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他們?nèi)缃窕鲂校瑓s並不能不防著萬一。
許楚迎著寒風(fēng)往外瞧了一眼,卻只從縫隙之中看到他的衣裾。直到馬車粼粼而動,她心裡的感覺依舊不能平靜。她明白他的意思,可此時卻不敢往深處多想。他到底是爲(wèi)了自己的驗屍之能,還是隻爲(wèi)自己這個人?
蕭清朗不動聲色的收回放在行的已遠(yuǎn)馬車上的目光,然後輕笑一聲,揮手接過身後侍衛(wèi)遞過來的繮繩。既然她要現(xiàn)場破案,自己總不能出岔子,至於楚大娘跟明珠那裡,還需他前去安排一番。
馬車回到劉家接人時候,裡面已經(jīng)空無一人了,就連車伕都被嚇了一跳,好生隨著張有爲(wèi)探頭在裡面瞧了好幾眼。只是無論怎麼看,那左右擺放的長凳,都沒有任何能藏人的跡象。
“你當(dāng)真親眼看到楚姑娘上了馬車?馬車在路上沒有停留,也沒聽到跳車的動靜?”張有爲(wèi)心裡咯噔咯噔的,感覺自個的腦子都有些不夠用了一般。
那車伕連連點頭,冷汗?jié)i漣的保證自個真的接了那姑娘回來。跟著許楚前去莊子上的官差,此時也一番作證。也就是說,衆(zhòng)目睽睽之下,許楚上了馬車卻活不見人了。
“難不成是被詛咒了?是那具無頭女屍?”有膽小的差役縮著脖子哭喪著臉哀嚎一聲。之前楚姑娘可是解剖了那具屍體,難不成現(xiàn)在是鬼魂回來報復(fù)?
這話一出,跟著來看熱鬧的劉家?guī)讉€下人就忍不住後退一步,神情惶恐的看向馬車,就跟看到了多可怖的東西一般。
此時不光是張有爲(wèi)驚詫,就連一直被他強(qiáng)行牽著出門的劉文貴臉色也不好看了。只是不知想到了什麼,他並沒附和衆(zhòng)人的驚詫。
“胡言亂語什麼,青天白日的哪裡來的惡鬼!”張有爲(wèi)聽到旁人議論聲起,臉色一沉,冷聲呵斥道,“再如此胡言,就別怪老爺我動怒了。”
他到底是管轄本縣的縣令,出口的話自然頗有分量,瞬間就壓下了那些人的猜測。
蕭清朗似乎並未在意許楚的突然失蹤,只暗暗交代蕭明珠跟楚大娘幾句,而後揮手讓她二人上了馬車。
車輪滾滾而動,穿梭在街市已經(jīng)爲(wèi)數(shù)不多的人羣之中。今日已經(jīng)是臘月最後一天,大多數(shù)人都在家中歡聚一堂,唯有少數(shù)還在街上游蕩。也有些酒樓茶肆,還在張羅著年夜飯的生意。
馬車內(nèi),蕭明珠跟楚大娘默不作聲。蕭明珠是緊張又興奮,整個人緊繃著格外期待一會兒的表演。而楚大娘則還是一頭霧水,不知王爺?shù)姆愿赖降资呛我馑肌?
漸漸的,馬車趕至城外十里地之處。此時,車伕只感到從身後飄來一陣詭異的香氣,隨後眼睛一黑就攥著鞭子昏倒在了車轅之上。
等到馬兒再次回到劉家時候,只聽見車旁一個滿是驚恐的聲音響起“殺人了”!之後,就見那丫鬟跌跌撞撞的奔逃起來,頭髮散亂形容狼狽,許是因著巨大的驚嚇使得鼻涕眼淚橫流。
聞言而來的官差跟劉家下人呼啦啦的涌了上來,一掀開車簾,就瞧見裡面赫然是已經(jīng)之前無端從馬車中消失的許楚咧嘴一笑。卻見早起離開衙門時候穿著著青綠色緞面錦衣的她,此時卻跟變戲法一般換成了同蕭明珠相同的衣裳。
至於蕭明珠跟楚大娘,則不見半分蹤影。
張有爲(wèi)心下不解,趕忙招手讓暗中跟著馬車的官差上前回話,卻聽那官差信誓旦旦道一路上馬車未停,而且也沒見人下來。
“這......”張有爲(wèi)使勁兒扒著車轅看了半晌,才皺著眉頭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許楚舒展了舒展手腳跟胳膊,用腳點了點馬車廂底,意味深長道:“紅柚木的車廂底部斷裂出一個大口子,且其上被掛上一縷青綠色丫鬟棉衣的秘密,可不就是劉甄氏偷天換日的關(guān)鍵所在麼?”
言罷,她起身躍下馬車,而後蹲下身道:“明珠,還不下來?”
她的話一落,就聽見車底傳來一陣甕聲甕氣的迴應(yīng),“胳膊都要被勒斷了,要不是袖子長一點,我這得被擼下一層肉來啊。”
蕭明珠雖然嘴上抱怨著,可動作卻並沒遲鈍。她一下來,就蹦跳到許楚身邊,笑嘻嘻問道:“楚姐姐,我的演技如何?可嚇到了他們一羣人?”
許楚早就習(xí)慣了蕭明珠的賣乖行徑,點點頭笑道:“你自己瞧大家的神情不就知道了,何必到我跟前討誇。”
隨著蕭明珠的出現(xiàn),人羣之後,身著青綠棉衣的楚大娘也擠了進(jìn)來。如此,三人算是聚齊了。
許楚的目光在人羣中掃過,最後落在劉文貴身上。她嘆口氣,問道:“劉老爺,貴府莊子上的杜狗剩已經(jīng)被押回衙門,且尊夫人丟失的金銀珠寶乃至百枚黃金,也俱已尋到。我想,劉甄氏的藏身之處,此時也該被發(fā)現(xiàn)了,不出半個時辰大概也會被送入衙門。”
她頓了頓,聲音平和的問道:“你可要說什麼?”
“我說什麼!”劉文貴惱怒憤憤反口譏誚道。
“例如桃紅的身份,或是桃紅跟珠兒之死。又例如劉青雲(yún)劉少爺?shù)南侣洌蚴?.....”
不等她說完,劉文貴就已經(jīng)摔袖冷聲開口了,“此事我一概不知。既然姑娘跟大人尋到了罪證,那就按證據(jù)說話,莫要隨意無賴於我。”
許楚見他如此執(zhí)迷不悟,當(dāng)即也不再勸說。左右所謂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的機(jī)會,她不是沒有給他。
再回衙門時候,已經(jīng)是午時前後了。只是此時誰都沒有用飯的心思,隨著一陣殺威棒敲地的威武聲響起,許楚緩步上堂。而一旁跪著的除了杜狗剩,赫然還有一名衣著樸素頭戴方巾的婦人。
那婦人垂著頭,將面容掩藏在陰影之中,也遮住了不施粉黛的面容上的憔悴跟滄桑。如何能不憔悴,多日的躲藏跟恐懼,還有憂慮驚恐,時時刻刻圍繞著她,讓她不得安心。
此時因著前來湊熱鬧的百姓並不多,所以二道門外算不上喧鬧吵嚷。只零零散散的幾個人,探頭瞧著大堂上跪著的人,指指點點暗暗猜測劉家的案子是不是因爲(wèi)什麼醜聞。
至於一直站在一側(cè)候著的劉文貴,卻低著頭絲毫沒有言語,也沒有因爲(wèi)看到突然死而復(fù)生的劉甄氏,而露出驚詫恐慌或是意外的表情來。
許楚站在張有爲(wèi)下首,見人都到齊了,才輕輕頷首。
隨著張有爲(wèi)的驚堂木拍下,他呵問道:“堂下何人?”
“草民杜狗剩。”
“民婦劉甄氏。”
張有爲(wèi)看了一眼許楚,見她表情不變,才繼續(xù)問道:“你們可知罪!”
“草民知罪。”杜狗剩一聲狡辯都不曾有,只神情複雜的看了一眼劉甄氏跟一側(cè)站著不言不語的劉文貴。
然而隨之而來的,面對如此凌厲的問責(zé),卻是劉甄氏的連連搖頭跟喊冤聲。
“民婦不知所犯何事,只是杜狗剩將貪圖民婦手中銀錢,串通民婦的貼身婢女珠兒,將民婦綁架以敲詐一番。餘下的,民婦一概不知。”
“當(dāng)時民婦攜帶巨金出門,路上遭遇杜狗剩等人的攔路搶劫。而車內(nèi)陪同的珠兒,早已跟杜狗剩三人串通好,將民婦擄走......”她面露不安,惶恐的掉著眼淚,整個人就猶如被風(fēng)雨摧殘過的嬌花一般柔弱。
許是想到了之前的遭遇,她的眼淚不停滾落,讓人瞧著就心生不忍。
許楚冷眼旁觀,誰能想到這般柔弱的人,竟也能殺人呢?
張有爲(wèi)見二道門外的人再次交頭接耳的一輪起來,纔再次拍下驚堂木,讓衆(zhòng)人肅靜。
他朝許楚看了一眼,示意她上前推案。許楚點點頭,行至劉甄氏跟前,冷聲說道:“劉甄氏,你可知當(dāng)日你失蹤後,馬車內(nèi)出現(xiàn)了一具身著你衣服的無頭女屍?”
“這......”劉甄氏蹙著眉頭,捂著胸口驚訝道,“民婦並不知曉。”
許楚默然一笑,“你既不知曉,爲(wèi)何會配合珠兒上演偷龍轉(zhuǎn)鳳的戲碼?”
“本案的伊始應(yīng)該從你們買下桃紅跟珠兒這兩名官奴開始吧。”許楚瞟了一眼劉文貴跟劉甄氏,語氣淡然道,“我一直奇怪,憑著劉家只在鬱南縣的聲望跟財力,如何能從一衆(zhòng)實力雄厚的商戶官宦人家手中搶的海禁通行的生意。暗查之後,我卻發(fā)現(xiàn),你們真正發(fā)家是在買下那兩名官奴之後。”
“同時,我在你們所謂的逃奴桃紅未燒盡的荷包裡,發(fā)現(xiàn)了價值連城的金珠。別說一個小小的下人,就算是你們劉家上下,恐怕也不曾見過這般珍貴的物件吧。”許楚負(fù)手站在劉甄氏身前,目無表情道,“若我說,她並非只是奴僕那麼簡單,你可認(rèn)同?”
“以此爲(wèi)前提,也就是說,你們買下這兩名婢女後,曾得到天大的好處。可天下何曾有白得的好處,既然拿了不該拿的,自然要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我想這些年,劉家的家底早就是外強(qiáng)中乾了吧,大抵不僅僅是海事乃至老本都被桃紅跟珠兒的身後之人蠶食乾淨(jìng)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