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二金出門。餘惠敏坐在繡墩上,忍不住淚流滿面。十多天時間裡這已是她第二次被人捉住,任人擺佈了,雖說上一次有驚無險,但那被人綁縛,反剪雙手,矇頭捂臉的感覺依然歷歷在目。舊的感覺還未消除,新的感覺又從天而降。這次居然落在一個漢奸的手裡,漢奸的主子是日本鬼子,弄不好,這個漢奸秦安爲(wèi)了賣國求榮,說不定會拱手把她送給日本鬼子,到了那一步,她的末日也就真的到了。
餘惠敏越想越悲哀,淚水擦也擦不淨(jìng),乾脆伏在窗前桌子上嗚嗚哭起來。等她擡起頭,那秦安正安靜地站在身後。
餘惠敏趕快擦乾淚水,走到一邊說:“你離我遠(yuǎn)點,我不喜歡你。”
秦安不解地問:“餘小姐不是叫我進(jìn)來嗎,怎麼又說這種話?要不我還走,我不惹餘小姐生氣。”
餘惠敏說:“秦安,我明確告訴你,我不喜歡你,也不會和你成親,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放我出去,這樣,你還有可能給我留一個好印象,不然的話,我寧死不從。”
秦安不安地說:“餘小姐,我並沒有強(qiáng)迫你的意思,其實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自己什麼德性我難道不知道嗎?但是餘小姐你也要明白:麪包雖好,它是讓人吃的。皇帝的閨女至高無上,權(quán)頃朝野,她也是要嫁人的,也是要給人當(dāng)老婆的。你雖然高貴,但你是女人,是女人就得嫁人,就得爲(wèi)**,爲(wèi)人母,這不是你能左右得了的,除非你一輩子不嫁人。我並不強(qiáng)迫你,嫁不嫁人是你的權(quán)力,愛不愛你是我的自由,這總行了吧,爲(wèi)了你我願意一輩子不娶,這你管得著嗎?”
餘惠敏呆呆地望著秦安,不安地問:“你怎麼說出這樣的話,我值得你這樣嗎?”
秦安認(rèn)真地點點頭說:“當(dāng)然值得”。
餘惠敏無奈地說:“這是你的權(quán)力,你願愛就愛吧,不過我告訴你,你這樣傻傻地等,將來受傷害的是你,你可不要怨我沒有告訴你。”
秦安笑道:“這個自然,餘小姐不必?fù)?dān)心。”
餘惠敏一下子沒了主意,坐在窗前,又想了想,說:“秦安,你們這樣關(guān)著我,我對你們有什麼用途?”
秦安說:“作用太大啦,我們抓住你,游擊隊肯定要來救你,等他們一來,我就把他們一網(wǎng)打盡,這就是你的用途。”
餘惠敏怒道:“你休想。”
秦安卻不生氣,擺手說:“餘小姐,這不是你管得了的事,我看你還是先休息吧。”
餘惠敏怒視秦安:“游擊隊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他們打鬼子,保國家,護(hù)百姓,你爲(wèi)什麼和鬼子穿一條褲子?殺死中國人對你有什麼好處?我就不明白,你投靠日本人,日本人給你什麼好處啦?就爲(wèi)這麼個破保安團(tuán)你就這麼賣力賣命,你叫我怎麼相信你?叫我怎麼對你有好感?”
秦安說:“餘小姐,其實我這也是沒有辦法,我從小家窮,父母又患病多年,家裡的幾畝薄田就被秦家收歸他家所有,我和秦剛本是遠(yuǎn)房兄弟,土地給了他家,我也就跟著到他家。先放羊,又放牛,長大了,秦家看我長得壯實,就讓我看家護(hù)院,後來就有幾個人跟著我。雖然我不識幾個字,但是我從小爭強(qiáng)好勝,想出人頭地,象秦剛那樣幹一番事業(yè),可是總也沒有機(jī)會。我都二十好幾了,也沒有人給我說個媳婦,後來想想,算了,不娶了,娶了媳婦不但費心,還得費神。我又沒有錢,哪會有這種好事呢?可是自從我見到你後,心思就有了很大改變。哎,不說了,說說也沒有用途,還淨(jìng)讓人笑話。”
餘惠敏說:“我沒笑話你。”
於是秦安接著說:“我知道你不會嫁給秦虎,那秦虎是個傻子,就想偷偷地把你劫走,可是後來秦剛把好事給我攪黃了,我生他的氣,他也生我的氣,於是我就選擇離開他家。”
餘惠敏說:“離開他家想自己幹一番事業(yè),可是沒有機(jī)會,就選擇了投靠日本人,是日本人給了你這個機(jī)會,讓你當(dāng)了這個保安團(tuán)長,對吧?”
秦安自嘲地笑笑,說:“餘小姐說的真對,不過我這團(tuán)長也來的不易。”
餘惠敏說:“我相信你有這個本事。不過我還是不明白,你想成就一番事業(yè),爲(wèi)什麼非得投靠日本人呢,你怎麼不選擇打日本人?”
秦安驚訝地說:“餘小姐你哪知道,日本人這麼強(qiáng)大,我們哪裡會打得過他們,那開封城不是固若金湯嗎,還不是一天就被攻破了?識時務(wù)者爲(wèi)俊傑,闖蕩這麼多年,我總得爲(wèi)自己想想。”
餘惠敏喪氣地說:“看來這漢奸你是當(dāng)定了,你就認(rèn)定日本人一定能贏?”
秦安說:“走一步說一步吧。”
餘惠敏也認(rèn)真地告訴秦安說:“秦安,我鄭重地告訴你,你聽仔細(xì)了,不是我看不起你,也不是我嫌棄你,你我之間根本就沒有共同之處。我從上學(xué)時起就反對外來侵略,反抗壓迫。我演講過,散發(fā)過傳單,參加過集會、遊行。目的都是爲(wèi)了國家和民族獨立,反對侵略。這是我的性格,也是我的人格,是我的本質(zhì)所在。我的父母兄弟也和我一樣,我兄弟在前線打日本,我的父母也爲(wèi)反對日本鬼子掃蕩而死。你說說,我怎麼可能和一個投靠日本鬼子的漢奸結(jié)婚呢?你雖然想出人頭地,幹一番事業(yè),但是你選錯了目標(biāo),選錯了方向,你不是爲(wèi)了民族,爲(wèi)了國家大義,而且爲(wèi)了自我,爲(wèi)了過上好的生活,爲(wèi)了衣錦還鄉(xiāng),光宗耀祖。所以我們有本質(zhì)的不同,所以我們沒有任何可能性。我奉勸你不要做這種人,也不要再做這種事。個人遺臭萬年是小事,對不起國家,對不起民族和親朋好友是大事。我勸你認(rèn)真想一想,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不是你這樣的,是馮少川那樣的,是爲(wèi)了國家,民族而不怕流血犧牲的人,你明白嗎?”
秦安也鄭重地說:“明白,我明白,可是餘小姐,就這樣和日本人抗?fàn)帲瑹o異於以卵擊石,白白送死呀,那馮少川,今天已經(jīng)死於日本人的槍下了。”
餘惠敏一下怔住,看著秦安,久久說不出話,秦安後悔說出這個消息,急忙住嘴,看看餘惠敏。餘惠敏站在原地,淚水順著眼角撲嗽嗽流了下來。秦安小心翼翼地勸道:
“餘小姐,你想想,馮少川那麼厲害,還是死在了日本人的槍下,這不是白白送死嗎?”
餘惠敏憤怒地說:“住嘴,不是你爲(wèi)他們領(lǐng)路,馮少川怎麼會死?你這個漢奸,賣國賊!”
秦安辯解說:“即使我不引路,日本人也能找得到他,你想想,他們連中國這麼大的地方都來了,還到不了一個小小程家莊?”
餘惠敏不再理他,擦乾眼淚呆坐在一旁。
秦安看她不說話,試探地說:“餘小姐,我們講個條件如何,如果你同意,我們能各得其所。”
餘惠敏說:“你說吧,讓我先聽聽,看你能想出什麼好主意。”
秦安訕笑著,說:“我說了餘小姐不要生氣,成不成你自己掂量掂量。”
餘惠敏瞪他:“你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秦安清清嗓子,低聲說:“餘小姐,反正馮少川已經(jīng)死了,無論如何你與他是成不了親啦,不如就此與我成親,我保證事事依著你。”
餘惠敏輕蔑地說:“我就知道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秦安並不介意,接著說:“如果你同意與我成親,我就保證不再爲(wèi)日本人做事,我們遠(yuǎn)走高飛,這樣,也傷不著游擊隊。”
餘惠敏冷笑一聲,說:“這就是你想出的好主意?說來說去,你還不是一個目的?”
秦安坦白說:“是呀,我就這一個目的,爲(wèi)了達(dá)到這個目的,你怎麼說我都沒有關(guān)係。”
餘惠敏譏諷說:“收起你那無用的苦心吧,你這個交換條件毫無意義,我說過了,我不會與你成親,游擊隊也不會上你的當(dāng),如果游擊隊上了你的當(dāng),哪國家軍事學(xué)院的畢業(yè)生不都成了草包?你就能當(dāng)上國家元帥了。”
秦安自負(fù)地說:“餘小姐不信,咱倆可以走著瞧。”
餘惠敏說:“好呀,走著瞧就走著瞧。”
秦安看無果,也生氣了,說:“那好,餘小姐休息吧,我們改天再談。”
秦安走了。餘惠敏在屋子裡轉(zhuǎn)了兩圈,很煩燥,乾脆插上房門,坐在牀上,兩眼圓睜,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