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罪恕罪……我真……是……不不,不是故意的……”
望著飛機旁血肉模糊的屍體,趙嫣已經驚慌得語無倫次,她真的已經想不出自己究竟該如何解釋了。眼下木已成舟,這回自己再度“犯下”命案……真不知朝廷會如何處置自己。
“好了……本官自會稟報官家,秉公處理的!”
李毓之顯然也不敢惹起衆怒,爲了平息事態他只得搬出了趙昀來壓那些民衆,這才勉強令人羣不得不讓開一條路讓他們出去了。
“多謝了……”蕭媞在匆忙謝過了李毓之以後,不安地用眼睛掃視了周圍的人羣,片刻之後她方纔說出了內心第擔憂:
“我們得回去了,以免人家說我們的閒話……到時候於我們都不利!”
在葛嶺“機場”發生血案之後,剛剛上任不久的臨安知府趙與蔥很快就收到了衙役的彙報。對於這次從未有過的飛機傷人案件,趙與蔥並不敢妄下定論,出於謹慎他決定親自入宮面見天子,請官家定奪。
“看來,此乃知臨安府趙與蔥等失職,而非卿之過也!”
在福寧殿內,趙昀一臉陰沉地盯著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趙嫣。在聽完了趙嫣那語無倫次的解釋之後,他頓時覺得這事並非是趙嫣她再度犯錯而造成的,葛嶺跑道沒被清空完全就是臨安府造船廠和臨安府衙的失職……
“陛下……臨安知府趙與蔥求見……”正當趙嫣準備繼續解釋時,衛士的報告打斷了她的思索。
“嗯……傳他進來!”
趙與蔥忐忑不安地在宦官的引導下進了福寧殿,不等他向皇上行禮,趙昀忽然陰陽怪氣地質問道:
“愛卿方纔上任不久,政績可謂卓著啊?”
“臣不敢居功……與蔥上任尚不滿一年,有何功績可以上呈?”
這時候,已經從官家的言語中嗅到不祥氣息的趙與蔥不由得感到汗毛倒豎……再看看附近,原來那個與自己只有一面之緣的趙嫣趙女史正躲在一根柱子後邊悄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這下趙與蔥不由得琢磨著:看來葛嶺“機場”發生的血案官家可能已經知道了!……要是趙嫣把責任全都扣在他這個知府的頭上,那他趙與蔥可就真的有樂子了。
“甚好,趙愛卿,汝給朕解釋一下,爲何百姓會羣聚在葛嶺旁臨安府造船廠的飛機跑道上?”眼看趙與蔥不肯直接順著自己的暗示說出葛嶺下發生的案子,趙昀決定自己直接捅破趙與蔥心裡的這張“窗戶紙”,讓他好好說說這事的真相究竟幾何。
“臣……有失察訪,對民間之事失察,以致如此……萬望陛下恕罪!”
趙與蔥所說的也並非是假話,而對於臨安府衙的職責和人手,趙昀自然也心知肚明……臨安知府日理萬機,哪有時間去派人天天看著一條不知何時會被啓用的跑道呢?況且《論語》中也有這樣一句話“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既然古聖先賢都這麼說了,那他趙昀也樂意趁機就坡下驢,賣個順水人情:
“看來這並非全是趙嫣之責啊……然西湖盛景,天下聞名,遊人如織,對此朕亦有聞之,此事非爾等之罪也!愛卿回府衙後,大可撫卹死者家屬,以朝廷之名賜予金帛以示撫慰……至於什麼葛嶺跑道,就暫且廢棄還予民間吧?!?
“是……臣遵旨!”
一聽趙昀如此表態,趙與蔥頓時眉開眼笑。據他多年的經驗判斷,趙嫣應該沒有把屎盆子直接扣在他的頭上……要是趙嫣真在誣賴他,那這事恐怕就要以自己被免職查問而收場了,這下自己總算可以安心地度過這個元旦了。
“我真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別自責了……回來就好……”
與趙與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大不相同,待回到住處之後,趙嫣的腦子裡卻對剛纔發生的慘劇始終揮之不去。而蕭媞心裡雖覺不忍,但是這事確實怪不得趙嫣……畢竟要不是這羣百姓全都一窩蜂地把“機場”當成了“景點”,那麼今天的一切都將不會發生。
“我已經讓蕭晴替你燒洗澡水了……還是先去洗洗再說吧!”
趁著趙嫣沐浴更衣的間隙,蕭媞親自去了趟繡春堂。本來她只想看看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她的那些“學生”們在做些什麼,順帶手帶她們去見見趙嫣……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本該繼續上經史之課的繡春堂卻是鴉雀無聲,好像根本沒有人在裡邊一般。
“算了吧……也快過年了!”蕭媞有些失落地推開了門,進入了她充作教室的倚月閣。果不其然,並不十分寬敞的屋內空無一人。正當她打算離去之時,一張桌案上放著的一個瓷瓶卻吸引了她的注意。
“這是啥?
將瓷瓶拿在手裡,蕭媞下意識地將其瓶口朝下倒置在手中。只見幾朵梅花從瓶口掉了出來,而接著隨之而出的卻是一張小紙條。
“真是豈有此理……”
看完紙條上寫著的字跡,蕭媞憤恨不已地將還帶著梅花香味的紙條用手直接揉成了一團。原來這張紙條正是她的“得意門生”徐姈留下的,在紙條上徐姈寫道在蕭媞走後,宮正女官柳紫萍派出了下屬的司正和典正女官帶著一些宦官宮女前來“搗毀”航校,將蕭媞的學生們全部趕去幹活……而他們這麼做的理由竟然是仙韶使蕭晴“不守本分”以及“不務正業”,不經官家允許就召集宮女學習什麼“奇技淫巧”之物。
而面對這樣的情況,蕭媞並沒有急著去找柳紫萍算賬,出於謹慎她決定回去先和趙嫣說說這事,然後再思考如何對付那難纏的宮正司……
“呵呵,我趙嫣連窩闊臺都敢殺,還會怕她一個小小的宮正女官?”
待蕭媞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全部說出後,趙嫣只是輕輕地用手指劃了一下娥眉,頗爲自負地看了下憂心忡忡的蕭媞。在京湖混了幾個月的她似乎還是沒有收斂,看來如今除了砍手砍腳、梟首示衆以外,沒有哪個處罰能夠讓她害怕了。
“莫非你想直接動武?”聽了趙嫣的話,蕭媞只是冷冷地盯了她一眼。心裡頓時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莫非是在前線生活的那些日子讓她已經學會了奉行武力與陰謀?要真是這樣,不用蒙古韃子前來攻打,恐怕她趙嫣就能把臨安府攪個天翻地覆。
“不不……趙嫣也是趙宋宗室,怎麼會想著禍起蕭牆,從而動搖自己家的天下呢?”
“臭丫頭,你可嚇死我了……”眼看趙嫣的一臉茫然的樣子,蕭媞這才發覺她誤解了趙嫣的意思。在嗔怪地責備了對方之後,蕭媞還是繼續向她詢問道:
“那你說說,我們究竟該如何保護航校的安全?”
“簡單……現在李毓之不是也從勃泥前線回來了嗎?我們乾脆說服皇上,讓李毓之在外面開辦一所軍校,在高官子弟中選擇有上進心的孩子作爲浙東水師的第一批海軍軍官……要是這樣的話,朝廷內外就會把注意力全給轉移到李毓之和他的學員們身上,到時候還會有幾個人注意到我們幾個在閉門造車、開辦航校呢?”
“這……我估計此事和柳紫萍與蕭晴的過節有關……我們只要調解一下便可,根本不用如此大費周章!”
“辦海軍學校也是早晚之事,刻不容緩!莫非到時候航空母艦和巡洋艦造出來了,你想親自去當艦長?”趙嫣不服氣地翹起小嘴,繼續與蕭媞開始拌起嘴來。而這時候,方纔坐在旁邊一直一言不發的蕭晴卻提出了個折中的辦法:
“你們倆就別吵了……看這樣行嗎?我覺得呀,既然宮正司的那幫傢伙喜歡錢財,那就先給他們一些蠅頭小利……而錢財,李毓之從勃泥拿來的就可以用度一段時間了……等到擺平宮正司之後,我們不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去說服官家讓李毓之放手去辦海軍學校了?”
“這……人心叵測,不可不防……要是柳紫萍他們拿了我們的真金白銀而不肯與我們尚宮局和解,那我們可就有樂子了!雖說如今趙嫣是宮正司的上級,可能可以壓住宮正司一時,但是她的頭上還有謝道清和司宮令,我可不敢保證她們和我們都是一條心的。”
“與其空談,不如一試……古人云:空談誤國,不試試你咋會知道效果?”
“在下蕭媞,有一事相求,萬望柳宮正成全!”
“請說吧!”
爲了防止夜長夢多,匆忙結束談話之後蕭媞就親自從慈明園出發前往宮正司與宮正女官柳紫萍等人進行交涉……雖然她並不喜歡與宮正司那幫利益薰心之徒打交道,但如今別無選擇她只好硬著頭皮前去敲開了宮正司的大門。
“蕭媞無才無德,根本無意違反規矩。如今不過就是想找些宮婢教她們刺繡織布,並無其他意圖……若柳宮正能夠給個順水人情,放過尚宮局的那些宮婢,蕭媞定當銘記於心,沒齒難忘!”
“喲……說的挺好聽嘛……”柳紫萍那略帶皺紋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神色。平日裡這些謙卑的話她可聽多了,要打動她光用言語可不行的,那些惹火上身的宮女們必須要有實實在在的利益給她方可免除災禍……而對此,蕭媞也是早就有所準備:
“嗯……只要你答應蕭媞的請求,蕭媞自當涌泉相報……你不是對蕭晴和趙嫣不滿意嗎,蕭媞自會要求蕭晴辭官並對她們嚴加管束,定不讓她倆衝撞你……” 爲了平息宮正司和尚宮局之間的爭端,蕭媞不得不做出了一些讓步,她答應自己回去後將勸說蕭晴辭去仙韶使的職位,不僅如此,她還保證自己會去約束蕭晴和趙嫣,不讓她們前去染指宮內的其他部門……
“難得你蕭尚宮能夠親自出馬,那我等不給面子恐怕也不大恰當吧……然蕭晴會聽你的話嗎?”
“呵呵,我自有辦法對付她們,如今還是請柳宮正先放了我的小宮女吧……”面對柳紫萍依舊咄咄逼人的口氣,蕭媞本來可以狠狠地用言語回敬一下以殺殺對方的銳氣……不過此時她卻清楚,當務之急是要解救自己的那些“學生”們,而不是去與宮正司的這幫人吵架拌嘴。
“可!蕭尚宮還是請回吧,你的那些事我會放在心上的!”
“有勞了……”蕭媞不動聲色地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張楮幣直接塞到了柳紫萍的手中。
“還算你識趣……”果然蕭晴不出所料,面對蕭媞送上門的錢財柳紫萍她們果然心滿意足地鬆了口。這下好了,只要宮正司能夠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她就不愁不能救出自己的學生。
“嗯,告辭……”蕭媞畢恭畢敬地朝著比她年長的柳紫萍就是一拜。不過打心底來說她卻對柳紫萍等人更加鄙夷……看來在趙嫣前往京湖之前蕭晴對她所說的蛀蟲指的就是這個貪腐橫行,恃強凌弱的宮正司,無怪乎宮女們會對它如此懼怕……而今之策,只能是指望趙嫣羽翼豐滿之後能夠利用在尚書內省的職權來收拾他們了。
在又一個新年即將到來之時,蕭媞她們趁著紡織廠和臨安府造船廠放假的閒暇時光一面照顧還未滿週歲的趙珍珠,一邊開始清算一年來的收入和成就……淳祐元年雖然成就不多,但是收入卻不可小覷:光紡織廠的收入就有數萬貫錢,這筆錢足以養活一支規模不大不小的海軍陸戰隊……至於負責組建海軍的臨安府造船廠的收入則暫時不可計算在內。
“看來我們離遭人恨的日子不遠了……”面對不菲的收入,蕭媞並沒有顯現出有多麼地欣喜……相反她一邊用手指飛快地打著算盤,一面連連搖頭:
“要知道,爲了系統的工業化,農民和手工業者都是會有所損失的……到時候真不知那些反對者會如何收拾我們……”
“到時候再說……只要我們能夠痛擊韃子,誰會去反對?畢竟我們也是再爲天下謀利啊……”
“說得好聽……”
臨安府,豐樂樓。
“敢問客官,可是來吃酒乎?”
在豐樂樓精緻的大門前,一個店小二畢恭畢敬地正在向一個身著官服的客人彎腰致意。而眼前的這個官老爺子也不客氣,他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目光裡放出了一絲不屑和傲慢:
“呃……敢問四樓西廂房可有人在?”
“有有有……客官請進!”
作爲臨安府最負盛名的酒樓之一,豐樂樓佔據了西湖附近涌金門外最好的地段。登上酒樓不僅可以一飽眼??幢M西湖的湖光山色,還可品嚐到行在首屈一指的美味佳餚……當然,這些都是上層達官富商的“專利”,普通的下層市民自然捨不得花相當於幾個月生活費的錢在這裡吃一頓飯。
“馬大人……,下官丁大全有禮了!”
“哦……原來是丁大人啊……”待來人走進四樓靠著湖畔的其中一個包廂之後,只見酒桌旁坐著一個面色偏藍、身著綠色官服的官員正在向他拱手行禮。待他自報家門之後,來客這才明白,原來他正是綽號爲“丁青皮”的蕭山縣尉丁大全。
“馬大人,請!”丁大全滿臉笑容地招呼來客坐下,並親自替他斟了杯酒。然而來人似乎還是不大領情,面對丁大全的熱忱他只是投射出了一絲疑惑的目光:
“丁大人,你如此心急火燎地招馬天驥前來,又有何事?”
“馬大人……不知你有無決心,去找一條升官發財的捷徑?”面對馬天驥的疑問,丁大全只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神秘兮兮地看著對方。
“此話怎講?”
“幾月以前朝廷已經拿下勃泥,在下聽說那裡金山銀山,任由我等去取……”
“丁大人,萬一這是趙嫣的奸計呢?”馬天驥不動聲色地用筷子從盛著“鱉蒸羊”的砂鍋裡夾起了一片熱氣騰騰的羊肉送進口中,待半晌後,品盡羊肉香味的他才悠然自得地說出了自己判斷的依據:
“丁大人,你是有所不知啊,若勃泥的情況真是如此,她趙嫣爲何不把如此肥差留給李毓之等鼠輩?況且,蕭媞此女一向貪財,要是到勃泥做官真有如此好處,她豈能放棄這賣官鬻爵的大好時機坐視不理?”
“言之有理……“經過深思熟慮,丁大全也不得不承認馬天驥所言有理,況且勃泥爲煙瘴之地,此去九死一生……即使有利可圖也不算什麼,因爲要是一去不返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來,不說這些了,今天就讓我等一醉方休吧!”
“丁大人,祝你早日高升!”馬天驥眉開眼笑地替他們兩個滿上酒杯,然後志得意滿地舉杯就是一碰。
“不敢當啊……”丁大全說著說著,忽然從衣袖裡掏出了一塊銀錠遞給了馬天驥:
“馬大人,此乃董公公的一點意思……還請笑納!”
“哈哈……有勞了!”和丁大全一樣貪財好色的馬天驥霎時大喜過望,本來他還以爲主子已經把他曾經扳倒趙嫣的功勞給忘了,但是現在看來,一切都似乎是自己想多了,看來董宋臣還是會記得“關照”自己的。
“到時我等若能弄死趙嫣,董公公還有重謝!”
“丁大人……”面對金銀財寶的誘惑,馬天驥那深邃的眼窩裡忽然露出了一絲兇光:
“你稟報那邊,讓他大可放心……我馬天驥定效犬馬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