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斗在四明大地
四
祥榮來家后的第二天上午,彩鳳正坐在靠門邊的一把竹椅子上,低著頭默默地編織她的金絲草帽,她一邊眼睛瞧著膝蓋上雪白的金絲草帽,手指飛快地舞動著,一邊心里默默地想著和祥榮在一起時的愉快的生活情形和今后自己如何持家的打算:“過了正月就是二月,天要漸漸的熱起來了,得要給他做兩套換身布衫褲了。要不都脫不出身來了。他過去穿的沒有一件好的,都是補過又補的舊布衫褲。有的已經破得無法再補綴了。公公在世時,家里三個男人沒有一個女人,誰替他們操心呢?也難怪呀!”她諒解地想:“如今他已經成家了,有媳婦了,出去再不能讓他穿得破破爛爛的了。再這樣,人家會說:看,祥榮的女人對男人一點也不關心,衣服讓他穿得像唱蓮花絡一樣,破破爛爛的;哪,自己也不光彩呀。”因此她默默地打算,起早摸黑多做點,做快點,一禮拜做它一頂金絲涼帽,多賺幾元錢,給他扯些布來做幾件新布衫褲。“現在先不告訴他。等到將后新衣裳做好,他晚上回來洗澡換布衫褲時突然拿出來,叫他驚喜一下。”她坐在新裝修過的干凈明亮的房里窗下編金絲草帽時,這樣愉快地想著,左手在膝上墊著金絲草帽右手飛快地舞動著。勿聽門前窗下一塊起翹石板“閣篤”響了一聲,黑影一閃走過一個人來。彩鳳不由的抬起頭來看。不看不要緊,一看不由的使她大吃一驚,“啊!是他!”手中的金絲涼帽都差點掉了下來,好像在路上走,突然從屋弄里竄出一只野狗來那樣使她吃驚。
來人頭戴寬邊泥禮帽,身穿常青色毛葛長袍,腳上青鞋厚襪,面色灰黑,一雙狼似的小黃眼睛四處張望,那正是那天阿木叔帶她去羅家橋賣田打花字時見到過的羅家大屋的老板羅震山!她的心劇跳起來:“他到這里來作啥 ?”她擔驚地想:“大概是路過的吧?來找阿木叔公或者是到隔壁老興發家去的。”她忙把頭低下,裝作沒看見的樣子,顧自編她的金絲涼帽。
但是黑無常卻悠閑地踱到門口來,他先悄悄向外掃視了一下,見附近沒有人,便在門口站下,身子靠著矮門把頭伸進來,向屋里角角落落看了一下,說:“這不是祥榮新媳婦嗎,你一個人在打涼帽啊?”他的小黃眼睛直盯著彩鳳頭上的白蝴蝶結和她此刻漲紅得美麗腓紅的臉。
彩鳳驚慌起來,身子哆嗦了一下,害羞地抬起頭來怯怯地說:“哦,是羅老板-----”
黑無常見她很怕難為情的樣子,忙揮了一下手說:“你坐著,你坐著。”
彩鳳雖然感到他的眼睛老是淫邪地盯著自己很不自在,非常討厭他。而且又是害死她公公,逼走她叔叔奪去她家三畝田,又強迫她丈夫給他白做長年使她家傾家蕩產的死對頭,但又想到如今他卻是丈夫做長工的東家,若自己對他不好看,以后會禍害她丈夫的,出于禮貌起見。只得輕聲招呼他:“我家見客不來的,請進屋坐坐吧-”她實在是敷衍一下,想著他是不會進來的,但愿他不進來,可是黑無常似乎正等著她的這句話,他一聽高興得嘎嘎地笑著,忙應了一聲:
“好!好!”手提袍襟推開矮門走了進來。彩鳳見真的進來了不覺有點后悔,“剛才我不應該叫他進來的。”她想。她緊張地荒亂地立起身來,拉過自己坐著的這把半新舊的竹椅子,讓他:
“羅老板,您請坐。”
“好,好,”黑無常眼睛不離開她那豐滿的白里透紅的鵝蛋臉,雙手提了提袍襟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了下來。把竹椅子壓得嘎吱嘎吱地響。
彩鳳扔了金絲草帽,慌慌張張地走進灶間去倒了一杯茶出來,又怯怯地叫了一聲:“羅老板,請喝茶!”她的眼睛只盯著茶杯。
“嗯,好!謝謝!”黑無常瞇縫著小黃眼睛嘻嘻地笑著,伸出長指甲像雞爪似的手去接彩鳳手上的茶杯,還故意碰了一下彩鳳白嫩纖細的手指。彩鳳的手感到像被蛇舌頭知舔了一下似的忙抽回來,覺得混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臉羞得通紅,忙低著頭拘謹地拾起地上的金絲草帽,拉過墻角邊的一把破椅子在遠離他的角落里坐下,又管自編起金絲草帽來。她心里非常著急:這家伙好像坐著不走了,怎么好呢?她此時多么盼望阿木叔或阿木嬸、阿秀、貴法娘隨便什么人來找她,到她家來,好使那家伙走出去,但偏巧這時竟沒有一個人來,而黑無常卻一邊色瞇瞇地望著她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攀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