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姣聽著江面上傳來的陣陣嬰兒哭聲,覺得心膽俱寒,站起來想跑,卻發覺自己猛一站起來,只覺得天昏地暗,整個人跌進江水裡去。
這一跌進江水裡去,阿姣更是大驚,春江水尚冷,雖然離埠頭近的水並不深,但阿姣卻心中認定了這是江鬼索命,害怕得不得了,情急之下,竟然失語了。她手腳並用,在江水之中撲騰了半天,再站起來,卻發現這江水只不過到自己的腰。
這時候阿姣看清了,江面上哭的並不是什麼江鬼,而是一隻大木盆,不知道這木盆裡有什麼,哭聲正是從這木盆之中傳來。
世上的人,最怕就是沒影的事,若是見到了,便不害怕了。
阿姣在水邊長大,夏天的時候,亦經常拿個木盆去江裡摸螺,因而會一些水性,她將著膽子,向那木盆游去。
木盆裡有是一個嬰兒,拿小紅襖包著,樣子倒是十分惹人憐。這哭聲正是這嬰兒發現。阿姣將這木盆往懷裡輕輕一拽,一手扶著這木盆往江邊游去。
許是浸了水的緣故,這木盆竟然十分沉重,阿姣拽著費勁,可是她又不能將孩子從盆中抱起來,所幸這木盆所漂的江面與埠頭不遠,阿姣費勁歸費勁,也還是將這木盆連拖帶拽,給弄到埠頭邊來了。
阿姣站起來,衣服裡兜的水嘩嘩往下淌,她伸手想去抱那嬰兒,突然感覺後背汗毛炸起,這種感覺便彷彿有一雙眼睛在背後死盯著自己,嚇得她不敢回頭。
她不敢回頭看,但背後卻有了響動,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道:“你要從死鬼手裡搶孩子嗎?嘻嘻。”
這一聲笑把阿姣的魂都快嚇飛了天,她緩了緩神,纔敢回頭,卻是丁阿嬤。
丁阿嬤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繞到了埠頭邊,死死盯著阿姣,那雙眼睛深陷在眼窩之中,看人之時,似乎兩個黑洞洞的葫蘆漩,要將阿姣漩進去。
“丁阿嬤,你可嚇壞我了。”阿姣道。
然而丁阿嬤卻還是冷冰冰地重複著剛纔那句話:“你要從死鬼手裡搶孩子嗎?”
死鬼?阿姣的頭嗡一下又大了,都說將死之人,便能看見鬼,這丁阿嬤最近瘋得厲害,說不定她將死了,也能看見鬼了?
阿姣強笑道:“說什麼呢,丁阿嬤,這孩子漂在江上,沒人管,好歹也是條性命。”
“沒人管?孩子娘不就在邊上嗎?”
“你,你可別開玩笑啊。”阿姣被丁阿嬤這陰森森的話給嚇壞了。
但是丁阿嬤卻似乎一本正經,十分嚴肅地一指那木盆:“你看,孩子娘就在木盆邊上啊,她的手還扣在木盆上。”
阿姣順著丁阿嬤的手看去,頓時臉色嚇得煞白,她真的看到一隻手,一隻被水泡得發漲的手,搭在木盆的那邊沿上,阿姣拽著木盆的這邊沿,木盆又甚高,阿姣竟然一時沒留意看,現在看到了,嚇得差點丟了魂。
難怪剛纔拽這木盆拽得費勁兒,敢情自己真的在和一具死屍在搶孩子。這死屍緊緊抓住木盆的邊沿,彷彿真的捨不得孩子,要一直護著孩子。
阿姣被這死屍嚇得丟了魂,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是把那孩子抱起來,還是讓這木盆載著孩子繼續漂?原本這並不是什麼困難的決定,幾乎所有人都會將這孩子抱走來,但是這具死屍似乎不肯將孩子送給別人,要不然死了死了,卻還緊抓著木盆邊沿不放手呢?
這時候丁阿嬤喃喃道:“你放心吧,孩子交給我們了,你就放心去吧。”
這話一說完,那具屍體竟然真的放開了手,一放開手,屍體便滑入了渾濁的江水之中,一直往下游漂去。
這時候丁阿嬤向阿姣伸出她那根曲裡拐彎的柱棍,戳了她一下道:“還不快把孩子抱過來。”
阿姣這才恍過神來,抱起來孩子,上了岸。
上了岸之後,阿姣又犯起難來,若是之前,她倒是有辦法處理,將孩子送到慈幼局便行,可現在卻不行了,慈幼局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暫時不再收孩子了。若是自己養,自己是個黃花大姑娘,而且年底便要出嫁了,這帶著個孩子,卻也說不清楚。
“要不我來帶這孩子吧。”丁阿嬤說道,“我和這孩子有緣。”
阿姣卻有些不放心,這丁阿嬤瘋得厲害,現在看是清醒的,誰知道她什麼時候又犯了病?思來想去,阿姣便將這孩子抱回家,尋思找個人家能收養的最好。
結果這孩子一抱回家,卻惹出來一個無端的禍事來。
就在第二天的早上,阿姣的一個街坊,在湖西街上賣醬菜的阿福在縣衙裡當差的二猴兒便帶回來一個消息,說是岑山梨園有人來縣衙門報案,說是自己的兒媳婦和自己的小孫子都不見了蹤影。結果就在這人來報案後沒多久,有撈魚人撈到一具女屍,雖然女屍都被泡得發漲了,但那人一眼便認出了這是自己兒媳。
死了人,丟了孩子,這是龍丘縣多少年沒遇到的事情了,於是便立了案,正在到處尋找線索,據說凡是這段時間去過江邊的,都要被召去問話。
阿姣的膽子小,這年頭的人,從來都是怕官的,於是不等官府來找她,她便抱著孩子去找了官府。
原本也沒事,只要將孩子交還給報案的人,自己便啥事也沒有了。可是自己抱著孩子來到官府,要將這孩子還給報案人,卻不想報案人一看孩子,卻根本不認,說這根本不是他孫子,雖然衣服是,但是這個嬰兒卻是女嬰,自己丟的卻是孫兒。
阿姣一時也說不清楚,便被扣下來問話了。
***
姜九兒合上案宗,不由皺起眉頭來。
伍子安聽完了,亦是微微皺眉,他問道:“有沒有可能是這嬰兒與這女屍跟報案人都沒有關係,一個時期同時出了兩個案子,這樣就說得通了。”
“可是報案人說了,那女屍是他兒媳婦啊。”
“這事不新鮮,大體上只要穿差不多的衣服,又被泡得腫脹起來,面目全非,認錯也很可能。”伍子安道。
的確,這個時代沒有DNA技術,認錯人也是常有的事情。
“縣尊大人也的確這麼問過那個報案的陳員外,但是那陳員外一口咬定了,那肯定是他兒媳婦,言之鑿鑿,卻不由得讓人不信。”
“既然這樣,咱們就實地調查,這是咱的第一個案子,咱一定要辦得漂漂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