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噯——鮮帶魚咧!雪亮的鮮帶魚,快來買呀!”
“噯——活龍一樣的鮮白蟹咧!鮮白蟹快來買咧!”
“豆芽要嗎,豆芽!剛剛蜉出的黃豆芽!”
“蘿蔔要嗎蘿蔔!雪白黑嫩崩脆的蘿蔔好買咧!”
半里鎮(zhèn)的市集上各種各樣的行販們,在自己的灘頭邊象唱歌打號子似的叫喊著。雖然在日僞軍的四面禁堵下,市集不象以前太平時期那樣鬧猛,但還是比平日熱鬧多了。從高大的下升橋的橋堍邊到下面的八腳涼亭以及涼亭左右面河的街道上,到處都擺滿了攤頭。除了上面這些叫買的東西外,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嚇飯攤、擺著梨頭蘋果的水果攤,劈里拍拉響著火鉗的大餅油條攤、沙啦沙啦現(xiàn)炒現(xiàn)賣的糖炒粟子攤。此外還有擺在玻璃箱裡的針線髮卡吊襪帶手帕襪子牙刷牙粉等洋廣雜貨攤,吃的用的應(yīng)有盡有。
涼亭中間的一個固定的厚墩墩的肉案上,掛著長條短塊的條肉和豬腳豬蹄豬肺豬大腸的肉攤。賣肉的胸前圍著一塊油泥泥的圍身布攔,用大肉斧蓬蓬響地斬著肉塊。南面靠河邊的牽路邊石埠頭上,則是一桶一桶像洗腳桶似的園木盆,木盆裡養(yǎng)著河魚。真是河裡沒有集裡有呀。木盆裡養(yǎng)著各種樣鮮龍活跳的活魚。有腳板面寬的脊背烏黑的河鯽魚;有一尺多長令人喜愛的亮閃閃的金鱗紅尾的大鯉魚;有脊背灰黃的尾巴扁扁的像蛇似的滑溜溜的河鰻;以及用稻草紮起來的一串串的毛蟹,和在盆裡崩跳的河蝦,等等各種魚蝦。這賣魚的人大都是祖居紹興的打魚人。他們頭戴烏氈帽,身穿著土灰色短襟布衫,下著漿色大褲管的漁褲。他們一個一個蹲在魚盆邊。這些活魚大都是他們靠一隻小劃船和一頂小漁網(wǎng)等簡單的漁具打來的。有的乾脆就是劃著小劃子大冷天出著胳膊浸在徹骨冷的深水裡俯在河角河縫中摸來的。因此這些魚蝦來之不易。
此外街口的路邊上,店家的屋檐下,還擺著一筐一筐的青菜、白菜、大蒜、韭菜、蔥等農(nóng)民自產(chǎn)自銷的農(nóng)作物。
反正從東頭的瘸腳小店到西街的聾子理髮店門口都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攤販。人們也許要問:這樣亂世年月、市面蕭條的日子,這裡的市集何以還這麼熱鬧?貨物還這麼多?
這裡有個特殊原因,正因爲(wèi)時勢亂這裡市集纔有這麼興旺的。因爲(wèi)九龍鄉(xiāng)從望春橋以下,裡面從高橋以東,都駐滿了東洋人和僞軍,這些地方到處都是敵人的崗哨。行販們一來怕到那些地方趕集去東西都叫東洋人僞軍拿了去,二來怕走來過去老向東洋人磕頭作揖,再一個現(xiàn)時正是割晚稻季節(jié),田裡生活辛苦,種田人家還僱著割稻客,這多少總要買點嚇飯,所以做生意的小販們和想買菜的人都到這裡來了。
看這熱鬧的市集擁擠的人羣,人們彷彿忘記了危險的時勢,艱難的歲月。事實上這裡市集東洋人僞軍也時常來光顧的,像上個市集貴法娘腿被踩傷的那天僞軍就來過一次。但是這年月生意難做,不冒點風(fēng)險到那裡去做呢?不顧怎麼樣,這裡離赤佬們的窩裡遠一點,大家膽子就大一點,商販挑來的多,買賣的人自然也多起來,於是市集就熱鬧一點了。
但是你仔細看去,賣的人多,買的人少;顧客們擁來擠去,籃子裡大都是空空的。到市集最熱鬧時,大部份人的籃子裡還只有一點青菜蘿蔔,黴頭小魚而已,籃裡裝得有鮮魚大肉的聊聊無幾。要不是家裡僱著割稻客或者是那些鄉(xiāng)伸大戶人家,吃飯的人多,纔到市集上來買嚇飯。因此直到快落市時,瘸腳小店門口河邊沿擺著的滿盆的大鯽魚和鯉魚,竟沒人來動過,人們走來過去只是看看而已。
“噯——鮮帶魚賤賣咧!”
“噯——鮮蟹特別便宜咧!”
“噯——河鯽魚、鯉魚便宜啦,快買幾條去呀!”東西沒有人要。行販們就直著喉嚨大聲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