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如此……若是……如今,我只希望……只希望不要連累你們……其他,也就別無所求了……”
天亮時分,臨安府的市民們一覺醒來,發覺御街上早已經站滿了士卒,看起來,昨日的喧囂和嘈雜,定是發生了大事無疑。
“陛下,趙嫣已經命令所屬叛軍放下武器……她說……”
“她說什么?”
趙昀瞄了一眼前來報信的士卒,沉吟一會,說道:
“去告訴她,趙珍媞平安無恙,倘若,她不想連累自己的孩子,她就應該自己過來,向朕請罪!”
“是!”
那個士卒很快離開,去了鳳凰山南麓的敷文書院,將趙昀的意思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趙嫣:
“趙皇后,皇上說了,只要你親自前去,自當不計前嫌……”
趙嫣驀然,看著滿地的血污和遠處的煙塵,她不知,自己究竟會落得什么下場……不過,她能料想,這回,她擅自殺掉了董宋臣和閻允兒,只怕,是死無全尸了。
“嗯,我自會去,汝等勿憂!”
此刻,一輛馬車等候在敷文書院的門前,趙嫣一走出書院,兩個禁軍士卒慌忙上前,一左一右跟隨著她,唯恐她會畏罪自殺,或是趁機逃跑。
“趙皇后,快上車吧!”
聽了車夫的話,趙嫣冷笑一聲,將放在腹部的雙手舉起撩了撩長發,而后,登車而去。
……
“啟稟皇上,趙嫣已被帶到……”
“讓她進來!”
不多時,趙嫣被兩個士卒押解著走進了侍班閣,一看見這個女人,趙昀當即面露厭惡之色,右手不自覺地抓起硯臺,對著束手而立的她就是一頓猛砸。
趙嫣下意識地用雙臂抱住額頭,癱倒在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就在筆架砸到她額頭上的那一刻,一個聲音卻“拉住”了趙昀:
“陛下……如今,要是現在就把趙嫣砸死了,那不就便宜她了?”
眼看趙昀就要“激情殺人”,在一旁的宰執丁大全急急忙阻止了他,片刻過后,趙昀總算是鎮定了下來,對著丁大全揮了揮手,用疲憊不堪的聲音說道:
“你去,好好審審她!”
“遵旨!”
就在趙昀打算離開的這個檔口,只聽得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影,出現在了侍班閣的大門前。
“公主殿下,你來此,究竟所為何事?”
趙珍珠低著頭,悄悄地抿了抿嘴唇,沉默許久,這才低聲細語地回答道:
“我來這兒,只是想向父皇坦白……誅殺董宋臣之事,我是主謀……一切與趙皇后無關!”
“什么?公主殿下,你再說一遍?”
侍衛不信,還想再確認一番,然而,趙珍珠卻搖了搖頭,一言不發,獨自走進了屋內。
“丁大全,你給我住手!”
“喲,哪來的小丫鬟?”
丁大全本想再送趙嫣幾個耳光,聽到動靜,他只是放下了手,瞄了眼趙珍珠,揶揄道:
“公主殿下,沒想到,都要被送去和親了,你還這么愛管閑事?”
趙珍珠抬起頭,一臉平靜地說道:
“告訴你吧,董宋臣之流,都是我設計殺的……與趙皇后無關,你快給我放了她!”
聽聞此言,丁大全的藍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思量一會,他忽然一咧嘴,奸笑著說道:
“是嗎?來人,給我拿下她,交由皇上處置!”
入夜,收到了趙珍珠的供詞,趙昀萬萬不敢相信,做出這些事情的,竟然會是自己的親女兒,放下供詞,他看了看身旁的盧允升,問了句:
“趙珍珠現在在哪?朕要親自審問!”
盧允升彎下腰,在趙昀耳畔輕輕地嘀咕了句:
“陛下,她就在門外跪著……”
“傳她進來!”
不多時,趙珍珠跨過門檻,亦步亦趨地走到了趙昀面前,不等她向父皇行禮,趙昀就哼了一聲,怪聲怪氣地說道:
“珍珠,你可真是為所欲為啊……”
聽聞此言,趙珍珠娥眉一緊,反問道:
“父皇,珍珠并無謀逆之意,只是不堪受辱,難道……父皇就忍心為了一個閹豎和一個狐貍精,而斷送大宋的江山社稷嗎?”
“好啊,你可真是嘴硬……”
趙昀按耐住內心的怒火,冷笑一聲,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塊令牌,將其丟在了趙珍珠的腳下:
“住口,朕不要你了……再過幾月,你就去北國和親吧!”
趙珍珠心頭一緊,霎時,她就渾身顫抖,淚水也隨之奪眶而出:
“父皇……珍珠就算是……就算是被廢為庶人,從此流落民間、饑寒交迫,也不想嫁給韃子……還請父皇,最后成全珍珠一次吧……”
趙昀臉色鐵青,沉默良久,仍舊面不改色,一字一句地回答她道:
“趙珍珠,如今,你已是大宋宗室的奇恥大辱,又有何面目留在這里?”
“不要,珍珠就是死……也不想落得如此下場……”
趙珍珠垂淚不已,已然是悲痛欲絕,然而,她卻沒有注意到,在福寧殿的一個角落,有兩雙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貴妃娘娘,現在趙珍珠已經要被送走了,你可滿意了?”
“董公公,此女也真是膽大妄為,竟然妄圖加害本宮……”
“貴妃娘娘,雖說這個趙珍珠命很硬,連韃子都折磨不死她,但是這次,你就放心吧,我董宋臣就算是肝腦涂地,也要讓這個小賤人死無全尸……”
……
數日之后,趙珍珠被押解出了臨安府,和她一起離開的,還有曾經為大宋不懈努力了十幾年的趙嫣……在離開臨安府的那一刻,趙嫣情不自禁,回頭看了眼臨安府的城墻,兩行淚,從她的眼睛里滑落,徑直滴在了她的衣袖上。
“母妃,你怎么哭了?”
趙嫣急忙擦去淚水,掩飾道:
“沒事的,我們走吧……”
與此同時,得到這個消息的,還在燕京行省視察的蒙哥,這回宋廷內部的未遂政變以及隨后趙嫣的徹底失勢,似乎又讓他看到了一次征服大宋的機會,而關于這次宋廷內部未遂政變的詳細過程,則被寫成了文字,擺在了他的案頭。
“機不可失!”
蒙哥拍了拍桌案,叫來了一個怯薛,吩咐道:
“來人,速速備馬,朕要率軍南下,為征服蠻子而備戰!”
“是!”
寶祐二年(1254年)末,以忽必烈為首的蒙古河南經略司大舉集結兵力,大舉逼近襄陽,同時,另一路蒙古軍也在漢人軍閥李璮的率領下,向著大宋淮東制置司的轄區逼近。
對此,大宋同知樞密院事賈似道下令,邊境宋軍加強戒備,不得松懈,同時,調二十萬大軍,在長江沿線布防,以防敵人趁虛而入,并讓大宋空軍加強對敵偵察襲擾,力圖挫敗忽必烈的銳氣。
就在賈似道苦苦思索對策之時,他的“走狗”宋京卻匆忙而入,在他的耳邊嘀咕道:
“大人,瑞國公主來訪!”
“請她進來……”
不一會,在一個士卒的引導下,趙珍儀走進了樞密院,徑直來到了賈似道辦公的房間。
“舅父……我有一事相求,還望成全……”
“說吧!”
賈似道本來不以為意,然而,趙珍儀的請求一說出口,他就再也坐不住了:
“是這樣的……前些天,董宋臣與閻貴妃,擅自與郝經見面,圖謀加害我妹趙珍珠,趙珍珠氣憤之下,鋌而走險,擅自發兵想要誅殺這兩人,不想,卻犯了朝廷大忌,以至于趙皇后也受連累,和她一起被趕出了皇城……”
“此事……難辦啊……”
聽完這些,賈似道苦笑兩聲,瞄了外甥女一眼,又問了一句:
“趙珍珠她……想必已經被皇上廢為庶人了吧?”
趙珍儀點點頭,朱唇輕啟道:
“雖說她沒有被除名,然,如今她被趕出行在,與被廢已無兩樣……倘若,不是我向父皇求情,將她送到鄉村耕田織布以示懲戒,只怕,她早已被閻允兒所害了……”
“我知道了……想必,你這是先公后私,想要皇上留住趙嫣吧?”
“正是……如今,朝廷乃是是非之地,丁大全等奸佞在此橫行,還是讓我妹出宮呆些時日,對她也好……至于趙皇后,則不然……”
聽了這話,賈似道會心一笑,說道:
“公主殿下,你就放心吧,看在你娘的份上,舅父我也得滿足你這一心愿……”
事實上,賈似道選擇搭救趙嫣,除了出于一些公心之外,他還有著別的一些想法……畢竟,如今丁大全勢力正猛,已然有壓倒一切之勢,而趙嫣,則是他要整倒的一個重要對象,倘若,這次賈似道搭救了她,那么,就可以利用她的人脈關系,與吳潛等人達成一致,一舉扳倒丁大全。
“來人,備馬,本官要去富陽機場視察!”
聽了主子的命令,一臉諂媚的宋京卻急忙湊了上來,悄然道:
“大人,用不著,在下這就叫打電話,臨安府給你備好專列,保大人滿意……”
此言既出,賈似道不動聲色,瞄了宋京一眼,嘀咕了句:
“沒這個必要……我等只是去趟城郊,又用得著如此興師動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