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問他:“談了那麼久不會就這些吧?”
“中間他們談了些關於西北的事情, 估計是八爺他們在和十四爺分析現在的形式。他們似乎是想全力支持十四爺奪嫡,中間都是一些軍事上的見解什麼的。”
他停了一下,“後來八爺就說將會替十四爺打點好京裡的一切事務, 留意京裡的動靜。而九爺你們也是知道的, 他是八爺黨裡最大的經濟支柱, 他說了會不遺餘力的幫十四爺打造物資方面的東西, 還……還允諾要給十四爺一大筆錢, 作爲他在西北的開支。如若不夠讓十四爺遣人問他要即可。至於十爺也就那麼回事兒。”
我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師傅問他:“那十四爺對他們的支持是什麼反應?”那人看了我幾眼, 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沒說出來。
師傅不耐煩的說:“知道什麼直說就是。”
之前雖然也有讓他們打探很多事情,但我都不會親自在旁聽, 一般都是師傅過濾以後支會我一聲, 所以他應該有些顧及吧。畢竟胤禎是我的夫君, 如若他今兒的話說了出來我回去和胤禎有什麼爭執,帳肯定是算在他頭上的。
於是站起來, 淡淡的說了句:“結果如何,都不會有任何話傳到十四爺的耳朵裡。你面前的是達爾汗親王府的格格,不是撫遠大將軍家的福晉。”
那人才好似鬆了口氣,“十四爺都欣然接受了。其他再沒有什麼要報的了,之後八爺就擺了酒在府裡替十四爺慶賀。我出來的時候, 他們還在喝酒。”
師傅見沒什麼可以聽的了, 就對他說:“那你回去吧。”那人接著就跪安了。
師傅站起來, 揹著手, 走到我跟前說:“徒弟怎看十四爺的舉動?”
我嘆了口氣, “很明顯,胤禎是應允了建功以後奪嫡之事。”
師傅也點了點頭, 有點擔心的看了我一眼問:“你還好似幾年前那般不願十四爺去爭那個皇位嗎?”
淡淡的笑了一下,“對於我,結果只有一個,所以他有沒心爭都不重要了。”
兩年前在府裡,和胤禎談起那個關於未來人的事情的時候,我對他有沒這野心都已經不關心了。當時我告訴他那個故事,他以爲我是講給他聽讓他做任何決定前要三思,不要以後來後悔。
其實他永遠不會知道的是,我也是重新講了一遍給自己聽,既然接受不了自己去改變歷史可能帶來的後果,那我只能選擇旁觀。對於胤禎,我再沒有了朝堂上那些事情的紛爭,剩下的只有當初他對我的希望,放下一切,全心全意愛他一次。
他要生,我便陪他生;他若要死,我也會義無反顧的陪著他。專一不是一輩子只喜歡一個人,是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一心一意,不離不棄。
這麼多年以來他都做得很好,所以將來的日子我也會對他很好。即便有一日我知道這幾年只是一個冗長的謊言,但一個人如若肯守住一個謊言一輩子,也是愛我。
自己就是這樣一個人,風和日麗的時候,會走得很平淡;狂風暴雨中,纔會更堅定。
師傅見我思考了很久,微笑著看著我,“當年你可是極力反對,先王找十四爺私下談話之時,也曾問過這個問題。”
我看著師傅,微笑著問:“那胤禎當年如何答爹爹的?”
師傅笑了兩聲說:“其實先王是看好十四爺的,但也不會公開支持他。十四爺當時很堅定的說的是,沒有。先王當時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我饒有興趣的看著師傅,“什麼話?”
師傅摸了下我的頭,“先王對十四爺說,若有一日他真有奪嫡之心,你到時也不會怪他的了。”
我和師傅相視而笑,爹爹果然是有先見之人,只可惜他想的原因和我最終想通的主要因素不是同一個而已。
這些年讓我看清的不止是這個時空的歷史,也讓我看清了胤禎的爲人,他即便是有奪嫡之心,也絕不會傷害皇上。有時候甚至在想,如若他真的是真命天子,或許雍正朝的悲劇也不會發生。
一直以來我敬重四爺,卻愛的是十四爺,欠的是十三爺,惜的是八爺,還有十爺對我的情義。那麼多年了,糾結在這個時空中,他們的一切都不會與我無關。
接下來的時光裡,要與自己心中的那個十四爺並肩同行,無論前面是什麼樣的路,我都會陪著他們走下去。
轉身對師傅笑了一笑,“無論以前如何,現在怎樣,將來有什麼變化,我心裡都只有那個十四爺。活在這個世上變數太多,每個人都在成長,要想的只是身前的事。過去的都過去了,回不了頭,未來的還沒來到,誰也預料不到,只能好好活在當下了。”
師傅笑了起來,“好一句活在當下,徒弟,你不愧是先王的女兒,性情總與先王一致,豁達!”
兩人笑了起來,不過師傅總是有幾分擔憂的,“格格徒弟,此番你的決定,恐怕這就是你一生的選擇了,你真不會後悔?即便將來十四爺登上皇位,後宮之路硝煙瀰漫,你也不悔今日的選擇?”看來師傅是擔心我沒想到他作爲帝王以後就無法履行當年對我只寵一人的承諾。
笑了一下,還有誰比我更清楚呢?“師傅,婉婷既已說出活在當下的話,自然是想到了將來的事情,無論將來如何都好,今日已作選擇自是不會再後悔。”自己的將來在哪裡?都是個未知數,想那麼多有何用?
師傅點點頭,“咱家格格真的長大啦!再不似小時候那般固執了。懂得審時度勢了。”
搖了搖頭,“我還是原來的我,從未變過。”
師傅看著漆黑的夜空,喃喃的說著:“王爺,你現在可以放心了。即使阿木爾將來不能再陪在格格身邊,相信她也能照顧好自己了。”
看著師傅的背影,突然眼裡泛起了淚光,“師傅……”
他老了,在我身邊的日子恐怕也寥寥無幾了,現在要陪著胤禎走後面的路,也不知道自己的前景如何。
師傅轉身看見自己在流淚,走過來擦去我臉上的淚痕,“徒弟,師傅老了!人生遲早是要走到盡頭的,眼淚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你要學會的就是接受,接受每個從你身邊經過的人,終有一日都會離你而去。而你能留住的,只是對每個人的懷念而已。”
想起當年胤禎訓斥我的話,不是談論生死便是不孝,在於生前你都爲他們做了什麼。
點了點頭,“師傅,婉婷懂的。”
師傅笑了笑,“徒弟,我可好久沒聽你哼你那些小曲兒了,給師傅哼幾句吧。”說完他走到石桌邊兒,坐了下來,望著我。
以前在科爾沁,每日他教導我練武,完了以後都會在他身邊唱幾句,想來那些日子是我們師徒之間最開心的日子,於是點了點頭。
走回房間拿出當年師傅的那柄有些寬大的劍,“不如今日婉婷獻劍舞一曲給師傅吧!”
師傅爽朗地笑了起來,“好!師傅已經好久沒看過格格徒弟的劍舞了!”
於是扣劍起歌:“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世幾多嬌。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一襟晚照。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一曲當年覺得最豪邁的《滄海一聲笑》,劍鋒隨歌聲舞動,如夢似幻,時而剛毅,時而柔美,揮灑自如。
舞畢時,掌聲和笑聲同時響起,卻不是師傅一人,師傅只是豪邁地笑著。轉頭回去尋掌聲,卻見胤禎立於園內大樹下,正靠著樹幹拍著手。
不覺臉上一熱,他緩緩走來,“凌波仙子生塵襪,水上盈盈步微月。胤禎我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竟娶了個仙子回家!”
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幾時來的?”
師傅向他請完安,他笑著說:“沒來多久,剛好看見仙子妹妹起舞就站在樹下的!”
哼了他一聲,向師傅道別,師傅微笑著說了聲:“去吧!”
胤禎握住我的手,眼裡閃爍著一絲微光,輕聲說了句:“丫頭,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