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餘老爺家裡的黑漆大門被日本兵搗開。胡中信走進院子,推開餘老爺的房門,說:“餘老爺,我看你家房子不少,徵集來的糧食放在你家倒是個好地方,你說呢?”
餘老爺說:“你隨便,反正你們當家,不必和我商量。”
胡中信笑道:“還是你的家嘛,總得和主人說一聲,這也是最起碼的禮貌!”
餘老爺冷笑一聲:“笑話,我家的院子我做得了主嗎?別說我家的院子,我這個人還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嗎?”
胡中信歪著頭,皮笑著說:“你自己的身體,當然你自己做主啦,沒人管得了你。”
餘老爺大聲道:“你們爲什麼強迫我做徵糧工作?我不願意幹!”
胡中信說:“做不做徵糧工作是你的自由,你可以不做。但是殺不殺你是我的自由,我們都有自己的權力,你說對不對?”
餘老爺不吭了,蹲在地上,點燃菸袋。胡中信走到他面前,揹著雙手,彎腰看著他,說:“餘老爺,怎麼樣,開始工作吧?”
餘老爺瞄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胡翻譯,你還是另請高明吧,我餘富生自己家裡都沒有糧,怎麼去向別人要糧食,這不是讓人笑話嗎?”
胡中信說:“怎麼,你家真的沒有糧食?”
餘老爺說:“真的沒有,我騙你有什麼用。”
胡中信笑瞇瞇地說:“餘老爺,你還是不要打保票啦,你看那是什麼?”
餘老爺扭頭一看,登時背過氣去。老家人餘慶奎正彎腰在後院牆角的柴垛裡扒開一個口子,裡面露出了一袋袋滿滿當當的糧食。
胡中信笑道:“餘老爺,這是什麼東西,這一袋袋裝的都是沙子嗎?”
餘老爺罵道:“餘慶奎,你這個沒有骨氣的東西,這些日本鬼子是你親爹,還是你親爺爺,你咋這麼沒有良心哪!”
“啪”的一聲,胡中信一巴掌打在餘老爺臉上。老夫人急忙奔過去扶住餘老爺,餘老爺支撐著,推開老伴又罵:
“胡中信,你這個日本人的走狗,你這樣做早晚不得好死。”
矢野一郎抽出戰刀,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喊道:“老傢伙,你再不老實,看我一刀劈了你。”
餘老爺豁出去了,罵道:“你這頭野豬,專門糟蹋老百姓的糧食,早晚得讓你吃槍子兒。”
餘慶奎撲過來,哭著說:“富生哥,你別硬啦,糧食給他們就給他們,爲他們徵糧吧,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充啥硬漢哩。”
餘老爺罵道:“餘慶奎呀,你想咋樣就咋樣吧,反正我是不想活了,這徵糧工作你願意幹你就幹,不要再勸我。”
餘慶奎不語。餘老爺指著矢野一郎,又罵:“豬,你想殺就殺,不必多說,我老餘頭不怕死。”
胡中信喊道:“好,我成全你,你死後,我會照樣在你的院子裡徵糧。”
餘老爺說:“好,我死也要死在我的糧食上。”他走到糧食堆旁,轉了一圈,又轉一圈,突然掀翻一個鐵桶,從兜裡掏出火柴就點。矢野一郎突然明白,那桶裡是油。飛奔過去,舉刀就劈。餘老爺已堅持點著火柴,用力扔到了洋油上。
柴堆點燃了,迅速燃燒起來。餘老爺又被劈了一刀,慢慢倒在糧食上。老夫人哭喊著奔過去,撲在老頭子身上。老兩口又身中數彈,倒在血泊之中。
餘慶奎見狀,撲嗵跪在地上,磕頭哭訴:“胡翻譯,胡翻譯,我可沒有得罪你們呀,我沒有反對你們駐進餘家院子,我可是好人哪!胡翻譯,我願爲你們工作,爲你們徵糧,你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呀!”
胡中信輕蔑地說:“我相信,總會有怕死的,奶奶的,起來吧,從今天起,你就利用這個院子,迅速開展工作。村裡所有的人,你想用誰就用誰,誰不配合你徵糧,我就槍斃他,你去找人吧。”
餘慶奎爬起來,跌跌撞撞出門召集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