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知徐晃、樂進和張遼竟會如此熱情,看他們對步兒綻開明媚的笑顏,那幾張因為連年征戰(zhàn)而黝黑如墨的臉綻放得出現(xiàn)菊花,許褚只覺得不寒而栗,步兒也驚慌莫明,她惶恐不安的凝視著曹沖,仿佛徐晃等三人臉上的笑是為了殺了她而展露的一般。
感應(yīng)到步兒的不安,曹操沉著臉,目光如刀一一掃視眾人,徐晃、樂進和張遼如風一般從車駕前消失。
打馬到了遠處,徐晃和樂進長出一口氣,張遼卻面沉似水,“那孩子真真的討……。”
“文遠,”樂進滿面的惶恐,不停的左顧右盼,“請慎言,丞相并非首次斥責我與公明,那孩子昨日摔傷了,丞相無處發(fā)泄,只能斥責你我,以后小心行事便可。”
憤憤不平,忍耐良久,終還是忍不住,張遼輕聲抱怨道:“真真不明白丞相待那孩子如此之好,又不是自家的孩兒。”
“文遠不明丞相的心思,”樂進滿面苦笑,“初時丞相是怪責那孩子搶走了小公子,可是那孩子聰明伶俐,又極討人喜歡,相處日久,丞相不知不覺間便將她當成自己的孩兒,前些時日我還聽仲康感慨,說丞相想再要一個如步兒般可愛的女兒。”
原來如此,張遼心中不由萬分感慨,那孩子驕縱任性,真真沒有半點兒可愛之處,若論可恨之處,那可是罄竹難書,這般恨恨的想著,不經(jīng)意間,卻見曹丕笑容可掬的與許褚并騎而行,兩人似乎交談甚歡,不由又覺疑惑,曹丕自來不與眾將相交,不知何時與許褚相熟?
再過一個時辰便能入城,想到家人,步兒喜不自禁,曹操見她歡喜,卻微覺心酸,仿佛要送她遠嫁一般,正心酸間,步兒突然轉(zhuǎn)首對曹操神秘的笑著,從袖中抽出一塊綢巾,“丞相,這是我前些時日繡好的,尋思著回到許昌便送給你,謝謝你這一路的照顧。”
綢巾入手極沉,應(yīng)是上好的綢緞,灰色起暗紋的質(zhì)地,綢巾的左下角繡著一個奇怪的東西,小小的腦袋、小小的眼睛、小小的耳朵、突出的嘴、極長的脖子、圓滾滾的身子和短而粗的四腳,看了許久,都不知那是什么,難道又和上次她送給自己那塊綢巾上的金魚是同一類東西?
“這是什么?”將所有的疑惑都凝于面上,“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
“這是龍,”步兒笑得大大的眼眸彎成了新月,“這是恐龍,就是生活在侏羅紀時期的龍。”
“這怎么是龍?一點兒都不像龍,”曹操越加的不解,從來只聽說過秦漢,不知侏羅紀是什么朝代?“何謂侏羅紀?”
“我也不知道,”步兒回應(yīng)的輕松,卻差一點兒令滿腔期待的曹操吐血,“這是在我夢中看到的,我便繡了出來,丞相喜歡嗎?”
總是這般奇奇怪怪的東西,曹操心中歡喜,卻假意不悅道:“你可記著,待你能繡一條如旗幟上那般大小的龍,我才許沖兒娶你。”
大軍到達許昌時,已過正午,從城外守候的百姓中,一眼便看到魯肅,曹沖立刻示意停車,步兒站起身,與曹沖相擁告別,又抱了抱曹操,這才由侍女抱下車,歡快的跑到魯肅身前,遠遠的看見魯肅將她抱起,轉(zhuǎn)身走進人群中,馬車向前緩緩而行,曹沖看不到步兒,便哭了出來。
“好了,”曹操異樣的無奈,“你們不是約定好,三日后就能相見了。”
曹操示意強忍著悲聲的曹沖坐在自己身側(cè),輕輕撫著他的頭,“不過是三日不見,竟然這般的傷心,若一世……。”
突覺不祥,曹操立刻收口,轉(zhuǎn)首注視著遠處的皇城,自己取得如此輝煌的勝利,獻帝竟然不出城相迎,真真的可惱。
“沖兒,我決意將慶典放至三日后,”是為了隱藏心中的恨吧!曹操說得飛快,“這樣,你與步兒便可一同觀賞慶典。”
慶典過后,曹沖便與步兒住在魯府,沒有了兩個孩子,曹操只覺得府中異樣的冷清,兼之雪季來得早,入冬之后,很快便下了第一場雪,府中更加的凄清,恨不能立時便將曹沖和步兒接回府中,心中連連后悔許了步兒兩月之期,現(xiàn)在屈指一算,還有月余時光,真真的苦悶。
這日從朝中回府,未及走進府門,張遼一臉的驚惶的迎上前來,“丞相,昨日傍晚有人看見孫乾進了關(guān)羽的府邸,想是劉備未死,已知關(guān)羽在丞相麾下。”
心知不妙,當日關(guān)羽投效時曾經(jīng)與自己擊掌立約,最后一個約定便是一旦發(fā)現(xiàn)劉備的下落,天涯海角關(guān)羽也會追隨而去,昨日傍晚?關(guān)羽算到自己已經(jīng)下朝,定然會前來拜別,曹操立刻道:“文遠,你立刻回府,假托生病,拒不見關(guān)羽。”
待張遼打馬遠去,曹操跑進府中,示意門子緊閉府門,又將適才囑咐關(guān)羽之言重述一遍,特命許褚在府門前守候,只要關(guān)羽出現(xiàn),無論如何都不許他進入府內(nèi)。
坐在大堂之上,曹操只覺得心緒不寧,偏偏郭嘉去了魯府授課,按常理要午間過后才會回府,好容易鎮(zhèn)定心神開始閱看公文,只聽腳步聲響,許褚已經(jīng)跑了進來,“丞相,關(guān)羽適才前來叩門,被婉拒后,已經(jīng)離開。”
“他明天還會再來的,”曹操扔掉手中的公文,“許褚,你去候著郭嘉,他一回府,立刻命他來見我。”
靜心聽郭嘉細細的講述曹沖的課業(yè)進展和在魯府的生活,又問過曹沖的身體和步兒的傷勢,這才緩言將關(guān)羽辭行之事道出,看郭嘉不動聲色,似乎已經(jīng)猜到會有今日,猜想他定然已有對策,心下稍安,笑道:“奉孝,你意下如何?”
“丞相,屬下的意思是既然關(guān)羽要走,就讓他走吧!”郭嘉很坦然的回視著曹操,全然不懼他目中的兇光,“關(guān)羽是忠義之人,這樣人丞相要強留他,是留不住的,屬下本想勸丞相殺了關(guān)羽,但丞相愛才,必不會應(yīng),既然如此,不如再給關(guān)羽一份恩情,說不定來日相見,關(guān)羽能念丞相今日的恩德有所報。”
心下越加的郁悶,與郭嘉大眼瞪著小眼,過了許久,曹操才下定決心,惋惜道:“可惜了,云長勇絕天下,當日十八鎮(zhèn)諸侯伐董,溫酒斬華雄,本相征袁紹,又飛馬斬顏良,放眼天下,如此勇猛之輩不出一掌之數(shù),這樣的人竟然不能為本相所為,真乃憾事。”
護著兩輛小車穿行在林間,關(guān)羽心中仍覺感動,適才曹操飛騎追出許昌,只為了告辭,臨行前,見自己衣衫單薄,竟然除下身上的斗蓬相送,如此的知遇之恩真真的莫齒難忘。
“叔叔,”猛聽得甘夫人召喚,關(guān)羽立刻拍馬到了大車窗前,“叔叔果真有了皇叔的下落?”
“嫂嫂放心,”關(guān)羽垂首沉聲道:“孫乾的確帶來了哥哥的消息,哥哥此刻安然無恙,隨袁紹敗退回鄴城。”
“叔叔,”隔著車簾,看不清甘夫人的神情,但她的聲音充滿了憂慮,“鄴城距許昌何止千里,這關(guān)山迢迢,真真令人憂心。”
“嫂嫂放心,”關(guān)羽傲然笑道:“無論路途有多遠,云飛定然將兩位嫂嫂安然送回哥哥身邊。”
正說話間,卻聽林間竹梆聲響,回過身,數(shù)以百計的盜賊從密林中涌出,將兩輛馬車圍在當中,關(guān)羽一愣,隨后仰天而笑,這世間竟有如此不知死活的毛賊,竟然劫自己的道,手中的青龍偃月刀輕輕揮動,“糜方、孫乾,你們護在馬車左右,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許稍離。”
話音剛落,那些盜賊竟然蜂擁而上,關(guān)羽一時措手不及,手中的青龍偃月刀連連揮舞,這才將涌到車前的盜賊逼退,不及喘息,第二輪攻擊又如潮水般涌來,這一次應(yīng)付得輕松自如,只不過是普通的盜賊,三兩下便被擊退,奇怪的是,這一次盜賊退下之后,便再未攻上,只及轉(zhuǎn)身,弓弦之聲便如爆豆一般,隨即箭如飛蝗。
兩輪射過,盜賊們偃旗息鼓,竟然鬼魅一般的消失于密林之中,心下只覺那些盜賊似乎是刻意而來,卻不知為何這般輕易便退去,壓下疑惑,低聲問過兩位夫人,這才拔轉(zhuǎn)馬頭,只見跟隨在后的那輛馬車,已被箭矢射得如同蜂巢一般,眼見得箭孔中血流如注,想必車中的雪娘已然不保。
在林中掘坑將雪娘埋葬,關(guān)羽翻身上馬,糜方突然道:“云長,我怎么覺得那些盜賊是為了擊殺……。”
心下如明鏡一般,早已聽雪娘說過一個小姑娘想帶她回居巢,那小姑娘想必就是魯小步,但前來擊殺的人如此不堪,絕非曹操派出,魯家客居于許昌,并無武力,想必盜賊也非魯府之人,那么盜賊的來歷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消息傳回許昌時,曹操正準備入宮早朝,他在府門前呆立片刻,轉(zhuǎn)眸凝視郭嘉,“是步兒所為嗎?”
“不是,”郭嘉淡然一笑,“但丞相也可認為是她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