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在四明大地
“祥榮——”老阿木見到祥榮忙親切地叫他。
“阿叔——”祥榮彷彿多久沒見了阿木叔似的親熱地撲過來。
老阿木擡頭一看,一夜功夫,祥榮好像老了十年,本來壯壯實實的一個後生,一下子變得眼睛深陷,面色蒼白,顴骨高聳地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祥榮,你在裡面愁煞了吧?爲保你出來我也是奔斷了腳筋,家人爲你費了老大的力氣。”說著拉起祥榮就走。
“我阿爸還好吧-”祥榮望著老阿木急忙問父親的情況。“阿叔,你是怎麼想法子把我保出來的?又花了許多洋錢吧?阿爸一定又去借債了-”
老阿木嗯嗯吱吱地含胡地應著,彷彿在想什麼心事,腳步越走越慢,臉色也越來越陰沉,祥榮幾次捕捉他的眼神,他總是把視線故意避開去。
“不對!一定是家裡出了啥事體!”祥榮心裡想:“不定是綵鳳見他被抓走,一時想不過來投河上吊或怎麼了。”
“阿木叔-屋裡出了啥事體了-”他睜大眼睛緊緊地盯著老阿木。
“你,你阿爹-”老阿木頭朝著河邊吱吱唔唔地沉痛地說。
“我阿爸怎麼了-”祥榮緊張得停住了腳步,望著老阿木的嘴。
“你阿爸,昨天回家,吐了一大盆血,昨夜已經-----歿了-”
“啊——”祥榮像突然被人猛擊了一拳似的,晃了一下身子往後一仰,差點跌倒。
“祥榮!祥榮!你要冷靜一點!你要挺住-----家裡還要等著你去做事體呢。”
“阿——爸——”祥榮痛叫一聲,邊走邊痛哭起來,他跌跌沖沖淚如雨下,阿木叔以後又給他講了什麼事情他都聽不進了,他三步當作兩步走兩步當作一步行地只顧急匆匆地往前趕。他被父親的突然逝世的噩耗所壓倒了。
“阿爸呵阿爸!前天此時你還高高興興地爲我辦喜事忙碌著,昨日此時你還是好好地出去的,想不到今天你就這樣快的離開了我!這怎麼叫人相信呵-要不是聽錯了吧?是不是我在做夢呢?還是自己過分擔心家裡,擔心大人會出事時,我心裡的一種幻覺?但願回到屋裡阿爸還像往常一樣健在,一見他回去高高興興地迎出來說:‘祥榮你終於回來了!’那就好了。難道此刻回去阿爸已經不會叫不會動了?他看看低著頭走在自己身後的阿木叔,從他那陰沉沉的臉上皺著眉頭的樣子,那證實父親是真的歿了!他的心碎了。他現在回想起來,昨天他來頂父親時見著父親已經不好了,他臉色慘白,嘴巴帶血,他是已經給黑無常坐老虎凳灌辣椒水,被折磨得差不多了呀,又見自己去上門頂替,父親埋怨自己傻,父親是一時悔恨交加而難過死的,這都是黑無常的罪過呀!這個萬惡的黑無常!是他活活弄死了我父親!
他又問了一下父親逝世時的情形,他是昨晚啥時候死的?臨終時阿爸又說了一些什麼?當阿木叔告訴他,你父親臨終時還再三囑咐我要把你保出來時,祥榮痛心疾首地抓著自己的胸脯泣不成聲。他沖沖地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以至老阿木都跟不上他,好像此時去還能見到他活著的老父親似的。
人是要死的,做兒女的,對於年老的父母親,到時候陸續逝世,這是有思想準備的。但一般總在父母年事已高疾病纏身臥牀不起的時候,至於五十幾歲,還健健棒棒的父母突然死去,一下子是叫人接受不了的。像祥榮父親老成章,昨天還那樣奔來走去挺精神的人一下子說歿了就歿了,這怎麼樣叫人想得過來呢?怎麼不叫人怔、驚得發呆,心痛欲絕呢?
祥榮邊走邊哭,昏昏沉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村東畈離家裡把路的田塍上,聽到了隱隱約約的女人悽慘的哭泣聲,他的心驟然收縮起來,巨大的悲痛向他襲來。隨著急促的腳步向前衝,哭聲越來越清楚,他已能聽得出綵鳳的哭聲和秀娥阿妹的哭聲了。他沖沖地走上小橋,擡頭恐懼地向自家屋門前望去,一眼望到那昨天掛著大紅燈籠,貼著紅紙對聯喜氣洋洋熱熱鬧鬧的小禮棚,現在驟然變成了悽悽慘慘哭聲震天的喪棚,再走近一點,觸目驚心映入他眼瞼的便是他多麼熟悉的,那頂他父親和兄弟戴了幾十年的破花夏布蚊帳,如今那頂破蚊帳掛在小禮棚中間的臨時搭的躺著父親遺體的靈牀上。
“呵!阿爸!你就這樣地急匆匆地離開了我們!”
他沖沖地奔到那裡,眼睛圓睜跌跌匆匆地向父親的靈牀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