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不遠處有個管瓜田的棚所,聽得叫,走出一個年輕的女人來,女人手裡還提著一盞明角燈,燈光一下子照亮了祥榮和那個人的臉,那人一面罵著一面使勁拖著祥榮往棚所裡推:“你逃不了了!你這個賊骨頭!昨晚你偷去我這麼多夜開花今晚你又來,你倒是偷出味道來了!我辛辛苦苦種得來的東西叫你現成來摘去,我這夜開花種了是自己當菜吃的,我們買不起菜,就靠自己地園裡種點瓜菜噹噹嚇飯,叫你偷了去,我們吃什麼?你倒是很活絡!自己不去種,專偷人家的東西來吃,明早我送你到鄉公所去!”說灃要把祥榮推進瓜子棚關起來,祥榮一聽急得跳起來:“我剛從黑無常處逃出來,若再把我送到鄉公所去,在那裡碰到黑無常和小閻王,那不到黴透了?”於是他把那人猛一推說:“我到底犯了什麼法了!你這人真是豈有此理!我隨便在這裡走走,你無緣無故要把我送到鄉公所去?你不是不是黑無常的親戚?和黑無常一起要弄殺我!啊?”哪人被祥榮推得向後一跌,屁股跌坐在地上,手向後一託爬起來,祥榮趕快衝上去要再和他對打,忽然哪人望著祥榮怔怔地說“慢點!我聽你的聲音好熟,像一個人。你,你是不是蘆葦漕的張祥榮?”祥榮一聽更生氣了大聲說:“你想把我立即送到黑無常那裡去是不是?你這個壞種-”他一想真是冤家路狹,這傢伙一定是黑無常的密探,是黑無常已經知道我逃跑了,佈防來捉我,他轉身就跑。可是那個人卻追著在後面大叫:“喂!喂!你等一等!你等一等!你好像是蘆葦漕的祥榮哥!你不要跑哪--我是阿芝呀---”祥榮聽這人自報的名字,立即停了下來回頭說:“你,你說你是誰-”“我是阿芝呀你聽不出我的聲音啦--”
祥榮這才站立下來:“你是阿芝?”
那人說:“是我呀,你怎麼會到這裡的--祥榮哥,你這是怎麼回事?你半夜三更怎麼會到這裡來--嘿呀!你看我差點兒把你當賊辦了--你怎麼會到這裡來--快,快進棚裡坐坐!”這人一下子上來護著他的背親熱地把他拖到哪棚子裡去。祥榮還在仔細辨認,那人卻拍著祥榮的手笑著自我介紹說:
“哎呀!祥榮哥你認不出我來了呀?我是阿芝呢!你忘了?前年我還和你一道在許老闆家做過五個月-”這一提祥榮再仔細看他一下,才認識他,認得他是昔日的長工夥伴阿芝呢。
“哦,原來是阿芝啊!你剛纔把我當賊骨頭要抓我呀,剛在我一把推得很重,你摔痛了沒有?”他一下子高興起來。
阿芝說:“沒有。你的力氣真大。我種些夜開花被人家人偷怕了。不是你發火我還聽你不出來。”
原來三年前,祥榮在離這裡不遠的許家許寶盛老闆家做五個月,當時阿芝也在許家做長年。阿芝的爹阿土就在這裡管墳莊的,許寶盛的田也在這一帶,所以每當吃了中飯午休的時候,祥榮常跟阿芝到墳莊來玩。阿芝的阿爸說起來還和祥榮的父親老成章是老朋友。許寶盛老闆原是在城東靈橋邊開打鐵店的,當年阿芝的父親阿土和老成章都在寧波靈橋門口半邊街許寶盛鐵店裡當夥計,他和阿芝也常進城去父親地方玩,由此互相熟悉起來 。後來阿芝爹年紀大了,許老闆就叫他到這時來管墳莊。所以當時阿芝爹見老朋友的兒子來這裡做長工,就感到十分的親切。他一見到祥榮來了就到墳邊瓜園裡去摘脆瓜、斬甜蘆桿給他吃,叫他們在瓜棚裡休息。把他當作自己侄子一般看待。當年老成章到許家來看祥榮,也在阿芝爹地方吃飯睡覺。一忽三年過去了,沒想到今晚他又會摸到這裡來。這時祥榮想起了阿芝他爹說:“大伯呢,他住在那裡?”陳芝告訴他老爹仍住在老地方,一會我帶你去。
一會,阿芝帶著祥榮來到了許家墳墩,那是個背江面南孤零零的大墳莊,約有五六畝田大;離地五六尺高的墳灘上,當中築著一穴周圍用方石壘起來,當中用一高兩低的三塊細石板立面的很氣派的大墳。在墳前石砌的圍攔四周,鬱鬱蔥蔥地種著蒼松翠柏和墳後一株幾抱大主桿已經空心的大樟樹。大墳後面是給管墳人住的三間小屋。屋前屋後也種著許多冬青樹、榛樹和小樟樹,周圍也圍著一人多高的用亂石圍起來的圍牆。那墳屋前後的空地,是給管墳人種蔬菜瓜果的一塊很大的田園。阿芝爸就在這地方。夏天裡種著高粱、六穀、南瓜、蕃茹和其他瓜菜豆莢。這是當年祥榮在許家做長工時的樂土。如今夜裡雖然看不清它們的真面目,卻見黑叢叢的一片,仍種著不少東西。
阿芝帶著祥榮來到墳莊邊,一隻狗聽見動靜汪汪的叫了起來,叫主人喝一聲它不叫了,搖著尾巴來嗅阿芝的腳,望望祥榮走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