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光陰如箭,日月如梭,自從祥榮逃出來之后,一晃兩個年過去了。自從兩年前,彩鳳經羅震海救出來后,她在牛攔橋娘舅家住了半年,后來肚子大了要做產了,感到在人家屋里諸多不便,打聽一下黑無常后來沒有再來尋找彩鳳。于是和姐姐商量著仍回到了蘆葦漕老家。
不久她的孩子出生了是個男孩,外婆給孩子取了個名字叫永芳,穿的蓋的吃的用的,直到請接生婆雇出窩娘,統由母親撐繃著。彩鳳只是現成的做媽媽,給孩子換換尿布喂喂奶。虧得母親在家務空閑時,打涼帽積蓄點私房錢,把這些錢都拿了出來 ,倒在了小女兒身上。不夠時,母親再到父親處去‘偷’點摸點來墊補著。有時被老頭子發覺了,年糕、米少了和老太婆吵一頓,母親忍辱含屈也只好讓他罵。她不怕被人曉得難為情,因為偷出去不是倒貼給別人,是墊補給女兒的。鄰里們知道了都不怪彩鳳母親,只罵她父親太勢利無情。自己這樣有錢,親生女兒這樣窮也不照應點。
本來這樣馬馬虎虎日子將就著也能過得去了,彩鳳在母親的精心照料下,做產頭兩個月,母子倆竟都吃得白白胖胖的,每當那大頭大腦胖都都的小毛頭趟在媽媽懷里安詳地吃奶的時候,彩鳳望著懷里的小寶寶是那樣的高興。老外婆看了更是高興。彩鳳也暫時不因丈夫不在身邊而太痛苦和難熬了。相反有了這孩子——她們愛情的結晶,她和他的心聯結得更緊了。后來祥榮托馮阿仁送三十元洋錢來,得知他在姚江那邊在做工,彩鳳當時高興極了。孩子的爹終于有了下落。只要人在,以后總能再會面的。
就在這時候,日本鬼子的飛機天天來寧波轟炸掃射,城里一天幾次拉空襲警報。有一天,因彩鳳家生活又接濟不上了,彩鳳母親拐著小腳又從鮑家灣老家拿點米和年糕來,以給彩鳳和小外甥充饑。半路上遇到了敵機空襲。當時人們四散逃奔,可是年余花甲的母親又是小腳,逃也逃不動,嚇的趕快伏在河塘邊。日本鬼子飛機在城里又扔炸彈又掃機槍,伏在九龍河邊的母親見那扔下來的炸彈就像懸在自己頭上一樣,像只熱水瓶似的掉下來,炸彈落地,地動山搖,震耳欲聾,嚇得她動也不敢動。等到敵機掃射過后,她爬起來,米和年糕撒了一地,她珍惜地趕快把它們一把一把收拾起來。再到小女兒家去。當彩鳳見一顛一拐的母親從身上摸出來帶著泥土和母親體溫的年糕和米時,抱著母親哭了。回家后,因受驚嚇,母親病倒了,一陣冷一陣熱還說胡話,咳嗽不止。她本來就有氣管炎病,老病加新病,病上加病,醫生說是傷害,看也看不好。不久,一病不起,就留戀地與彩鳳和小外甥長辭了。彩鳳在母親棺材橫頭哭了三天三夜,喉嚨都哭啞了。
回到蘆葦漕后,黑無常到東畈巡田頭來,曾又碰見過她,因一來見她有了小孩子,要動她腦筋更加不方便了。二來他也有點怕羅震海和金士昌來干涉,弄得他名聲狼藉。金士昌在鄉里雖然沒有職務,但他是縣里的教育委員,怕他告到縣里去,弄得太過火縣里也會對他不好看。金士昌上次從上海回來,一次在半路上碰到已經給他講起過這椿事情,叫他注意影響,因此黑無常后來竟沒再來纏她。只是他還曾派矮子二妹幾次上門來逼她丈夫那些債,但她一元也還不出他,他只好罵罵咧咧的回去作罷。
來到家里后使她最擔心的是祥榮。從那次由馮阿仁特特地給送來三十元洋錢之后,再沒有他的信息。她也曾把孩子托給阿木嬸照顧著,自己親自到姚江邊上阿芝家里去問過,阿芝嫂告訴她,不但她的丈夫沒有信息,如今連她哥哥也沒了信息。不知他們都到那去了。
“這個人到底到那里去了呢?難道他不在慈溪了?或者是東洋人進來后他和阿仁都到別處去了?
是叫東洋人拉去做民夫了-----”再下面她都不敢想下去了。
日子一久,人們就傳說:祥榮這個人早給東洋人抓去當勞工了,怕是尸骨都沒了;更有人有眉有眼的說,有人在梁山伯廟江邊看見一具尸體,面眼與祥榮很是相象,祥榮已經跳江自殺了。過一段時間又有人說祥榮已經在慈溪一家割胡白的老板人家招了親,做了入贅女婿,那女的是老板家的老姑娘 ,老板沒有兒子把祥榮當作了兒子。有人還在江對岸裘市鎮看到過他。對于后一種說法,阿木嬸和貴法娘勸她別聽信這些謠言,祥榮以后會來的。確實,對這種流言蜚語彩鳳自己也不相信,她覺得祥榮不是個朝三暮四的人。但她總感到他是遇到了危難,人不在那地方了,也不再在那打工,否則他怎么會不來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