身而起，似乎也猜到了她的心思，面上微露尷尬和不舍，過了片刻，才緩聲問，“步兒要誰？”

“雪娘，”果如所料，郭嘉面露微笑，此刻便看丞相如何回應，今日一早便從荀攸口中得知了關羽所求，按照慣例，若丞相當即沒有將那女子許給關羽，想必是因他已看中了那個女子，此刻步兒又開口相要，只不知他會如何回應，正沉思間，卻聽步兒追問道：“丞相，你怎么不回應？”

這般的步步緊逼，比關羽要難對付多了，郭嘉暗暗失笑，垂下首，卻見步兒面上充盈著的憧憬，令她精致的臉散發著一種難以描述的光輝，那種光輝令她本就美麗非凡的臉更加的炫目，幾乎無法逼視。

“你要她做什么？”曹操的語調顯得極為難，“不是給了你十名侍女嗎？難道你覺得她們太笨，無法侍候你嗎？”

“不是，”步兒飛快的搖了搖頭，“雪娘有娘親的香味兒。”

風穿過庭院，帶來桂子的香味兒，滿襟的幽香，秋陽鼎盛，卻有一種淡淡的寒意不知從何而來，“娘親的香味兒？步兒的娘親不是去了很遠的地方，難道雪娘就是步兒的娘親？”

“不是，”步兒仍然非常興奮，“她不是娘親，只是有娘親的香味兒。”

看上去，曹操對這個要求非常的為難，他對站在一旁的眾人一示意，眾人立刻行禮退到更遠的地方，郭嘉轉過身，卻聽曹操輕聲道：“奉孝，你留下。”

站定腳步，曹操已俯下身，“步兒，關羽昨日已經向我討要了那個女子，我命荀攸去問過她，她說她愿意嫁給關羽，待我一會兒去了寶庫，就要將她送去給關羽了。”

“荀攸去問她的時候，她還不知道我會救她，”步兒異樣的固執，“丞相此刻再派人問她，她定然不會再嫁給關羽的。”

緊盯著荀攸領了曹操的命，快步離開的身影，郭嘉已經算定步兒會失望，也不說破，只見曹操俯身將她抱起，“先回去梳洗，再去寶庫，待出寶庫出來，便知那女子如何回復。”

兩個孩子快樂的踢著毽子，步兒每踢數十下，便會跑到曹操面前，從他手中的金杯中喝一口水，再返到曹沖身邊，異樣的快樂。

輕聲稟告著袁紹兵敗之后的動向，當聽到袁紹逃到屬下蔣義渠的帳中，握著蔣義渠的手說他把自己的腦袋交給蔣義渠的時候，曹操不由冷笑了。

“丞相，”不知什么時候，荀攸回來了，他垂首站在郭嘉身側，似乎懼怕靠近曹操一般，“屬下已經獲得了雪娘的回應。”

“步兒，”曹操也不問荀攸回應的內容，只是揚聲呼喚步兒，曹沖和步兒將毽子放在一旁，手執著手并肩走了過來，“荀攸已經問到回應，荀攸說吧！”

看著曹操的神情，郭嘉便知他已猜到了雪娘的回復，之所以多此一舉，完全是因為步兒知道結果后，定然傷心，他不想當那個令步兒傷心的人而已。

“說吧！”步兒滿面的期待，“她是怎樣回應的？”

“步兒姑娘，雪娘說他應承了丞相，要嫁給關羽，”荀攸的聲音極小，顯然他也不想得罪步兒，“她說她多謝姑娘的好意。”

“你告訴她我要帶她回家鄉了嗎？”步兒明顯愣住了，許久才疑惑道：“你告訴她關羽已有妻子了嗎？”

“都說過了，”荀攸異樣的認真，“但是她說關羽勇冠天下……。”

看步兒滿眼的淚，又是委屈，又是疑惑，曹操正要打斷荀攸，卻聽步兒輕聲道：“算了，她不愿意，就讓她嫁給關羽吧！”

轉瞬之間，一切都準備妥當，上百名花匠將那株瓊樹從宮中挖起，置于木車之上，準備隨大軍運回許昌，袁紹花費數十年歲月搜刮而來的珍寶從寶庫中取出，一一登記造冊，再分類放入箱中，由張遼親自帶領親兵押運回許昌。

估算過所獲得的一切，再扣除賞賜和一應的花費，剩余的銀兩足夠征戰天下，心下喜悅，突想到攻下冀州之后，曾飛鴿命曹丕自許昌出兵截殺袁紹的殘軍，屈指算來，也應有消息傳回，卻偏偏沒有動靜，心下對曹丕的不滿又略漲了一些。

再過一日班師，眾人都興奮難耐，軍士們想到回到許昌的分賞，兼之曹操取消了禁酒令，一時間冀州城人聲鼎沸，各類因戰而暫時關閉的店鋪又紛紛開張，冀州城盛滿了歡笑。

郭嘉從大殿中走出，沿著長廊向花園而行，因為瓊花樹被移走，花園里顯得有些寬敞，郭嘉一眼便看到步兒獨自坐在秋千之上，今日她仍然穿著藍色掐金線的長袍，手中握著一朵白色的花，神情莊重，不知在想什么。

站在一側看了步兒半晌，郭嘉只覺得好奇，六歲的孩兒竟然這般心事重重，看她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什么。

走到秋千旁，郭嘉微微笑道：“步兒姑娘，小公子呢？”

“丞相命他隨張遼去清點箱子，”步兒抬首看見郭嘉，便垂首示意，隨手將手中的白花扔到一旁，“他讓我在這里等他。”

這才看到步兒的絲鞋掉落在地，郭嘉蹲下身來，拾起絲鞋幫步兒穿好，熟練的將綢帶系在步兒腳踝處，“步兒姑娘在想什么？這般出神，連腳步聲都未聽到。”

“我在想雪娘為什么不肯隨我一同回去？”步兒輕輕的晃著腿，確認絲鞋已經穿緊，“難道關羽比家鄉更好嗎？”

拂去秋千旁木椅上的落葉，郭嘉舒適的坐了下來，“果真如此嗎？適才我看步兒姑娘的眼神，充滿了殺氣，想必是在想怎么把那個不識抬舉的女子殺掉吧！”

側過頭，步兒沒有立刻回話，她只是微微一笑，竟然默認了，郭嘉伸手在木椅旁摘下一朵花，放下鼻下輕嗅，“步兒姑娘想到辦法了嗎？”

“想到了，”步兒點了點頭，“現在可不能出手，待回到許昌……。”

真真的聰明，郭嘉贊許的笑著，他仰首看著天空，“步兒姑娘，若你不棄，我做你和小公子的師傅可好？”

“郭先生做我們的師傅當然好，”步兒從秋千上跳了下來，走到郭嘉身前，躬身行禮，“只不過郭先生為什么突然想要收學生了呢？”

“因為我再也找不到如步兒姑娘和小公子一般聰明的學生了，”郭嘉微笑著起身，對步兒伸出手，“走吧，就讓師傅我帶步兒姑娘去看看冀州城。”

聽到回報，曹操不由大吃了一驚，最初之時，他是想讓郭嘉當曹沖的師傅，指點他為君之道，可是郭嘉總是不肯回應，逼得緊，便顧左而言他，推脫了無數次，不承想這一次他竟然主動提出要當曹沖和步兒的師傅，真真令人有些詫異。

走到城樓之上，看步兒站在箭垛中，郭嘉指著城外不知在對她說什么，兩個人都笑容滿面，聽到聲響，兩人一同轉過身，步兒一見曹沖，便興奮的揮著手，曹沖立刻掙脫了曹操，沖向箭垛。

看著兩個孩子走到一旁竊竊私語，曹操這才回過首，“奉孝，你真是給了本相一個極大的驚喜，本相不明白，你為何突然又改變主意？”

“丞相請勿誤會，”郭嘉瞇著眼睛看著曹沖和步兒，“屬下并未改變主意，屬下這些年來，一直在考查小公子，總是拿不定主意，直到步兒出現，屬下才下定決心。”

“這是為何？”曹操更加的詫異，“難道是步兒說服你嗎？”

“不，”郭嘉搖了搖頭，“不是步兒說服屬下，是屬下相信步兒的智慧，她看中的人，絕對不會令屬下失望。”

這才是真正的驚喜吧！曹操揚眉看了看曹沖和步兒，“奉孝，你覺得步兒這孩子來日會如何？”

“不知，”郭嘉回應得簡短而又堅決，“丞相，屬下至今還不看清這孩子，總覺得她時時都令人覺得驚喜，若好好的引導，來日的成就不可限量，可惜她是女子，但她看中的人，應是世間另外一個她，另一個能夠如她一般翱翔天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