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生無語。貴生又說:“三兒,不管誰勝誰敗,都是自己兄弟,咱不打這仗了,回來吧,跟我一塊種地,娶個媳婦,養活咱娘,比啥都強。”
濟生說:“那怎么行,舅舅把我放出來,逃個活命,就是為了讓我回家種地嗎?”
余惠蘭說:“你舅舅給你一條命,是讓你活著,活下去。”
濟生說:“我這樣活著還有什么意義,我對不起我舅,對不起我的戰友啊。”
余惠蘭又回頭對著惠鵬的牌位哭起來:“惠鵬呀,好兄弟,你自己戰死了,讓小三逃個活命,到底是為了啥呀,是想讓他還打仗嗎?”
濟生說:“別說了,讓人家聽見,我舅舅有這么大的私心。”
母親說:“你舅舅讓你逃個活命回來,怎么著也不會是為了讓你再去送命。”
貴生也說:“舅舅讓你出城,就是為了讓你活下去。你再去打仗,怎么保證你不會被打死。”
濟生自言自語地說:“這次就是打了遭遇戰,差點被打死。”
貴生又勸:“別打了,你們都敗了,部隊都沒有了,還打什么打。”
濟生爭辯:“我們的部隊打沒有了,還有兄弟部隊,今天,開封城里的共軍撤走了,我們的部隊就會打回來,重新占領開封城。”
貴生驚問:“他們撤走了?那還打它干啥呢。”
濟生不屑地說:“他們也是兔子尾巴,長不了,打下開封城不照樣拱手讓出來。”
貴生還是勸:“三兒,咱別跟著人家進來出去了,還是跟我在家種地安穩,日本人走了,就不該再打了,打來打去,受苦的還是老百姓。”
濟生還是倔,說:“秦剛把舅舅打死了,我饒不了他。”
貴生說:“這是沒辦法的事,他本來想叫舅舅投過這邊來的,舅舅沒同意,才戰死的。”
余惠蘭也說:“他是你姨夫呀,你能把他怎么樣?都是自己人,打什么呢。”
這時,一個士兵走過來小聲問:“連長,咱們怎么辦。”
濟生說:“走,去開封。”就強坐起來。貴生再勸,已勸不住。
濟生帶著他的傷兵走了。貴生很生氣,母親也很生氣。母親在他身后喊:“你走了就不要再回來。”說完就蹲下大哭起來。
貴生追上去,又拽住濟生,說:“咱娘生氣了,她這一生氣就會好長時間過不來。你真的要讓咱娘大病一場嗎?”
濟生流著淚說:“哥,我對不起咱娘,現在開封城里的共軍撤走了,我們要重新占領,我過幾天回來看咱娘呀,我是部隊的人,我得找部隊去。”
貴生說:“你們再打,只有死路一條。”又對他的傷兵們喊道,“弟兄們,你們還想打仗嗎?想死嗎?”
幾個傷兵站住,小聲說:“沒有人想死,我們都想活著回去,還要養家糊口,伺候爹娘呢。”
貴生說:“這就對嘛。前些年,咱們打日本,那是保家衛國,咱該打,死了也是光榮的。現在呢,兩個黨在打,究竟哪個是對的,哪個是錯的,你們知道嗎?”
有人說國軍是對的,有人說不知道。卻沒有人說共產黨解放軍是好的。
貴生說:“這兩個黨我知道得不多,對解放軍也不了解,我當年只知道馮少川和秦剛,他們打鬼子那是真的打,我佩服他們。現在他們和國軍打起來了,不知道他們誰對誰錯,將來誰能得天下。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為你們打仗就是當炮灰,就是送死,將來失敗了,就是白死,沒有人會知道你們,你的爹娘就白白生養你一場。弟兄們,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有士兵說是,就是這個道理。
濟生問:“大家說,怎么辦?”
一個傷兵小聲對濟生說:“連長,咱別打了,萬一國軍敗了,咱就是炮灰,就白死了。”
濟生說:“國軍為什么會敗?”
傷兵說:“開封這個城市,不是說固若金湯嗎?沒幾天就被攻破了,還能勝嗎?”
濟生啞口無語。
傷兵又說:“余團長讓咱們離開,讓咱們撿了一條命,咱們再去守城,是聽話呢還是不聽話呢?”
貴生趁熱打鐵:“咱的命不能隨隨便便就去死,死要死得值,你說是不是?”
另幾個傷兵和士兵也說:“連長,咱就別去打仗了,還是各自回家種地,伺候爹娘吧。”
濟生呆了一會兒,仰望天空,終于開口:“好吧,咱就不去了。”
大家商量了一下,沒有受傷的就此分別,各自回家,受了傷的先在濟生家里調養幾天,等能走了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