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到余家坪,讓人卸了車,牽馬出去打滾兒,管家一臉凝重地帶著他來到上房。岳母看見他,立刻哭道:“出事啦,孩兒呀,出大事啦!”
沒等岳父講完事情經過,程立春就七竅冒煙。日本人來禍害,怎么土匪也來禍害?想想自己村里剛剛拉起的二百多號人,恨不得馬上就把土匪窩踏平。可目前啥事不知,還得耐著性子聽老爺子把事情說完。余老爺又把余慶奎叫來,詳細說了一遍事情經過。
很明顯,土匪是要錢的,人在他們手里,總得趕快想辦法拿錢贖人吶!
程立春剛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個頭,就被余老爺否定,斷然說:
“人命值千金,我不許你呈一時之氣把兩個女兒的命都搭上。”
程立春想想也是,只好把怒氣暫且壓下。
余老爺要他明天拿錢去贖人。程立春說:
“我理當拿出一半啊,惠蘭是我內人,我怎么能讓父親再出錢!”
余老爺也不強求,說:
“你就拿一千個大洋,不夠了我這兒有。”想了想,又說,“我怕明天有變故,不如你再去看看,能見人一面最好,聽個著實話,咱也好放心。”
程立春說:“我也想確定一下土匪的老窩,看看是哪里的土匪,不然,心里也不踏實。”
老太太流淚說:“快去打聽吧,去何家灣的路上總會有人碰見,你別忘了,她倆可都是女流之輩,我那惠敏還是個大閨女呢。”
何家灣這地方,地勢平坦,一馬平川,僅一道土崗從村后穿過。以前從沒聽說有土匪出沒,這一次怎么會出現土匪呢?
程立春和余慶奎又趕著馬車來到這里。艷陽高照,微風習習,道路兩旁青枝綠葉。有不少人在地里割麥,裝麥。程立春和余慶奎站在她倆被綁架的地方,舉目四望。官道上行人不多,偶爾有步行客和牛車走過,車把式“叭”地甩一個響鞭,嚇得老牛緊走幾步。
程立春又問了一些細節,余慶奎心有余悸地說:“人家不由分說就把兩位小姐拽到了馬上,又兜頭給了我一皮鞭,只說趕快把錢送到這里。”
程立春心里琢磨:既然土匪撂下了這話,他們肯定離此不遠,我們只要再此等候,他們終會來人。于是,他把車停在路邊,兩人往地上一蹲,注視著兩旁的行人。
一輛牛車過來了,又過去了,車上坐著一位老太太,一個小孩。老頭趕著車,悠然自得的甩著響鞭。
又一輛牛車過來了,是一輛太平車。四頭牛被一個戴草帽的老漢驅趕著,拉著半車麥秸,上面坐兩個人。車把式興高采烈,吆五喝六。程立春正想攔車問一問,猛然發現車后跟著一個人,便放過牛車,向那人招了招手。
那人似乎跟牛車并無關系,只是跟車走得近了些。看程立春打招呼,便走過來,問:
“有事叫我?”
程立春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問:“請問大哥,可聽說咱這里有土匪出沒?”
那人一楞,隨即笑道:“哪里來的土匪,沒聽說過。”
程立春說又問:“你不是本地人?”
那人點點頭,說:“不是,我是路過。”說著便走開了。
程立春無奈,又蹲下,點起旱煙,叭噠叭噠抽起來。
余慶奎湊過來,說:“要不,咱到村里去問問?”
程立春說:“拉倒吧,村里人也不見得知道,知道的誰會給你說這個。”
程立春有點后愧,后愧沒把老婆打一頓,要真的打她一頓,她也就不會走娘家,也就不會有這事了。可事到如今,后愧又有什么用。
余慶奎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說:“要不,咱報官吧?讓縣長派人來處理,也省得咱找不著瞎費勁。”
程立春斜眼怒道:“土匪要撕票了怎么辦?”
余慶奎趕緊閉了嘴,和程立春繼續蹲著,觀察路上的行人。
終于,從官道北端,有一匹白馬,不慌不忙地奔了過來。
正是那年輕的絡腮胡子。余慶奎剛站起來,絡腮胡子便把馬鞭指過去問:“他是當家的嗎?”
余慶奎趕忙點頭:“是,是。”
程立春早站了起來,雙手拱拳,說:“這位兄弟,我與你并無怨仇,為啥要把俺內人搶走呢?”
絡腮胡子冷笑:“你不用多問,干我們這行的,沒那么多為什么,你若是要命,就趕快拿錢,若不要命,就別怪我們心狠。”
程立春趕快擠出笑容:“要命要命,我們當然是要命的。不過這兩千大洋不是個小數目,你總得容我籌備不是?誰的手里頭一時能拿出這許多錢!”
絡腮胡子鄙視地說:“我看你也是個要錢不要命的貨,兩個花兒一樣的女人就不值一千個大洋?我警告你,明天中午還在這里交錢,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你那倆女人恐怕就保不住了,我看里面還有一個黃花閨女吧?”
程立春拿鞭指著他,提高了聲音:“我警告你,不準你們碰她,你只管等著拿錢就是。”
絡腮胡子訕笑著說:“那好那好,我們是圖財不圖命,只要你錢拿得爽快,我們也講究個規矩。不過,到時候你要是拿不出錢,我們老大可就要給她**啦。我再告訴你,明天還在這里,不準報官。如果你要報官的話,后果你清楚。”
程立春忙問:“她們現在在哪兒,能不能讓我見上一面?”
絡腮胡子嗤了一聲:“你這不白問嗎,她們在哪兒我會告訴你?快籌錢去吧,我們可是過期不候。”說罷,揚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