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頭含了一口白酒,這才將口湊在傷口處,用力吮吸再吐出,毒血色作黑紫,沾了毒血的木板迅速的腐蝕出一個一個的洞,密密麻麻,看得眾人心驚膽顫,萬想不到,那小小的一條蛇,竟然有這般的毒性。
連吸十?dāng)?shù)口,血才轉(zhuǎn)為艷紅,有軍士上前,幫許褚敷好傷藥,郭嘉割下半幅棉袍罩衣,撕成布條用以包裹傷口,忙了許久,眾人皆滿頭大汗,待許褚用白酒漱了口,剛剛站直身子,只覺得一陣風(fēng)掠過,另一條火狐已站在屋中。
這一條火狐比受傷的要略小一些,毛色更加的美麗,披在它身上,如同一匹上好的錦緞,它看了看包裹好的傷口,輕輕嘶叫了兩聲,似乎是表示謝意。
只聽得屋外沙沙聲響,透過木板間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屋外密密麻的爬著適才掛在火狐前爪上的黑蛇,它們懼怕硝磺的味道,不敢上前,許褚看了看郭嘉,他微微有些驚惶,“許將軍,此處距大營不遠(yuǎn),救援信號應(yīng)該能夠看到……。”
“看不到,”許褚搖了搖頭,大步走到屋角,將堆放在一旁的破敗木凳用劍劈開,灑上白酒,“此處林深葉茂,火箭還未升至半空便會掉落,但凡蛇蟲,皆怕火燭,將火把滅了,把屋中所有的木凳都斬開,用衣帶捆成束,再灑上白酒,一旦萬急,便點燃它,扔向蛇堆,我們離開大營已經(jīng)四個時辰,丞相等得心急,定然會再派人來。”
只能如此,眾軍士不敢坐下,仍然兩人一組,背靠著背站立,許褚站在郭嘉身側(cè),滿面凝重,站了近半個時辰,突聽木屋外人聲鼎沸,難道援軍已至?
向外張望,隱約看見張遼,一排的軍士站在他馬前,手中提著大袋的硝磺,許多的軍士用木勺將硝磺從袋中舀中,灑向前方,那些黑蛇扭動著身子閃避,又不敢靠近木屋,漸漸的擠成一圈。
“把灑了酒的柴束點燃,”許褚點燃自己身前的柴束,當(dāng)先拉開木門,將柴束扔進黑蛇圈中,“集中一點,扔在一塊兒。”
火光熊熊,大火點燃了硝磺,一時間,大火直沖天際,黑蛇轉(zhuǎn)瞬之間便化為焦炭,許褚返身把受傷的火狐背在背上,環(huán)視著眾人,“我們……。”
話未說完,只聽張遼的聲音在屋外響起,“許褚,快出來,跳到馬背,這林中盡是黑蛇,硝磺只能阻它們一時。”
背著火狐跳到馬背上,看郭嘉將兩條小火狐抱在懷里,被軍士護在馬上,這才放心,那條未受傷的火狐隨在張遼馬旁,風(fēng)馳電掣一般的跑到林外。
剛剛在林外站定,只聽沙沙聲響,眾人一同轉(zhuǎn)身,只見林中密密麻麻的爬出無數(shù)的黑蛇,那些系在林旁的馬匹轉(zhuǎn)瞬便被咬死,聽著馬兒臨死前的悲鳴,眾人心下一陣凄然,只聽身后馬蹄聲震天,轉(zhuǎn)過身,卻是樂進帶著數(shù)百人趕到,“許褚,張遼,丞相等得急了,命我前來接……,怎會有這般多的黑蛇?”
回到營中,想到糾結(jié)成一團的黑蛇,仍然心有余悸,待回稟完曹操,曹操雖然面色不變,但眼神卻隱隱透著恐懼,而曹沖更是面若土色,沉默片刻,曹操轉(zhuǎn)首看了看坐在一側(cè)的譚問天,“譚先生,火狐已經(jīng)捉到,郭嘉說火狐的毛即可保暖,想必不用害了它們的性命。”
“丞相,”譚問天五體投地,“請丞相恕命,百草林原是鎮(zhèn)中百姓采摘藥草的所在,自那些黑蛇出現(xiàn)之后,已傷了十?dāng)?shù)條性命,萬般無奈,在下見丞相如同寵愛孩兒,心下有感,便設(shè)了一計,還望丞相恕罪。”
心中大怒,正要發(fā)作,懷里一動,垂下首,步兒已經(jīng)睜開眼睛,看著帳外,“狐貍,是火紅的狐貍。”
強忍著惱怒,“恕你無罪,來人,收集狐毛,告訴夫人,讓她用狐毛作一件小襖。”
兩條大狐站在白布之上,輕輕的抖動著身軀,轉(zhuǎn)瞬布上便落了一層厚厚的毛,侍女們收集了,又用大鍋煮水,水沸之后,將毛置于其中,滾了三滾,將毛水分離,張遼已派人就地挖了一個大坑,坑上置一口干凈的鐵鍋,侍女們將毛倒入鍋中,快速的翻滾,待毛上的水烹干,四個精壯的軍士立刻將鍋抬離,如此這般,忙了半夜,終挑出了可用之毛,卞夫人早好用上好的綾縫了一件小襖,將毛細(xì)細(xì)的絮進襖中,又以細(xì)針密密的縫過,天色未明,小襖便已制成。
穿上小襖,步兒果然不再發(fā)抖,強灌了兩服藥,步兒便沉沉的睡了過去,曹操終放下心來,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榻上,曹沖小心翼翼的叮護,這才退到外帳,許褚和郭嘉滿面疲憊,張遼和樂進正壓低聲音談?wù)撝裁础?
“樂進,你和徐晃帶一支人馬去,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把黑蛇除盡,”曹操皺著眉,“張遼,命人去接應(yīng)關(guān)羽,計算時日,他也應(yīng)該到了。”
正說話間,曹洪笑容可掬的跑進帳中,“丞相,關(guān)羽的傳令兵到了,正在帳外侯命。”
滿面凝重的曹操立刻喜上眉梢,“傳他進來。”
原來關(guān)羽因為愛惜赤兔馬,已在距離此處五十里的小鎮(zhèn)歇息,預(yù)計明日午間到達,雖是如此,也令曹操喜笑顏開,待傳令兵出帳,他即刻令張遼準(zhǔn)備出兵,只要關(guān)羽一至,即刻迎戰(zhàn)顏良。
關(guān)羽第二日午間果然趕到了大帳,聽了曹操的將令,第二日一早便提兵趕向白馬,抱著步兒站在帳中看大道之上煙塵滾滾,雖然道旁還堆著冰雪,想必春風(fēng)吹過,冰雪便能消融。
五日過后,前方果然傳來喜訊,關(guān)羽于亂軍之中斬殺了顏良,白馬之圍已解,曹操命大軍開拔,至豫州官渡扎營。
此時已至四月,冰雪早已消融,大地回春,草長鶯飛,軍營與袁軍的軍營遙遙相望,遠(yuǎn)遠(yuǎn)看去,袁軍的軍帳如同草原上盛放的大花,連綿不斷,從帳蓬的數(shù)量推測,袁軍不下八十萬,這一仗怎么打,還得仔細(xì)籌謀。
“丞相,對面的軍營是誰?”過了兩月,病勢才稍有好轉(zhuǎn),步兒瘦得連臉頰都凹了下去,“是你的軍隊嗎?”
“不是,”曹操伸手幫她拉了拉斗篷,“是袁紹的,估計約有八十萬人。”
“丞相有多少軍隊呢?”因為瘦,步兒小小的臉上只看得見又深又黑的雙眸和一抹淡色的嘴唇,“我看丞相的軍隊似乎沒有袁紹多。”
“嗯,”曹操輕輕拍了拍步兒,“這里風(fēng)大,我們下去吧!沖兒也該上完課了,讓他陪你玩一會兒再去做功課,這樣可好?”
“丞相別怕,”走下觀風(fēng)臺,步兒突然笑道:“你定然能夠獲勝,雄霸北方。”
“你如何知道?”聽她說得肯定,曹操心下大悅,“難道你能神機妙算?”
“我就是知道,”步兒遠(yuǎn)遠(yuǎn)看見曹沖,滿心喜悅,“丞相,快回去,沖弟回來了,他若找不到我,一定會很著急的。”
與曹沖手執(zhí)著手,沿著營中的小徑走動,壓低聲音講述自己病中時做的那些古怪的夢境,曹沖聽得有趣兒,不時輕聲發(fā)問,兩人談得高興,不妨竟走到關(guān)羽所處的營帳。
“糟了,”曹沖看見糜芳不由皺起了眉頭,“若讓父相知道咱們到了關(guān)羽的營帳,一定會被責(zé)罰。”
“為什么?”步兒眨著眼睛,滿面的不解,“關(guān)羽這里不能來嗎?”
話音未落,只聽馬嘶聲響,兩人一同轉(zhuǎn)身,只見關(guān)羽手提青龍偃月刀,縱馬而來,一見兩人,便拉住馬韁,他本面若重棗,此刻惱了,似乎連眼睛都在燃燒,“你們是誰?怎能偷偷跑到此處?”
“我們才不是偷偷來的,”走了許久,此時才覺得累了,步兒站立不穩(wěn),斜靠著曹沖,“我們在營中漫步,不經(jīng)意到了此處,再者說,這里是什么地方?為什么我們不能來?”
自歸降曹操之后,所接觸的人均對關(guān)羽敬重關(guān)懷,從不曾有一言的忤逆,今日聽到這般的言辭,雖然明明知道她只是一個女孩子,也忍不住勃然大怒,伸手撫著長髯,“進營之初,某家已請丞相下令,某家的營帳只許自家的兄弟出入,否則殺無赦,念你們只是兩個孩子,今日就放過你們,否則……。”
“關(guān)將軍好威風(fēng),”步兒沖關(guān)羽翻了個白眼,“聽聞將軍是天下第一武將,沒想到武藝雖然高強,人品卻這般的不堪,竟然和兩個孩子計較,傳將出去,也不怕人齒冷。”
看關(guān)羽兇神惡煞的瞪著步兒,曹沖上前一步將她護在身后,“關(guān)將軍,咱們是無意之間走到此處,冒犯了將軍的虎威,還望將軍恕罪,咱們這就離開。”
“離開?”關(guān)羽臥蠶眉倒豎,“這孩子年紀(jì)這般幼小,說話便這般尖刻,這般的沒有教養(yǎng),只不知她父母是誰?”
這般的不依不饒,一時間之間惱了,回身見步兒眼中滿是淚,曹沖大怒,“關(guān)將軍說話好生無禮,無論步兒的父母是誰,總不是賣棗之徒。”
說完,也不告辭,執(zhí)著步兒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