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看去,樓上下來兩位十八左右的青年男子,兩人分別著青藍色與醬紫色旗服,容貌卻令自己想起杜甫的《飲中八仙歌》—“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正用目光審視他們時,著青藍色旗服的男子向我微微頷首,微笑了一下。此時著醬紫色旗服的男子已走到掌櫃面前,“行了,鬧了半天弄得我胃口都沒了。多少錢?他們的一起給了。”
心想,原來他不是叫住手的人。掌櫃見這二位男子衣著光鮮,定是有錢的主兒,又說要替那爺孫給飯錢,立馬換了笑臉相迎,定是覺得如此總比虧本的好,不覺心裡對這掌櫃有些厭惡之情。
二人給過錢,正欲出門,那爺孫倆便對兩人又叩又拜,醬紫色旗服的男子沒出聲兒自顧自走了,青藍色旗服的男子倒是停下腳步將爺孫扶起,在說著什麼。見大戲收場,便起身自己去付了自己的飯錢,這好人也沒做成,不過既然有人做了,也是好的。
出門的時候,天空已經(jīng)飄起了細雪。快過年了!心裡難免有些失落起來,不知道今年是否就剩下自己一個人呆在古城孤獨的過年呢?路是自己選的,怨不得任何人,即使再傷忍忍就過了。爹爹不是說過嗎?要堅強。不過現(xiàn)在即使軟弱了,又能軟弱給誰看?這憂傷的獨角戲就免了吧!
收回目光時,見到那爺孫倆站在街角,老人不停的抹著淚,孫子似乎也在那兒哭泣著。心想飯錢既已付清,爲何又在此哭泣呢?
想想現(xiàn)在已不再是衆(zhòng)目睽睽之下了,便走了過去,問那爺爺:“老人家,爲何在此低泣呢?”
想是認出我來,便對我說:“老朽家貧,平日裡自是不敢奢華。今兒是孫子壽辰,他自幼父母雙亡,無人疼惜,所以帶他來這裡吃上一頓,也算了了他一樁心願。沒想路上丟了錢袋,若不是剛纔三位公子仗義相救,老朽不知如何是好。”
聽著小孩兒身世,覺得可憐,見到旁邊有買小吃的,便走過去買了一籠小籠包和一點花生糕,拿給小孩,哄他不哭。老人家連聲說著謝謝,自己也一直讓他無需多謝了,覺得古代的繁文縟節(jié)實在太多,光說不用謝都說得嘴幹。說了幾句閒話,老人見天凍,便說要領了孫兒回去了。
於是與他們道別,轉身想著自己如何回旅館呢?找個人問問吧!想起那老人家或許會知道,便轉身跑過去想問路。
剛到他們身後,正想叫住他們,卻聽見那老人家對正在吃著小籠包的孫兒說:“你要省著點兒吃啊!不小心丟了錢袋兒,過年都沒錢了。家裡僅存了些米,只夠半個月的口糧,還要等到開春才能賣掉些東西,還有兩個多月呢!不知道還能去你母親孃家借到點兒錢不。”老人家說完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那孫兒稚嫩的聲音說:“爺爺,上次你去借錢,他們還放狗咬你。你別借了,我不吃了,留著給爺爺。”
聽到這兒,眼裡泛起了淚光,原來在開封這樣繁榮的地方竟然也還有這樣窮苦的人家。心裡對某人以後的執(zhí)政更堅定了些,唯有他才能改變一些境況吧?這也是自己爲何一直彷徨的原因。
心一軟,在口袋裡掏了張銀票跑到老人身前遞給他,“您老回去備至點東西過年吧!”
老人家立馬推遲著,“公子,你這又給我孫兒買吃的,還送錢給老朽,老朽斷不能收的。”
笑著對他說:“收下吧!這點兒錢對我來說不多,但是卻能讓你們過個好年,來年還可以備置些東西。”
老人家仍然堅持不肯收我的銀票,此時身後傳來一男子的聲音,“這位公子心地頗好,既是幫人,老人家就別同他客氣了。”
心想,這傢伙真是慷慨,不過是慷他人之慨,轉頭看去,卻見是那穿青藍色旗服的男子。對此人印象甚好,便微笑著點了下頭,他也微笑著回了個禮。
老人家這才勉強收下了那張銀票,很恭敬地問我:“不知公子家住何處老朽和孫兒日後定當相報。”
我笑著對他說:“不用了,我家山長水遠的,老人家無需記掛了。”
老人慾下跪叩謝,我伸手扶住他說:“家父時有教誨在下施恩莫望報,老人家無需行此大禮!天兒凍,你還是帶著孫兒早早回去吧!”老人又謝過幾次,才領著孫兒離去。
做完好事,心情也舒坦了,轉過身時竟發(fā)現(xiàn)那青藍色旗服的男子尚在身後面帶微笑的看著自己。對他笑了一下,“公子,告辭了!”轉身離去,畢竟只是路人甲,雖也是個善心人,卻沒有相交的慾望。
那青藍色旗服的男子卻故意與我同行,面帶著溫暖的笑容,“在下納蘭蘊文,方纔見公子心地善良,慷慨大方,想同公子交個朋友。”心下也不知道他的來路,但人家似乎有這心意,人也不錯,不太好拒絕,爲難起來。
納蘭蘊文見我沉思,又說道:“聽公子口音好像是京城人士吧?在下不才,在京城開了間書肆,也是久居京師。若公子誠意相交,日後可以時常來書肆與在下暢談古今,飲酒對詩,快意人生。”
聽他說自己是開書肆的,倒有了幾分興趣,在這沒有娛樂的年代,看書倒是自己喜歡的事情。又想到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了,或者這輩子都不會回去了,心情又有幾分不暢。
對他說:“在下只是幼年住過京城,現(xiàn)已不住那裡了,所以恐怕納蘭兄這份盛情,在下無福消受了!”
納蘭蘊文聽我言辭中有拒絕之意,又問道:“公子可是纔到開封?是否想遊歷一番?在下父兄均在開封,所以在下也是來此過年,如公子不棄,倒是可以一同出遊。”這算邀驢友嗎?想想還是算了,覺得他過於熱情不知爲何?
正欲開口拒絕,納蘭蘊文卻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些許嘲諷,“在下原本見公子是個心善豪爽之人,覺得可以相交爲友,因此才如此鍥而不捨的向公子表明誠意。看來公子是孤清之人,斷不會將在下放在眼裡,也不屑與在下這類販夫走卒有什麼情誼。”
聽他這一說,心裡卻有幾分歉意,原本也不是如他所言,只是自己現(xiàn)在比較謹慎,“納蘭兄府上可有人在朝爲官?”
說完剛纔那句,他本欲離開,聽我如此一問,倒停下腳步好似在思考什麼,忽又大笑起來。“恕在下方纔言辭無禮了,公子之前是否將在下與早前離世的明珠聯(lián)繫在了一起?”
聽他如此問自己,順水推舟的點了下頭,“公子請放心,在下家裡無人在朝爲官,家父開私塾授課,家兄和在下都是經(jīng)營書肆的小販而已。”
心下倒是放心了些,想想交個朋友也無所謂,反正自己對開封又不熟,有他做導遊,倒也不錯,“在下君昊,祖上姓穆。”心想用回現(xiàn)代的姓吧!博爾濟吉特氏沒記錯的話漢語意思是棕褐色眼睛的人,用來作姓氏實在奇怪。
納蘭蘊文微笑的點點頭,“難怪難怪,君昊兄人如其名啊?”心想君昊本是自己現(xiàn)代表弟的名字,隨便借來用下而已。
隨即反應過來,他可是十八左右的人了,“還是叫賢弟比較合適。”
納蘭蘊文朗聲笑起來。“君昊賢弟果然快人快語。不知賢弟如今下榻何處?在下也好相邀同遊。”
這纔想起,剛纔做了好人,一時激動又忘記問了,自己還找不到回去的路呢!於是有些窘迫地說:“雲(yún)來客棧。不過納蘭兄可否告知小弟如何回去?”
納蘭蘊文露出訝異的神色,隨即想到了什麼,笑了起來,卻不戳穿自己是路癡,“那不如在下送賢弟回去,也順便認下路。”
送我回去的路上,聊了不少話題。才發(fā)現(xiàn)他居然也是個學富五車的人,倒令自己想起了十三爺,兩人文采不相伯仲,性情也較爲相似。
不知十三爺現(xiàn)在如何,若有機會將這納蘭蘊文介紹給他認識,說不定還一見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