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兒每日都會來看看我, 每次他來的時候,侍候他的人都只能等在門外,這個園子除了幾個人知道, 宮裡的人都不知道里面住了什麼人。
只知道每日冀兒會來這裡, 四哥會來坐坐, 還有弘曆在京裡沒出去辦事會來鬧鬧。四哥雖未說, 但仍是給了自己一個希望, 只要我安分守己地在這裡等著,他會把自己還給十四爺。
四哥這許多年做的,都是用他冷漠的外表成全著我們, 只是不想看見我們感激他,因此總是故意裝得很兇, 很無情。
“額娘, 你知道今兒我又學了什麼嗎?”冀兒又衝進了房間, 總是那麼活蹦亂跳的。
“學了什麼呀?”紫鵑見冀兒來了,也笑著出去了, 她總會給我留些自己的時間。
“今兒師傅教我念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額娘,你是不是很疼愛冀兒呀?師傅說天下的母親都是爲自己好的!以前冀兒不懂事兒怨了你。”慈愛地看著他, 他越長越高了, 越來越像十四爺了, 可自己的心好似越來越老了。
“冀兒, 真乖!”把他摟在懷裡, 輕輕地贊著他,孩子是要讚的, 不過適可而止。冀兒很懂事兒,自從回到我身邊以後,總是會說話安慰自己。
“額娘,你能不能給冀兒再講點兒將軍王阿瑪的事情啊?冀兒還沒見過他呢!”冀兒最近老纏著自己講十四爺的事情,他在心裡已經漸漸地開始接受他了,只是還沒見過。
但是他仍管允祥叫阿瑪,總在弘曆和我面前說他有兩個阿瑪,他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他的親王阿瑪最疼他,給他吹笛子,還時常抱他;雖未見過十四爺,他也總說他有個很威武的大將軍王阿瑪。說得我和弘曆都在那兒笑!
將他放在邊兒上坐好,走到書案邊兒,拿了一張今日畫的畫,放到冀兒身邊兒的桌子上,“冀兒,這就是你阿瑪了。怕你將來認不出他,所以給你畫了他的樣子。”
冀兒一下從凳子上跳了下來,拿著那張畫,看了很久,“額娘,阿瑪怎麼和皇帝四叔還有弘曆哥哥長得有些象呀?”
捏了下他的小鼻子,“當然象啦,他們是親生的兄弟、親叔侄啊!”
冀兒點了點頭,“難怪了!可是他如今在哪兒呢?冀兒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呢?他好威武,難怪是大將軍王。”笑了下,看著冀兒盯著十四爺的畫像目不轉睛的樣子,他應該是會喜歡十四爺的吧?
四哥和弘曆都未說出他阿瑪如今在哪,不想給他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吧?他們也算用心良苦了。
“額娘,你可不可以將阿瑪的畫像送給冀兒呢?冀兒想記得他的樣子。”
微微地對他笑著,“額娘本來就是給冀兒畫的,當然是給你了。”自己每次閉上眼就能想起十四爺的音容笑貌,甚至連他的聲音都還記得,記得他叫自己丫頭,記得他沒句好話地罵自己。
畫像對我來說都沒有自己閉上眼思念他那麼真切。可是與他的重逢,就是四哥離去的時候,自己又要面對多一次傷痛。不覺有些難受起來,四哥也確實對自己情深義重了。
經歷那麼多年,原來自己身邊一直都是愛,可是自己之前卻總是傷了那麼多人,也包括他。
四哥又在園子裡坐了一陣了,他從來不進我的屋裡,只是每日來外面的園子坐一會兒。
“四哥,”端著每日我親自奉給他的茶走到他身邊兒,“在看什麼呢?”見他手上拿著一張紙,問了一句。
“在看今年過年要內務府採辦的東西。要不你也來看看?”遞給我時,又想起什麼似的,“你這裡需要添置什麼嗎?好像你住了兩年了,也未添置過東西。”
“不用了,我這裡的東西太多了,弘曆不時送點兒來,都快堆滿了。”
四哥笑了下,拿起身邊的茶喝了一口,“弘曆對你的事兒一向都上心,他從小就特別喜歡你。”
四哥如今也是滿面風霜了,加上他如此勤政,夜夜看摺子都到深夜,偶爾還會通宵達旦地處理那些政務,也確實有些累了。以前胤祥在,還能幫他一把,如今幾乎成了他自己一人挑起那些重擔了。
低頭看了下他遞過來的清單,一個名字躍入眼簾,自己一直擔心著的事情,如何開口呢?“四哥,我可否有時間看下這些玉石?”
四哥清了下喉嚨,最近他似乎熬夜太多有些咳嗽,“你什麼時候對玉石感興趣了?我還以爲你最喜歡的就是獸牙呢!”
兩人相視而笑,“你喜歡,改日我讓人送來了,給你看看吧。”
腦袋裡轉了一下,“婉婷對玉石最近很感興趣,能不能親自去你那兒看看?”
他莫名地看了我一眼,“那改日吧!我叫內務府負責採辦玉石的人過來,再過來傳你。”點了下頭,目的算達到了。
正要轉身,“婉婷,我今日有些乏了,有興趣陪我下盤圍棋嗎?”
轉頭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四哥什麼時候見過我下圍棋?我都不會的。”
他抿嘴笑著,“你是不會下圍棋,不過你小時候不時常和十四弟下那奇怪的棋嗎?”
四哥竟記得當年十四爺和自己在德妃娘娘那兒胡鬧的事情,“你會了?”
四哥竟笑了起來,“就你們那小孩兒玩意兒,我看幾次就會了,哪能象十四弟那麼笨,學了一日才慢慢贏你。”
“那你等著。”心裡倒真的有些不服氣,進屋去拿了圍棋出來,這是平日裡和冀兒鬧著玩兒,教他下五子棋時叫弘曆給自己弄來的。
鋪好棋盤,就和四哥下了起來。
“你先吧!”四哥對著我蠻自信地笑了下。
“那我就當仁不讓了。”放了顆棋子進棋盤,四哥也隨意地放著。
“婉婷,謝謝你!”
呆滯了一下,不明他爲何說謝謝,“四哥怎謝起我來了?”
他沒擡頭看我,目光仍在棋盤上,“謝謝你沒將當年的事兒告訴十三弟。”原來他還記著,其實自己早就忘記了。
“四哥,婉婷早忘了,知道你是無奈才那樣做的。”
“你記得回京述職的除夕那晚嗎?你走丟了的那晚?”他的目光一直仍在棋盤上。
“記得。”不知爲何他提起那晚的事情,難道他知道自己偷聽了他和十四爺的對話?
“其實那晚我是約了十四弟談事兒,棋局收關之時,我已勝券在握,這話你一點兒沒說錯,只是十四弟仍在迷霧中而已。”他放了一顆棋子在一個根本無用的地方。
“談事情?”想起那晚的事情,他到底想說什麼?
四哥擡起頭,看了我一眼,“那晚,我本想讓十四弟懸崖勒馬,才故意找了他去說話。我本想和他好好談的,他那孤傲的性子和你一樣,都不聽我解釋。”想起他說八爺的那件事情,還有珞樺……
四哥放下手裡的棋子,微笑著,“原本想和他解釋那兩隻斃鷹。皇阿瑪的意思很明顯,他不想十四弟和老八他們走得太近,讓我暗示他。他卻執拗地不肯聽下去,將賬一股腦地算在我頭上,也激怒了我。”
不過很快臉上有換上了木然的表情,“婉婷,有件事情,我還是得向你說聲對不住了。其實那個蒙古女孩兒……”
“四哥,我知道的了。”不想他再提起當年那些不開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