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敏看她走出,忍不住流下淚水。惠蘭拉著妹妹的手,也流下淚來。她走到門口,小丫環急忙說:
“小姐出不去的,門口有人把著,嚴實著吶,再說,小姐要是走了,我就該倒霉了。”
惠蘭又到窗口張望了一下,果然看到大門口有人在把守著。出去已不可能,只有等待時機。惠敏態度堅決,毫不通融,發狠說:
“寧死也不嫁那癔病‘流氓’”。
惠蘭知道妹妹心高氣傲,盡管秦家家大業大,可自己家也不是小戶百姓,雖不及秦家富足,可方圓幾十里,也是有名望的人家。她堂堂一個富家千金,怎么可以用這種方式出嫁自己?
天黑下來,四面已點起燈籠,那小丫頭還守在門口,十分忠于職守。惠蘭惠敏用眼睛交流著,盡管外面有人把守,盡管出去已不可能,但天愈黑,人愈靜,雖有燈籠照明,也有機會出逃。一定要試一試,現在最根本的,就是把那個小丫頭引開。
可是小丫頭鬼精得很,她個頭不高,臉色很好,胖胖的,兩眼大大的,圓圓的臉上一笑有兩個酒窩兒。撲楞著兩眼,一會看看兩姐妹,一會又看看外面,有時也東一句西一句的搭話。惠蘭看哪小丫頭有十四五歲的樣子,比自己的兒子不差上下,稚氣未脫,不免心生憐愛。她忽然萌生出一個念頭,用眼光示意妹妹。惠敏會意,就對小丫頭說:
“我要去茅房,你領我出去。”小丫頭于是領著惠敏走出去。惠蘭想,如果有機會,還是一塊跑吧,于是也跟著走了出來。
兩姐妹來到茅房里,看四面房高墻陡,心里突然發涼。茅房上面有房頂,有出氣孔,但很高,也很小,憑兩位女流之輩,無論如何是上不去的。惠敏急得跺腳:
“這可怎么辦,怎么辦哪!”
小丫頭在外面似乎等不及,輕輕走進來,小聲問:“你們是不是想逃跑?”
惠蘭嚇了一跳,急忙說:“沒有啊,這深宅大院,人這么多,墻這么高,我們能跑出去嗎?”
小姑娘笑了,說:“我知道你們跑不出去,這里很嚴的,晚上還有巡夜。”
惠敏冷冷地說:“我們根本就沒打算跑。”
小姑娘說:“你明天就要和我們大少爺拜堂成親了,跑也跑不掉的,還是別打算跑了。”
惠蘭忙問:“什么,明天就成親?”
小丫頭說:“是啊,我們大少爺早就等不及了。”
回到屋里,惠敏一屁股坐在繡墩上,流淚說:“姐,這可怎么辦呀!”
惠蘭也懵了,到了這種地步,她又能怎么樣呢?可是她比惠敏大十多歲,總要做她的主心骨,心里雖亂,面上不能亂,就對惠敏說:
“別哭,咱們好好想一想,總會有辦法。”
惠敏爬在桌邊,嗚嗚哭起來。惠蘭勸了兩句,聽到外面傳來雜沓的腳步聲,接著門簾一閃,那個高個子男人就闖了進來。小丫頭急忙彎腰說:
“大少爺好。”
這位秦大少爺倒是并不難看,不知是兩眼無神還是太有神了,自從他進了屋子,兩眼就射出電光火花。惠蘭盡管面孔白晰,體態勻稱,但畢竟年長十多歲,加上風吹日曬,比惠敏當然要遜色許多。那秦大少爺便把目光集中在惠敏身上,看得惠敏心中發毛,一時不知該怎么辦。惠蘭大著膽子問:
“你是誰?”
秦大少爺雙手叉腰,嘻嘻一笑,說:“我是秦家大少爺秦虎,怎么樣,你們看了我這么半天,對我滿意嗎?”
惠蘭說:“我不懂你的意思。”
秦虎跨前一步,提高聲音說:“我要和她成親,我等她好幾年了,我要和她成親呀!”
惠敏低頭小聲說:“臭流氓,我怎么會看中你?”
聲音雖低,可秦虎偏偏就聽見了,歪著頭,焦急地問:“怎么,你又看不中我了?你不是說過看上我了,也喜歡我嗎?”
惠敏抬起頭,不解地問:“我什么時候看中你了,什么時候見過你?”
秦虎說:“昨天中午呀,你怎么忘了,在一個花園里,我碰見你,你說喜歡我,讓我今天來接你,你當真忘了?”
惠敏怒道:“一派胡言,我昨天好好的呆在家里,怎么會碰見你?”
惠蘭也說:“是呀,我們一整天都沒有出去,你不要胡說。”
秦虎愈發焦急:“那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見你說完還對我笑了笑,就走了,怎么又不承認了?”
惠敏啐道:“做夢去吧你。”
秦虎急忙接下話茬:“哪里是做夢啊,我明明是白天看見你的,你別騙我了,咱們快點拜堂成親吧。”
惠敏瞪著眼不再說話。
惠蘭卻看了妹妹一眼,緩緩走到秦虎面前,笑瞇瞇的問:“你叫秦虎?”
秦虎急忙點頭。惠蘭說:“你看上她了嗎?”
秦虎又點頭。惠蘭又說:“可是她看不上你怎么辦啊?”
秦虎的頭搖得像撥朗鼓:“不會的,不會的,他親口對我說過,他喜歡我,要嫁給我,怎么會不愿意呢。”說著向惠敏走過去。
惠敏急忙躲避,喝道:“你別過來,別過來!”
秦虎不聽,追著她亂轉。惠蘭依然笑瞇瞇地說:“秦虎呀,你這樣不懂禮貌,人家是不會嫁給你的,你要聽我的話才行,你聽不聽?”
秦虎忙說:“我聽,我聽,你說吧。”
惠蘭說:“婚姻大事,要有三媒六證,要下聘禮,請媒婆,還要過彩禮。我們是有頭有臉的正經人家,怎么能這樣草率呢,我妹妹還是在京城念書的洋學生,你這樣魯莽,她會笑話你的,會嫌棄你沒文化,沒禮貌,不懂做人的道理,你是這樣的人嗎?”
秦虎一愣,立即說:“不是。”
惠蘭說:“那你就得改改,不能再這樣胡攪蠻纏,你要真想娶到我家妹子,就要找媒人去我家提親,我爹娘答應了,就成了,你還是趕快叫人求我爹娘吧。”
秦虎說:“我不,昨天她答應過我的,她不能反悔。”
惠敏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也順著說:
“秦虎,我姐姐說的話你沒聽見嗎?他說的話就是我說的,你要是真想娶我,就讓你爹到我家去下聘禮,請媒人,你如果不這樣,我死也不會嫁給你。”
秦虎不知說什么好了。他的病時好時壞,輕時和正常人一樣,重時就瘋瘋癲癲,滿院子亂抓亂跑。這時他已被姐妹倆鎮住,轉不過彎來,處在進退兩難的境地。
姐妹倆一看勢頭不錯,于是趁熱打鐵。惠敏干脆大著膽子,款步來到秦虎面前,笑盈盈地說:
“秦虎哥哥,你是男子漢大丈夫,說話一定是算數的,你想想,誰家的女兒不想嫁個好人家,象你們這樣的家庭,我是做夢都想嫁進來的。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呀,咱不能違抗,是不是?如果我這時就和你成親,我父母都不知道,親戚朋友也不知道,這和私奔有什么兩樣,我們不是成了野夫妻嗎,我們還怎么在人前立足,不被世人笑話嗎?”
秦虎想想也是,不由的點頭:“你說這話也對,可是我怕你走了,再也見不著你。”
惠敏說:“你派人跟我們去呀,到我們家向我爹提親,我爹娘若問我,我一百個答應,好不好?”
秦虎欣喜的說:“那好,我現在就告訴我娘去。”
惠蘭急忙拉住他,說:“你娘剛剛來過這里,我們和她談過,她同意的,你趕快套個馬車送我們回去吧,要不放心,你跟我們一起去也行。”
秦虎遲疑地套車去了,一步三回頭。那小丫頭這時笑瞇瞇地說:“大姐你真聰明,我們大少爺這會兒被你們說得跟個好人似的,他要親自送你,肯定能出去,等一會兒要是碰見二少爺,你們就走不成了。”
惠敏警覺地問:“你們二少爺是干什么的。”
小丫頭說:“他也是剛從軍官學校回來,還穿著軍裝。他要說不讓你走,你就走不成,他可不象我們大少爺。他有本事著呢,在家里說話可算數。”
惠蘭惠敏伸頭看看,哪秦虎果然套了車,跟著車夫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