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婧聽話地將腦袋埋在趙珍媞的懷中,靜靜地等待著,見此情景,趙珍媞索性也放棄了觀察敵情,低下頭,緊緊地摟著女兒,一言不發。
“孃的!”
元軍將領怒吼一聲,思索片刻,一條計策,忽然涌上了他的心頭。
“豎子們,都別找了給我撤!”
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趙珍媞擡起頭,撥開雜草,看了一眼遠處的火光,不由得送了口氣。
“哎,總算走了,我們還是快些趕路吧!”
說著,趙珍媞抱著楊婧,徑直走出了草叢,隨後,李氏也帶著女兒和侍女,跟著趙珍媞走到了路上。
“嗯,我們快走,要不就來不及了!”
她們的這一舉動,正中元軍將領下懷,片刻過後,隨著一陣清脆的竹哨聲,元軍沿著官道再次殺回……這次,沒了草叢的掩護,她們已然是在劫難逃。
“娘,快看!”
楊婧猛地回眸,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趙珍媞和李氏這才發覺,自己已然中了圈套,再也沒有脫逃的機會了。
“看來,你們還挺會跑的啊!”
元軍將領話音剛落,幾個士卒當即一哄而上,用鐵索將李氏她們拴在馬後,趙珍媞則因爲身份特殊,因而,和楊婧一起被捆在了馬背上,得以免受步行之苦。
趙珍媞她們就這樣落入了元軍的魔爪,而對此,趙珍媞似乎還抱有被宋軍解救的希望,她覺得,以如今動盪不安的局勢,在兩浙一定還有宋軍出沒,倘若有哪支宋軍能夠發現她們,那她們就可以趁機得救,然後重新踏上南下的旅途。
“公主,妾身對不住你……”
幾天過去,趙珍媞她們得以換乘囚車,繼續向北而行,這一路,李氏懊悔不已,倘若當初在溫州時,她不去把趙珍媞找來,以至於讓她錯過南下福州的機會,恐怕,就不會有今天她們落入敵手之事了……不過,面對她的歉意,趙珍媞卻是輕聲一笑,回答道:
“李夫人,你就放心吧,我覺得,我們不會死的,只要有機會,大宋軍隊是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趙珍媞被抓之後,得知消息的趙嫣不禁大爲著急,爲了換回她,趙嫣甚至揹著蕭媞,向忽必烈發報稱,只要元軍方面釋放趙珍媞,她就前去大都,向元軍投降。
“這個趙嫣,還真是想多了?”
截收到趙嫣發給忽必烈的電報之後,李庭芝只是冷笑一聲,然後,朝著姜才揮了揮手:
“姜才,就按打探到的敵情行事吧!”
夜幕降臨,姜纔派出一支三百人的宋軍,悄悄渡過了運河,徑直撲向了押送趙珍媞的元軍。
深夜時分,元軍士卒大多昏昏欲睡,誰也沒料到,宋軍竟然會趁夜偷襲……霎時,士卒就被殺死大半,連主將張全,竟也被宋軍砍下了腦袋。
“公主,如今揚州危急,我等不好送你們進城,你們還是儘快渡江,向福州而去吧!”
“姜大人,李祥甫這是怎麼了?連揚州都不讓我們去?”
救出趙珍媞她們之後,按照李庭芝的吩咐,姜才親自駕船,將她們送到了長江南岸,並給了她們盤纏之後才離開,而面對趙珍媞的疑問,姜才卻是這樣推脫的:
“公主殿下,如今兩淮已經被韃子攻陷大半,想必,一時半會這裡也平靜不下來,還不如,你們就小心一些,趕快往南去投奔行朝吧!”
“嗯,那我等就自求多福好了!”
聽聞此言,趙珍媞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而後,就和李氏她們一起離開,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李庭芝出兵解救趙珍媞,我軍死傷相藉!”
“宋蠻子負隅頑抗,天兵死傷無數,已然不復成軍!”
“趙與擇率軍北伐,已經逼近溫州,還請陛下下詔討伐!”
“李毓之圍攻嶽州,情況危急,還請陛下派兵增援!”
元軍的敗報雪片般地傳入了元大都,忽必烈大驚失色,連忙下令再簽發士卒二十萬,南下討伐宋軍……同時,爲了儘快攻陷揚州,忽必烈下詔,命令阿術限期破城,否則嚴懲不貸。
接到忽必烈的旨意,阿術已然是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他知曉,倘若自己無法限期拿下揚州,不僅是遭到嚴懲的問題,同時,自祖父速不臺以來的家族名聲,亦將因此毀於一旦。
“來人,召集大軍,給我攻下揚州!”
元軍數萬人再度包圍了揚州,這一圍,就是一個多月……在這些天裡,元軍用盡計策,卻始終無法攻克城池,然而,此刻揚州也已經陷入絕境,遍地都是死屍和餓殍,甚至,一些人剛死,肉就會被活著的人所分食。
“大人,如今我等已經無計可施,還請速速突圍,南下福州請求救援!”
“不行!”
面對姜才的建議,李庭芝幾乎想都不想,就乾脆利落地拒絕了:
“倘若要撤,也得等待朝廷的旨意,況且,這些軍民,已經同我等堅守這麼久了,難道你就忍心丟下他們不管不顧?”
姜才無可奈何,只好繼續浴血奮戰,不曾想,數日過後,他的脊背卻突發膿疽,從此一病不起,李庭芝只得繼續獨自奮戰,一面致電福州行朝,請求支援。
“李大人,即使朝廷發兵,恐怕也難以深入此地!”
“也未必,只要我軍能夠和援軍配合,一舉擊潰韃子,則解揚州之圍,並不難也!”
李庭芝也是無計可施,只能困守孤城,並期望朝廷的援軍能夠與自己配合解圍,不過,次日早上,一個身影出現在了城門口,點名要見李庭芝。
“讓他進來!”
李庭芝不動聲色,示意部下將城門打開了一條縫,進城之後,那人徑直登上城頭,當著李庭芝的面掏出了忽必烈的詔書。
“李丞相,只要汝棄暗投明,投靠大元,皇上必然引爲重臣,到時候高官厚祿,自然不在話下!”
“哈哈哈……”
聽了這話,李庭芝鬨然大笑。
“嘿,你來招降,也得看人行事吧?就算是戰死,揚州也是我最好的墳墓!”
說完這,李庭芝一把奪過忽必烈所謂的詔書,當著所有人的面,將詔書撕成了碎片……而後,他拖著元軍使者來到城牆邊,不顧使者的哀嚎,將其一把推下城牆,跌成了肉餅。
“阿術大人,毀書斬使,這可是死罪啊……”
阿術點了點頭,不過,他最後還是鬆了口,改變了想法:
“慢,還是上書陛下,請求赦免李庭芝的罪過,並給予重用!”
接下來的幾天,宋軍卻是出人意料地頑強,元軍挖掘地道攻城,宋軍就反其道而行之,在城裡挖掘地道,並將沸水灌進地道,將元軍燙死或是淹死,而元軍攻城,宋軍則用竹竿和樹幹推倒攻城車,並用擲彈筒發射手()雷,炸死炸傷了不少元兵。
一連幾天,元軍傷亡慘重,也不能前進一步,迫於壓力,阿術只得再行招降之舉,並向李庭芝宣讀了宋廷的投降詔書,要求李庭芝投降。
“李丞相,倘若你不投降,就是不忠不孝!”
李庭芝輕蔑一笑,回敬道:
“韃子,就算全玖到這求我投降,我也絕不可能聽從爾等!要殺要剮,就儘管試試!”
進入九月,奉趙珍珠的命令,福州行朝派遣使者成功突入揚州,一面慰問守城軍民,同時召李庭芝和姜才南下福州,前去朝廷任職。
“李丞相,公主殿下已讓秀王派來援軍,正在臨安以南集結,還請丞相大人速速啓程,南下與援軍會合!”
“趙珍珠?她召我南下做什麼?”
一聽這話,使者愣住了,沉吟片刻,他這才尷尬地笑了笑,說道:
“朝廷如今急需人才,還請大人儘快南下,共同匡扶社稷!”
李庭芝無奈,只好找來了揚州知州朱煥,鄭重其事地吩咐道:
“本官打算南下福州一趟,汝等需恪盡職守,再過一個月,我一定會帶著援軍回來,請靜候佳音!”
“得令!”
朱煥拱了拱手,而後就藉口部署軍務匆忙而去了,半個時辰過後,李庭芝就帶著三千人馬,和姜才一起前往泰州,打算經泰州前往通州,而後再乘坐軍艦南下福州與朝廷會合。
清晨時分,李庭芝帶著軍隊匆匆行走在大路上,忽然間,數萬元軍黑壓壓地涌了上來,很快,就逼近了李庭芝的部隊。
“大人,還是快點進城吧!”
面對姜才的勸說,李庭芝點了點頭,率領數百人扭頭衝向元軍,一陣廝殺過後,李庭芝虛晃一槍,而後,徑直率軍逃入城內,元軍追擊不及,只得將城池圍了個水泄不通。
“李丞相,汝等已經走投無路,還是快快投降吧!”
忽然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元軍大陣中走了出來,徑直策馬來到了城邊,看著眼前這個人,李庭芝霎時就恍然大悟……原來,此人正是朱煥。
“哼,不忠不孝之人,有何臉面去面對天下之人!”
李庭芝輕蔑地將臉瞥向一邊,而後,拿起手中的槍,瞅準了朱煥的腦袋,就是擡手一槍。
子彈“嗖”地一聲,從朱煥的臉頰邊滑過,而後,擊中了他身後的一個元兵,那個元兵眉心中彈,當即倒下身亡,鮮血流了一地。
“阿術大人,不如即刻攻城,活捉李庭芝!”
“慢!”
阿術冷笑,而後,幾個元軍士卒押著李庭芝的妻兒,徑直走到了陣前:
“李丞相,看到了吧?這是你的家人,再不投降,我等可沒法保證他們的安危了!”
李庭芝心如刀絞,不過,經過片刻思索,他還是冷靜了下來,怒吼道:
“無恥,無恥至極!區區伎倆,還想招降本官?”
阿術搖了搖頭,朝著身後揮了揮手,一場激烈的攻城之戰,隨即打響。
這個時候,宋軍將領趙準登場。
趙準並非趙宋宗室子弟,而是長年與蒙古軍征戰、建立過無數功勳而官拜丞相之趙葵外甥,朱煥以揚州投降之前,趙準曾經和元軍在銀樹壩這個地方大戰一場,戰敗被俘之後,他被五花大綁地帶到了阿術面前。
“原來,你是李祥甫的故人啊!”
訊問之後,阿術發覺,這個趙準李庭芝爲舊識。於是阿術命其說服李庭芝投降,並且約定若是倘若李庭芝降服,便當即賜與越準高官。站在城門之外的趙準對著城牆上的李庭芝大喊道:
“李祥甫,男兒唯死而已,母降耳!”
阿術暴怒,揮起馬刀,將趙準斬於馬下,李庭芝淚流滿面,舉起寶劍仰天長嘯:
“弟兄們,爲趙將軍報仇!”
接下來的攻防更爲激烈,然而,泰州城的守將孫貴和胡惟孝早已無力作戰。當李庭芝還在城牆上指揮之時,孫貴卻命令屬下打開城門,將元軍引入城內。
“李丞相,韃子攻進來了!”
此言既出,李庭芝閉眼嘆息一聲,黯然走下城牆之後,他就換上朝服,打算投蓮花池殉國,卻不想,蓮花池水太淺,他並未被淹死,而被元軍活捉。
“李丞相,你的本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倘若歸順大元,必然可以高官厚祿,封妻廕子……”
對於李庭芝的戰力,作爲敵手,阿術也是讚不絕口,然而,面對勸降,李庭芝卻是不屑一顧,閉眼說道:
“要殺要剮,就來得快點,老子不屑!”
阿術不解,剛想再說什麼,朱煥卻走上前,在他的耳畔嘀咕了一陣:
“自打開戰以來,揚州城下死傷相藉,皆爲李庭芝姜才所爲,況且,此人絕無可能棄暗投明,不如處決,以絕後患!”
阿術思索片刻,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道:
“那,就按照你說的辦吧!”
聽聞此言,李庭芝睜開眼睛面露微笑,看了周邊的韃子漢奸一眼,頗爲驕傲地喊道:
“煩勞傳語後人,大宋右丞相李庭芝不屈服於韃子漢奸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