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爺的病, 漸漸的好了些。時常還是會和胤禎去探他,但也知道所剩的逍遙時間不多了。
胤祥那兒一直都未再去,既然皇上有旨要我和他恩斷義絕, 即使心痛也只能如此。胤禎卻偶爾會獨自去看看他, 回來之時總是淡淡幾句, 卻仿似在告訴自己:他還好, 安心。
我知胤禎的心思, 怕我牽掛著,所以才以自己的名義去探他十三哥,其實只是想讓自己見不著也能安心些。想想如今懂我之人只有胤禎而已, 他的這份情確實十分厚重,也提醒自己要珍惜。
自打兩年多前, 在暢春園救了弘曆一命, 這小破孩兒, 總是見到我就會跟在我身後,說些亂七八糟讓我啼笑皆非的話。
胤禎倒是挺喜歡弘曆, 也不阻止我和他嬉戲,卻一直很介意我同四哥偶爾的幾句閒聊,總是有意無意的說叫我別招惹他。
無事,便與子鵑一起回到達爾汗王府,進門見師傅正在和一人私密的說著什麼。那人走以後, 師傅方纔過來與我打招呼。
看著那人的背影, 問師傅:“此人是?”師傅示意我坐在園子的石桌旁, 子鵑去爲我們沏茶。
師傅這才說:“是王爺身邊的通信官。”平日大哥給我寫信或是帶東西, 都是由師傅轉交, 所以很少和他們直接聯繫。
師傅確定四下無外人之後方纔說:“王爺接報,準噶爾部策旺阿拉布坦好似有動向。王爺估計恐又要生禍亂了。”
想想這都年尾了, 應該也差不多了,離歷史上胤禎出征還剩下兩年時間了,是該做點什麼了,也知道他此去西征以後的一切際遇,不覺嘆氣。
師傅見我好似有心事,便安慰道:“放心好了,王爺及先王都是能人,不會有事?!?
點點頭,然後對師傅說:“師傅,此後兩年,我每日定來這裡勤練武藝,還有我頭疼的一些兵法?!?
師傅皺眉問我:“你這幾年已經都很刻苦在練,爲何此時又再提起?難不成還想回科爾沁參戰不成?恐怕貝子爺未必肯讓你回去?!?
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計,況且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師傅搖頭說:“只怕皇上也不會同意。”
站起來,走了兩步?!叭缛魢y之時,有些事也可以水到渠成?!睅煾悼粗乙荒樏H弧?
十一月,王府接到準噶爾部策旺阿拉布坦禍亂西藏的預警。
一個多月來,胤禎見我白天總是往王府跑,很是奇怪,親到王府才知我又在耍刀弄槍,頓時很生氣地轉身獨自回府了。
到晚上我纔回府去,走進園子,見胤禎在涼亭一人坐著生悶氣。
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柏返??!陛p輕的喚了他一聲,他沒回頭,只是盯著前面的瀑布流水。
“和我說會話好嗎?”他仍然不理。
見他使性子,於是起身準備回屋。他卻在身後淡淡地說了句:“兩年了,兩年前你答應我什麼?說了養好身子,我們要個孩子,爲何你總是那麼任性?”
又坐回他身邊,溫柔的說:“孩子當然要要,但是孩子也是種緣分不是?他不肯來,我有什麼辦法?”
胤禎轉身,冷冷的看著我,“你這樣子是象要孩子的嗎?成日舞刀弄槍的?”
我摟著他說:“其實這樣對身子不是更好嗎?”
胤禎在我頭頂嘆了口氣說:“你到底想幹什麼?你練武是想和我打架呢?還是想將來教育孩子用呢?我不要你做這些事情,你在家好好做好你的福晉就可以了?!?
知道無論是他自己或是身邊的壓力,畢竟貝子府已經幾年沒有小生命出生了,他額娘定也嘮叨他不少,自己也瞞心疼他一直替自己擔著。
擡起頭,看著他,“不是可能要打仗了嗎?萬一皇阿瑪讓你去西北,你想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胤禎楞了,看了我好一會,表情很複雜,然後將我緊緊的抱在懷裡,“我是離不開你,但是如果皇阿瑪真的要我去西北,我也不想帶你去。那是去打仗,不是去玩。再說你要有個什麼閃失,我怎麼辦?”
站起來裝著有些生氣地看著他?!澳且悄闳チ耍页扇赵诩姨嵝牡跄懹衷觞N辦?萬一你有個閃失,我又如何自處?我寧願同死,也不要終日在擔驚受怕中度日?!敝浪粫惺?,但不這樣說,他恐怕是不會考慮我的問題。
但沒想到的是他這次竟然比我還倔,站起身很惱火地說:“我是不會同意的,你若不聽我的,我們就什麼都別說了?!?
他生氣地轉身走了。
沒理胤禎如何想,還是執意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見我任性不聽他話,也賭氣幾日都不再來看我。
清晨,醒得很早,實在睡不著了。於是自己起身收拾完畢,想不如早早的去師傅那,也沒叫子鵑就出了園子。
剛走到後院兒,聽見胤禎在和誰說笑,心想他今兒好似心情好了不少。後來聽到他哄孩子的話,我的心突然好痛,雖然我知道他本來就有很多福晉,但他自我第二次進京以後再沒去過她們屋裡,但此時卻是他和完顏氏嬉笑的聲音。他是故意氣我嗎?
本想裝聾作啞的走掉,卻正好撞上他從完顏氏的房間出來,站在門口,完顏氏正幫他整理衣領,兩人似乎含情脈脈地對望??吹竭@一幕,很傷心。
胤禎和她說完轉身也正好看見我,臉上浮出陰晴不定的表情。他應該是想著我沒那麼早起身吧!如果是這樣以前的日子,他是否也都經常這樣騙我呢?
已經不介意他去其他福晉的房裡,畢竟自己也勸過他很多次。但他騙我,卻傷我很深。面無表情的往府外走去,他沒追來。
就是因爲他想要我們的孩子,而我沒聽他的話,他就可以這樣對我嗎?
沒去親王府,不知爲何又走到胤祥的府門外,想起這是抗旨。又調轉馬頭,衝了出去。
原來自己最傷最痛的時候,唯一能想起的人竟然是自己在皇上面前承諾要相忘於江湖的人。
心裡好似有人狠狠地插上了一刀,卻又不肯放手,捏著刀柄在那攪動,痛得快要窒息。那個口口聲聲說今生定不負我之人,竟用謊言對待自己;另一個自己今生最信任之人,卻必須忘記。我還能去哪裡?天地間竟沒有人再能撫慰我的傷心。
騎著馬一個在路上獨自走著,不知道去哪,眼淚快要滴落,卻只能擡頭看著天空,強忍著。一心想著要幫他,卻不知道,自己原來那麼傻。
不知不覺居然走到蘊文的書肆,吸了口氣,下馬,時間尚早他還沒開市。用力的拍著他的門,聽見他店裡的小廝一直在應門,可自己的手卻不聽使喚地停不下來。
開門見是我,立即讓了我進去。此時蘊文也走了出來,見我的樣子好似不開心,叫我上二樓去坐會兒。閒時也經常來這裡,都是小坐一會,喝杯茶,然後聊聊天,和他談談那些對書籍裡的見解。
或許他身上有胤祥的影子,所以自己纔會不自覺地走來這裡,不過是尋求心靈的慰籍。
蘊文端來一杯茶,遞給我,“今兒怎麼那麼早?怎麼好似不開心的樣子?”
無助的對他輕聲說:“借你肩膀使使。”
蘊文把凳子拉過來坐在我身邊兒,只是把頭靠在他肩上,放聲大哭起來。自己原來還是會哭,而且哭得很悽慘。
蘊文見我如此傷心,又不知爲何,只是對他店裡小廝說,讓他把門關了,今兒暫不營業。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哭了多少淚水。蘊文只是沉默著沒說話,只是一直端坐著也沒動。
直到小廝上來問:“少爺,快午時了,是不是備飯?”
蘊文示意他等下,才輕聲問我:“在這兒用膳嗎?”點點頭,暫時收拾起自己的情緒。
用過午膳,心情平復了些,蘊文只是坐著,默默地陪著,但一直很擔憂,又沒出言相問。
聽見有人敲門,小廝又在樓下問要不要開門。蘊文叫他看下是誰,不是熟客就說今兒東主有事暫不營業。
小二開門的時候,說了聲:“您來啦?”看來是熟客。
來人問:“你家公子可在?”楞了下,趕緊擦乾淚水,暗示蘊文不要說我在這裡。蘊文點點頭,下樓去了。
沒想到來人竟是四爺,躲在樓上不敢下去。他們在樓下說了些什麼,聽見上樓的腳步聲,緊張地看了下樓梯間,還好只是蘊文上來了。
記得四爺曾經說過一句:“不要讓別人看見了你的不幸福。”不知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我潛意識裡不想讓他看見。
蘊文好似找了些什麼東西,然後下樓給四爺送去,聽見他們好像提起胤祥,之後就聽見四爺告辭出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