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會,金虎媽整出飯來了,用一個托盤端出來五六碗家常嚇飯:油蒸咸菜;咸菜湯;蒸芋艿;梅頭魚;海蜇皮子等嚇飯;外加一盞沾芋艿的醬油。接著又提來一只竹飯籃,捧了一疊粗碗,給兩個人盛了滿滿的兩碗香噴噴的早稻米飯,那兩個人見了直眨眼。金虎媽替他們擺好筷子放好湯匙對他們說:
“兩位先生,不曉得你們來,沒買新鮮嚇飯,家常便飯隨便吃一口吧!”
額上有個傷疤的人扔了香煙屁股立起來身來說:“嗯 ,嗯,好,好,咱們三五支隊嘛,從來就和老百姓同甘共苦的,這樣嚇飯蠻好!蠻好!”一面向那個不大滿意的同伴直眨眼。
于是兩個人坐下來就吃飯,他們皺著眉頭撥拉了一碗,挾了兩筷海蜇皮子,喝了兩口咸菜湯,都放下碗筷了。金虎媽來收拾桌子,只見桌上吐了一大堆咸菜渣,飯碗里還都剩下半碗飯,那些蒸咸菜,蒸芋艿,梅頭魚一筷也沒動過。她心中更有數了:這是吃慣大魚大肉白米飯的人;看這樣嚇飯自然就吃不下飯了,而且又沒有酒給他們喝。那像周區長阿仁小魏等在他們家吃這農家飯菜時,吃得又香又多,還說嚇飯太好。
吃好飯,金虎媽又淘了熱水給他們洗臉倒茶,他們邊喝著茶邊掏出來煙來抽。金虎暗暗的注意他們摸出來的煙盒子,是‘大英牌’,‘小仙女’,的高檔香煙。這又和三五支隊同志不一樣。三五支隊的人大部分不抽煙;有抽的,也不過是喇叭煙。從來沒有見他們抽過那么好的煙。
金虎心中更有數了,他們是些什么人。
讓他們吃過飯,金虎他們兄弟姐妹就自己吃。
吃了飯,金虎故意又到外頭去轉了轉,實際上是又到樓上去匯報了一下。等到他“回來”那兩個人仍不見帶金士昌回來,急了,說:
“喂,金小爺-----”
“噯,我叫金虎,就叫我名字吧。”金虎聽得太別扭了糾正他。
“哦,金虎小爺,你父親到底啥時候能回來?我們有要緊公事,不能老再等了呀!”
“嗯-這個,我父親回家是沒有定規的。我看你們還是過兩天再來找他吧。”
“不,金小爺,我們有要緊公事,一定要見他!”
“那么有啥要緊事體,能不能告訴我一下?等他回來時我轉告他去辦好不好?”
“這個--”那個額上有塊傷疤的望了一下他的伙伴轉溜著眼睛說:“金小爺,實不瞞你,我們是四明山縣辦事處來的,縣里急著到城里去買一批東西,派我們三個人特地各鄉來籌一筆款,安排你們鄉要三千萬儲備票,所以來找你父親。你父親不在,要不你把這筆錢馬上籌款給我們,也就回去好交差了。”
“啊,是這樣!”金虎心里更明白了,他們見找不到他爹想發一筆財去了就算了。金上虎心里說:“哼!你們想的好事!一個錫箔灰也不會給你們的!”于是就皺著眉頭說:
“唉呀,要這么大數目的錢,這一時那去弄呀?”
“三千萬一時拿不出,先給我們帶兩千萬也行。”
“就是一千萬,一時里也籌不起來,”金虎發愁地說:“如今大家都叫日偽軍刮窮了,要這么多錢怎么去向老百姓派呀!”
“那對不起,我們晚上就不走了!”那個額上帶傷疤的家伙故意一掀衣襟,露出插在腰上的快機皮穗。
“唔,想公開敲竹杠了,好個‘三五支隊’!”金虎心里想:“現在事情再明顯不過了,這三個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三五支隊,而很可能是日偽的特務。于是他對他們說:
“那怎么辦呢?我爹又不在,你們又要得這樣急,-要不我找找保長,讓我去想想辦法看。”說完金虎就想走出去。
這時那個額上有個傷疤的家伙亮出來快機,一把把他逼住了說:“對不起,小爺!你就甭去了,叫你媽去想辦法吧!”又對金虎媽說:“金老板娘!我告訴你,你一定得把金鄉長叫來!或者把鈔票拿來。如果你去告密,叫人來抓我們,我立即把你兒子斃了!”
金虎媽不由的嚇得一哆嗦,心想:“好狠毒好狡猾的特務呀!哼,你白狡猾的,我看你逃得出金村去?他們就在樓上。”她于是就對哪兩個特務說:
“你們如果不放心,跟我一道去吧!”說著抬頭往樓上大叫了一聲:“金寶!你先睡吧!阿媽有事出去一趟。”然后轉頭對那兩個人說:“先生,那你們就跟我去一趟吧,我們找找保長去。”說著解下圍身布裙,撣一撣衣裳,拐著半大的腳,慢慢的走了出去。兩個特務帶著金虎也一起跟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