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哎——哎——”老成章蓋著印花破棉被萎頭萎腦地躺在牀上不時嘆氣。~~?超速首發(fā)~~
祥甫坐在牀沿邊,一會望望父親鬍子扎拉又黃又瘦的臉,一會呆頓頓地望著門邊那口小破櫥出神。雖然祥青出喪已經(jīng)三天了,可是他腦海裡仍不時顯現(xiàn)祥青躺在寧國寺菩薩面前門板上慘白的臉,不時閃過那具從望春橋賒來的白坯子薄皮棺材與在母親的灰色的草披棺材旁,那兩根引魂幡淒涼地隨風飄蕩的情景。
“二哥,你真的再也回不來了?你再不會到家來吃飯睡覺了?也不幫我來弄飯吃了--”祥甫痛心地懷念著,想著三天前他還在這屋裡的。這會過社頭他是多麼高興啊,幾次三番要跟自己和大家一起去運古琴,洗古琴,要出會時他也搶著要擡古琴,人家嫌他不靈活,恐怕跟不上,他一定纏著要擡。後來叫他做個替補轎手他也高興得不得了。那天出會時,他一直緊緊地跟著他,只要古琴一放,他就纏著他“給我擡一下,給我擡一下。”行會開始放第一放的時候,他硬是鑽到自己身邊來要他讓給他擡。當時他就讓他擡一會。他一邊擡一邊笑,還高興地說“你看我會擡的,我會擡的”。誰知這時聽得人聲喧鬧,大家不由自主地放下來,他剛直起腰,羅家橋矮子二妹這幫人就趕過來打人,當時他看到祥海被一個羅家人打倒在地一時爬不起來時,他趕快過去想扶他起來,就在這時候,他無緣無故地就被矮子二妹一拳打得爬不起來-他才二十三歲啊!才比自己大三歲年紀,他的一生就這樣被結(jié)果了?回想起他短暫悽苦的一生,更加叫人難過。
據(jù)父親說,祥青因爲母親生他時是難產(chǎn),母親生了很長時間才生他下來,從小腦子就不太靈活。他不會打鐵,不會做太細緻的農(nóng)活。可是幹活不知偷懶,家裡三畝田就靠他侍弄。父親大哥和自己,難得在秋場時有閒空幫幫他,家裡的事幾乎全扔給他。他除了做完自己幾畝田的生活,有空也常到附近村裡給人家打打忙工。他活雖做得慢一些,吃得多一些,但工錢比人家便宜一半,所以人家忙不過來時也很願意僱他。
人們因爲他會吃會做,幹活肯出牛力,又不大會說話,都叫他傻子,可這傻阿哥對他卻特別的疼愛。小時候每逢他跟阿爸從打鐵船上回家來休息,祥青就把他種的新鮮六穀、甜露桿等好吃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拿出來給他吃。他盡年在家裡,幾乎沒有什麼錢進賬,似乎也不會用錢,數(shù)數(shù)也不大會數(shù),最多隻能數(shù)到五。他做來的忙工工錢,也都交給了父親。父親難得給他幾個另用錢,他自己從來不用,都悄悄的藏著,待三月裡行高橋會和八月裡梁山伯廟趕廟會時,祥青就帶著祥甫去看會或看戲,他就把阿爸給他的一點另用錢慷慨地拿出來,給祥甫買他愛吃的東西和木刀木槍等玩具,因此,祥甫很喜歡跟傻子阿哥出去看戲。當祥甫淘氣和人家孩子打罵吵架的時候,他總是“我告訴阿爸去,我告訴阿爸去。”來嚇虎嚇虎他,卻從不打罵他。在家裡吃飯時有點年糕或好吃的嚇飯,總讓給他吃。有時阿爸夾點好菜給他碗裡,他總是嫌讓著“給小弟吃,給小弟吃!”要讓給他吃。
大哥祥榮長年到頭給人家做五個月、三個月,不大在家,因此祥甫回家和二阿哥相處的時間也最多。他和祥青有著十分深厚的情誼。所以每當他倆兄弟出去趕廟會或看戲時,附近村裡的年青人尋他開心要欺侮他二哥時,祥甫就要狠狠罵人家,甚至打人家。這些人看見祥甫在也就不敢再欺侮他呆傻子阿哥了-可是這一次他沒有保護好他,卻讓人家給活活地打死了!而且是死得多麼慘啊!從此他失去了一個疼愛他的哥哥,一個多麼好的親哥哥呀!他從小和他一樣,受凍捱餓,長大了一年到頭幹活,沒有享受過什麼歡樂,也沒有享受過母愛。更不知道情愛了,雖已長到二十三歲,因家裡窮,連已二十五歲了的大哥都沒有結(jié)婚,他更不用說了。他就這麼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來,又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去了。他又死得這麼悽慘,怎不叫心痛呢!人們對存在的東西不覺得怎麼稀奇,一旦失去時才覺得他珍貴。對喪失親人也是這樣;他的二哥死了,卻更感覺他對自己是那麼的愛護和溫暖。他想著自己會賺錢了要好好報答他,而那可惡的黑無常和陳二妹卻把他活活打死,奪走了他年青的生命,從此他再沒機會報答他了。要不是黑常指使矮子二妹打他,他這麼年輕輕的怎麼會死呢?他恨死了這個到處作惡的黑無常!去年強鋸去村裡的大樟樹,不讓他鋸他們阻攔一下,還把自己和咬臍、貴法抓去叫關了一個月。真是豈有此理!他還聽父親說,他剛出生時,黑無常的父親來逼他家田租,害他母親得了驚風病死去,以致使他兄弟他早早的失去了母親?。他越想越氣越想越恨,這個羅家的大惡霸,像閻羅王一樣世世代代欺壓他們,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要陷害我們還不準我們還手,要對抗他一下他就把你弄得更慘,有苦沒處訴有冤沒處說。他想要去告他,他上面有縣政府、警察局,官官相護,告不倒他。
“婊子兒!難道我們就這樣世世代代給他欺侮過去?難道祥青就這樣活活給打死算了?永遠忍吃這個啞吧虧?!咱窮人就像砧板上的肉一樣,任人切任人斬?
“官逼民反,老百姓過不下去了,就要起來反抗壓迫他們的官僚、地主。”他想起在三北龍山做小爐時,碰到那個賣布客人老周,晚上在河埠頭樟樹下,講起梁山好漢造反的故事,說“官逼民反,自古常理。”
“對!”他心裡憤怒地喊道:“我們不能再讓他們這樣世世代代欺壓下去了,那樣活著太窩囊了。“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老子預備一個死,也要和你黑無常拼過!你有警察局鄉(xiāng)公所,我有一肚子怒氣和拳頭,他孃的黑無常,陳二妹,你莫讓我碰著好啦,要讓我碰著老子就要你好看!”
一會,夜幕漸漸籠罩了大地,透過開著的窗口,見門外水缸、倒牆和骯髒的爛水明堂。都變得黑乎乎的看不清它們的輪廓了,村裡安靜下來。只聽見村前秧田裡青蛙咕哇咕哇的鳴叫聲,耳聽父親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輕微的鼾聲,他腦子裡忽然轉(zhuǎn)出一個念頭,覺得此刻就是一個好機會,要幹現(xiàn)在就可上手,過一會黑無常就要睡覺了。“哼!看你來得及叫特務班、警察局!我馬上就叫你命歸陰!我報了這個仇,不但替祥青雪了冤,也好使父親的心裡痛快痛快。”於是他便躡手躡腳的起來,又在暗地裡小心翼翼地摸到後面從小就摸熟了的竈間,他很快在竈前的一塊擱板上摸到了一把割菜用的單刃小尖刀,那是做小爐時從顧客手裡當廢鐵回收來的一把舊殺豬刀,當時在爐裡紅了紅,敲一敲鏟一鏟磨一磨拿回家來當作割菜刀用的。他在暗地裡摸了摸刀口,感到還鋒利,就悄悄的插在腰裡,又躡手躡腳的摸出來。
他走到外間門邊,又聽了聽父親的鼾聲,輕輕撥開門閂拉開門正想悄悄鑽出去的時候,不想門轉(zhuǎn)腳“嗯”地響了一聲,把老父親驚醒了。
“祥甫,你這晚了還要到那裡去?”老爹醒過來在牀上問,雖說他幾天沒吃飯,有氣無力的,可他的耳朵還很靈敏。
“阿爹,我出去解過手,-----”祥甫只得撒個謊。
“祥甫,祥青已經(jīng)歿了,你再莫去闖禍了。”老父親似乎在黑暗裡也能看清他的行動似的,這使他很驚奇。
“阿爹,你忖到那裡去了,我真去解手,一會就來睡覺的。”老成章似信非信地不響了,他只得真的出去,撒個尿當末回來,再把門關上閂好,點起菜油燈盞,又回到父親牀邊來。
“阿爹,你餓了吧,你老是不吃怎麼行?我去給你熱點粥吃?”
老成章依舊搖搖頭,鬍子扎拉變得又尖又黃的臉上那兩隻眼睛閃閃發(fā)光地望著他:
“我不想吃,時光不早了,你也睡吧-----”
“哦,阿爹,我這就睡。”祥甫聽話地來到牀邊,吹熄了放在小櫥桌上的菜油燈盞,把插在腰裡的那把殺豬刀拔下來悄悄的放在枕頭底下,然後脫衣上牀睡覺。他掀起被子躺下去時老父親還在他腳後塞了塞被角,低聲地安慰他說:“
“不要忖東忖西了,從今後你得”像你大哥那樣,去做五個月了。爹看樣子做小爐是吃不消了。”
“阿爹,你莫太難過了,身體會好的,等你身體好了,我依舊跟你做小爐去。”
“唉,爹對不起你媽呀-----”老成章又嘆口氣說:“恨爹沒本事,至今還沒有給你三個兄弟成家立業(yè)。”
“阿爹,你甭多想了-,睡吧!”祥甫知道父親此刻心中又在想祥青了,他不敢再和父親搭講,講下去又要使父親傷心落淚的。他便默默地裝睡著不出聲了。但是,他剛剛想過的那個念頭卻更堅定了,不報這個仇恨,不但二哥含怨九泉,自己咽不下這口氣,爹也會懊惱一輩子,我若下手報了這個仇,不但替祥青報了仇,也使老父親痛痛快快地出一口氣。
“我要幹!我要報仇!我要立即行動!”他下定決心。
一會他聽得父親又打起了呼嚕呼嚕的鼾聲,他故意轉(zhuǎn)個側(cè),把被子欣動一下,見父親沒有反映,他就又躡手躡腳的爬起來,套上褲子趿上鞋爿,披上夾襖繫上腰帶,再從枕頭底下摸出那把殺豬刀來,悄悄的插在腰帶上。又立在牀前,觀察一下老父親的動靜,見父親此刻安靜地仰著頭躺著,並沒察覺他,他便大著膽子悄悄的摸到門口去。一點一點地輕輕地拔開門閂,把門轉(zhuǎn)腳擡起一點,以免再驚動父親,然後把那破門拉開一條縫,立下來又側(cè)耳聽了聽父親的動靜,見沒啥響動,他便輕巧的側(cè)身鑽出去。再把大門輕輕的拉上,摸了一下腰裡的殺豬刀,然後他就大步流星地從後門口往祠堂門前的大路,直奔羅家橋方向而去。
二
羅家橋離蘆葦漕只兩裡來路,那泥路又是走熟了的,不到抽一鍋煙功夫,他就來到羅家橋村後。他在村後立了下來,悄悄地聽了一下村裡的動靜,除了遠處秧田裡咕哇咕哇的蛙鳴,村裡靜悄悄的聽不見其他什麼樣聲音。他慢慢的走到羅家橋村中羅震山住著的那所帶小花園的圍著高高的圍牆的大屋邊去,見屋裡也不見燈光,似乎都睡靜了。但當他躡悄悄地手捏殺豬刀來到羅震山大屋邊時忽然響起汪汪的狗咬聲。他過去到黑無常家來打過忙工,知道那是關在前頭牆門裡的那隻頭頸有一圈白的黑毛獅子狗。“孃的,狗的耳朵真靈,它已經(jīng)聽見了我的腳步聲,”但他知道它跑不出來,不去顧它。他在那裡又靜靜地觀察一下,但見那長著木蓮藤的圍牆黑越越地很高,黑無常住著的高樓上門窗緊閉著,他一下子猶豫起來,剛剛怎麼沒想到:夜裡做事雖容易下手,可是進不去呢?像這樣的高牆大屋除非有《七俠五義》中的金毛鼠白玉堂的本領,才能跳上去,自己單有力氣不會跳高越牆那就甭想進去。可是我就這樣回去?不!出來了就一定要去試一試。他在黑越越的圍牆下走來走去望著高高的屋宇徘徊了一陣。後來走到北面低矮的長工房邊上,忽然想起,長工房那埭小屋有個後園,那後園和大屋的後花園只隔著一堵矮牆,那矮牆只要有兩條橙子高就能爬過去的。這時他同時想起了他早在打忙工時認識的好朋友羅順和,羅順和在羅震山家做長年,他無家可歸是長年住在這裡的。他知道他住的那間房屋,在羅家做忙工時還和他一道睡過呢,他於是奔丁的向長工房走去。
他邊走邊想羅順和爲人,這個仰鼻孔的樂觀的人,他比祥甫大四五歲,爲人霍達豪爽,和他脾氣十分相投。羅順和到蘆葦漕田頭羅震山的田裡來幹活時,常到他家三畝二分田裡來與他父親和自己講大道。秋場時還到他家來找他玩,還說可惜他不會打鐵,要不他也跟他父子倆爹打鐵做小爐去了。他在家沒地方做小爐時也常到羅家橋去找羅順和聊天講大道,只是自高橋會上祥青出事以後他再沒見過他。行會時也沒見他,他知道他向來是不去參加行會擡臺閣的。是不是行會期間他出去找朋友玩了。因爲他和羅震山家的作頭陳二妹是合不來的。可是這會他會不會在羅家呢?如果他在就好說了,他不會拒絕幫這個忙的。想著他已經(jīng)來到了羅順和與另一個人住的長工房小屋前,他輕輕地敲了一下門,裡面問了一聲“誰呀!”腳步響著一個人走出來開門,從問話的聲音中祥甫聽出來那正是羅順和。
“是我,順和。”順和打開門,祥甫忙向裡張了張:
“屋裡還有啥人在?”
“沒有人了,就我一個人。”羅順和手提一盞小火油燈照著來到門口說:“他們夜飯吃好都回家了——是祥甫呀!快進來!快進來!這麼晚了怎麼有事走過來?”
羅順和打開門,祥甫趕緊鑽進去,並“撲”的一聲把燈吹滅了,羅順和以爲是風吹滅的說風這麼猛,我再去點一下。祥甫說不要點了,是我吹的,我有事和你商量一下,馬上就要去的。
“怎麼這麼急?有啥事體坐下來慢慢講嘛。”羅順和放下燈盞就不點了
祥甫走進裡面徑直走到後門去,打開後門呆呆的望著後院裡黑越越的矮牆。羅順和感到奇怪地問:“你看什麼,你有啥事體有啥閒話對我講呀?”他走過來站在他後,順著他眼光也看矮牆,以爲上面有啥東西。
“順和,”祥甫望著矮牆牆頭目不轉(zhuǎn)睛地對羅順說:“我想從你這裡借個路-----”
“借個路?”順和在暗頭裡驚訝地望望他:“你要爬到裡面去?”
“對,我有事。”祥甫神秘地說:“你有凳子嗎?讓我停一下。”
“你爬到裡面去幹什麼?”羅順和大爲驚訝。
“我要爬進去殺黑無常!替我二哥報仇!”祥甫氣呼呼的說。
羅順和趕忙拉了他一把,輕輕的把門關上:“祥甫,你算了吧!這樣冒冒失失的-我曉得你家裡的事情-要報仇也得要尋個機會,心不能那麼急?”
“呀,你是怕連累你呀-”祥甫有點生氣地說。
“哎,什麼話!”羅順和也生氣地說:“你今天就是進去也是白搭的!”
“爲什麼?”
“他根本不在家,進城去了。你毛毛躁躁的跳進去作什麼?再說即使他在,你從這裡也走不過去,通後花園那道弄堂門夜裡也是關得牢牢的。”
“那我找矮子二妹去。”他轉(zhuǎn)身又要出去。
“哎呀,矮子二妹也不住在大屋裡的!”
祥甫泄氣地一屁股坐在順和的牀上,恨恨地長嘆了一口氣。
“祥甫,你莫介急嘛!古人說大丈夫報仇十年不晚,你這樣急急忙忙的,仇沒報得還會出事體的。”羅順和耐心地勸解他說。
“我顧不了那麼多了,能讓我出這口氣,替我二哥報了這個仇,我死了也不懊悔!”
“那你爹呢?你出了事體你爹叫誰管呢?你大哥又長年在外做五個月不在家的。”
祥甫愕了一下不響了,這個問題似乎他壓根兒沒想過。他剛纔想的似乎是辦一件平常事體似的,事情辦好馬上就能回去,可不,如今大哥在鮑家灣做長工,爹躺在牀上連個燒湯遞水的人都沒有。他嘆了一口氣不響了。
“來,祥甫,你難得來,來了就坐一會吧。”他拉了他一把讓他坐在他的身邊:“如今你爹身體怎麼樣?——你二哥事體我早曉得了的,想來看看你們,又想到我也是羅家人,一時來了反叫你爹難過,所以我沒來。當然,我是從不去參加他們行會擡臺閣的,我今年也沒去過。我也沒法幫助你們制止他,我心裡也有愧。”
“你愧什麼,”祥甫說:“誰不曉得你和黑無常的關係?”
順和默默地點點頭,低聲地嘆息說:“我也想和他幹一番報報仇的,可是覺得如今不是時候。”祥甫也陪他嘆口氣不響了。
原來羅順和和羅震山也有很大冤仇呢。
這個羅順和原也是羅家橋的一戶殷實人家子弟,還是羅震山的堂房兄弟。父親手裡留下來也有二十幾畝大田和三間樓屋一個竹笆園,但不幸的是他自小沾染了一點賭博習氣,常喜歡和人家義麻將打牌九。更不幸的是他家的田地房產(chǎn)都與羅震山相毗鄰,羅震山早唾涎三尺想把這些地產(chǎn)並過去。羅順和的父親死後羅震山欺他年青好糊弄,就僱來一個牌師傅,和羅順和一起賭牌九,羅震山做莊家,只一夜色功夫,便把羅順和二十幾畝大田和三間樓房一個竹笆園以及一頭大水牛和全付種田農(nóng)具,統(tǒng)統(tǒng)都“贏”過去了,使得羅順和一下子成了一個窮光蛋,成了他家的一個長工,後來老婆也走了。
起初,羅順和不原在他家做長工,他看見自己的田看見黑無常就觸心,寧可工錢低一點,給別人家去做。但是他自小在家自由自在慣了,從小沒有下過大辛苦。所以人雖聰明,活雖也幹得蠻像樣,可就是怕辛苦做不長,只好東頭做兩天西頭做兩天過日子,常常衣食無著。當時羅震山的老作頭老薛根,見他這樣,對他說:順和,你還是到羅家來做長年吧。你來羅家做長工會做多做點,不會做少做點,怕羅震山和矮子二妹對你怎麼的?工錢照樣可以向他月月拿。但羅順和起初忍不了這口氣,說我全部家產(chǎn)都給了他,還連人也賠給他?我餓死凍死也不去他家做,人窮也得有點志氣!老薛根說你這志氣只對他有利,對你沒一點好處,有什麼意義?你這麼多家產(chǎn)給了他就是不做白吃他也是應該的。你還是過來做吧,你到這裡來隨隨便便混混好了。這裡人多,少你一個多你一個都無所謂,幹活不吃力,他不敢隨便辭掉你的。去另外地方做太辛苦。你過來吧,有我在你放心。於是第二年他就到羅震山家來做長年。來到羅震山家後,在老薛根的庇護下,果然輕鬆多了,而且一些長工對他也很好,因爲知道他是老闆的堂兄弟,幹活隨他自由,而他對這些長工也很好,他是個古道熱腸的人,你家有了困難他可以把工鈿全給你,一時拿不出時脫了布襯衫當了襖也幫助你幾個。所以黑無常家的一些做長工的和看牛娃們對他都特別親,把他當作兄弟一般。而他對黑無常和矮子二妹卻是最敢頂撞的一個。別人不敢,只有他敢天不怕地不怕地罵他們,揭他們的老底。因此,在這些方面,不是他怕黑無常和陳二妹,而倒是黑無常和陳二妹怕他。因爲一個人怕人家無非是怕地位、財產(chǎn)和家小受損失。若沒了這些考慮無牽無掛的,還怕什麼呢?而反過來黑無常就怕他揭他的老底,怕壞他的名譽,或者怕他暗地裡放一把火把他的家產(chǎn)燒了。所以黑無常對他這個‘脫底蛇籮’也不得不讓他三分。黑無常反過來想想,已經(jīng)把他的全部家產(chǎn)弄過來了,就是白白養(yǎng)他一輩子也夠了,所以對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得等以後有機會再慢慢收集他。可是羅順和呢,他感到在這裡並不開心,因爲一時沒有地方可去,暫時只好還在羅家的長工房裡蹲著。
當下羅順和講了自己的情況以後又勸了祥甫不要心急,不要懵撞的話,最後羅順和對他說:“難得你過來,今夜你就宿在我地方吧?”祥甫想到父親一個人在家,忙立起身來告辭了:
“不,我馬上得回去,屋裡就乘我爹一個人呢。”
“那好吧,我就不留你了。”羅順和把他悄悄送到門口。
祥甫從順和長工屋出來,但見村外殘月西下,沒有星亮,夜顯得更加暗黑,颼颼的晚風吹來,不由的使他打了個寒噤。擡頭望望羅震山家那高高的馬頭牆,好像巨蟒的背脊騰弓在那低矮的衆(zhòng)屋之上,逾顯得這房子的怪異和恐怖,想到此來竟白跑一趟,感到十分掃興和遺憾。
“婊子養(yǎng)的黑無常!壞種陳二妹!你們捱得過初一,捱不過十五的!老子遲早總要來收拾你們!”他在心裡恨恨地罵。
他一邊想一邊熟悉地往羅家橋村後摸去,準備仍從來路回蘆葦漕去。他走出村中央迤邐來到羅家橋村右側(cè),想轉(zhuǎn)出河漕從羅家橋的祠堂後循河塘回蘆葦漕去。徵直走到河漕頭,見前面有黑叢叢的一坐小山似的東西擋著,風吹過它發(fā)出悉悉沙沙的聲音,他好奇地立下來仔細辨認它,‘怎麼這裡垛著一個大草蓬?’他想,伸出手去一摸,硬觸觸的,原來是一個壘得高高的菜籽桿垛。‘呵,怎麼這麼好的燃料會垛在露天地裡,不怕人偷?’因爲這裡是平原地區(qū),沒有山裡那種硬柴火,老百姓燒的都是軟軟脫脫的稻草,比較硬扎的菜籽桿就算是好柴火了。一般都在過年做年糕時燒的,都寶貴地藏在屋裡的,可是這家人家的菜籽桿卻堆在外面,不怕人偷,不知是什麼原因?
這時祥甫擡起頭來又瞧見左邊黑越越的一堵圍牆和圍牆裡比菜籽桿垛得低一些的小山似的物體,而親靠菜籽桿垛後面還有一排房子,其中幾間屋子上面還並排矗立著三支黑越越的煙囪。他一下子想起來了,這原來是黑無常家的酒棧房呢!那圍牆裡面垛得高高的是乃是酒埕甏,他還曾在這裡看見過裡面擺著一排排蓋著用箬殼做的大蓋子的幾十只大酒缸。原來這菜籽桿是煮酒用的燃料,怪不得敢垛在這裡。黑無常家的東西誰敢去偷?那一年貴法媽和阿二嫂因沒柴燒在割稻時裡去黑無常田裡偷幾把稻草,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矮子二妹就挨家挨戶的來搜,把稻草搜去,貴法媽和阿二嫂當場被拳打腳踢了一頓,還每家罰他們二元大洋。錢交不出,就把她們的男人抓去要當壯丁。所以黑無常的東西放在外面是沒人敢偷的。
可此刻祥甫見到它卻不顧那一套了,他正想來羅家索命報仇呢,剛纔沒找到黑無常正感到遺憾呢,此刻見這黑越越的菜籽桿垛和後面那一排排十幾間房子的酒棧房和酒缸,和圍牆裡面堆得像小山一樣的酒埕甏,那正像一個渴得要命四處尋水喝的人,一時沒找到水卻無意中迂到一塊甘蔗田一樣的高興。
“嘿,好呀,黑無常!今夜我來沒找到你正感到失望,沒想到你還給我這麼個好機會?。”
他望望那垛黑越越的菜籽桿又望望那一片矮叢叢的酒棧房,腦子裡立刻閃過一個念頭,並伸手到破夾襖裡去摸什麼東西,一摸果然摸著了一包火柴,他的心立時激烈地跳動起來。他不會抽菸,平常本不帶火柴,只因爲這幾天父親臥牀養(yǎng)病,他幫父親在家弄飯,所以把燒飯點火的火柴揣在衣袋裡了。
“哎!正好!黑無常,想來找你報仇,你這個賊種命大讓你跑掉了,這些菜籽桿垛擺在這裡正好讓我出口氣。”他於是咬著下嘴脣,安捺著激烈的心跳和太陽穴上的轟轟響聲,手捏著那盒小小的火柴,蹲下身低頭窺察遠近的動靜,諦聽村裡的響動。當他由近而遠看了一圈,又側(cè)耳聽了一下棧房裡沒有啥響動。羅震山的大屋裡也沒啥響動和蹤影出來,只有遠處有隻狗在有一聲沒一聲地吠著,他咬著下嘴脣下定了決心,往菜籽桿垛裡抽出一束菜籽桿來,捏著菜籽桿腦尖上許多細碎的枯枝,沙沙地向,十分乾燥,那正是最容易引火之物,他把它夾在胳肢下,然後從火柴盒裡抽出一根火柴梗來,在火柴盒上輕輕地劃了一下,由於戶外有點風,豆大的火星被風吹熄了。他忙用左手做個遮陽,右手再拿一根火柴出來,再去火柴盒上劃著,這次沒有熄掉,他趕快把胳肢下的菜籽桿拿過來湊到火柴的火焰上去。乾燥的菜籽桿稍一接觸到跳躍著的火星,便扎扎扎地響著燃燒起來。他把它晃一下,立時變成一支火焰騰騰的火把。火焰照亮了他發(fā)熱的臉,也照亮了周圍的一切。他不再思考,立即把它往菜籽垛上湊,這邊湊一湊那邊湊一湊,那菜籽垛立刻唧唧扎扎響著從四面八方轟轟烈烈地燃燒起來。此時野外正有三四級小東風,一時火乘風勢,風借火威,呼呼拉拉越燒越高越燒越猛,不一會便轟轟烈烈地竄成大火,整堆菜籽桿垛都燃燒起來,並且被風吹著立時漫延到酒棧房的屋頂上去。望著這呼呼的火聲,滾滾的濃煙,祥甫呼地出了一口長氣,心裡感到一陣復仇的舒暢。並立即隱身到後面烏叢叢的竹園中去。他不想馬上走開,還想看看酒棧房燃燒的情況,多嘗一下復仇的痛快。
“嘿?,黑無常!叫你無法無天老是害人殺人哪!這下也叫你體會體會被人害的味道,也叫你受點損失!十幾間棧房燒掉,那麼多的酒缸酒甏燒掉,至少叫你老酒做不成,損失幾百籮谷,叫你一年田白種!”
忽然,酒棧房裡響起一片叫喊聲:
“著火啦!著火啦!快來救火啊-”這驚慌響亮的叫喊聲,夾著砰、蓬被火燒熱的酒缸、酒埕甏的爆破聲,在靜寂的夜裡立刻把人們從睡夢中驚醒,這時躲在竹林裡的祥甫,看見村裡和大屋那邊奔出來許多男女老少,他們一邊扭著衣裳,一邊驚嚇地嘖嘖著前來觀看,還有些男人趕快用水桶挑水來澆火。但是大多數(shù)的老少和婦女們,他們一見是黑無常家棧房著火,都看熱鬧般觀望著,不想去救。有的甚至幸災樂禍的說閒話。那棧房又孤零零的在村後東北角,按當時的風勢也絕對不會延燒到村中央去,不會構(gòu)成對他們的威脅,所以沒多少人去救。
“哪姆的!快!快!多一些人去河裡挑水---來!來!來!來這邊!這邊-”
突然,祥甫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那裡喝叫,並見一個駝背的矮個子在火場上跳來跳去,在那裡指手劃腳,“啊!那不是矮子二妹嘛?原來他在這裡!”祥甫立時感到呼吸擁塞起來,他顧不得被人發(fā)現(xiàn)的危險,乘著火場邊亂紛紛的你叫我喊人來人往的混亂勁,忙往腰上去摸那把殺豬刀,一摸刀沒了,許是剛在丟了,他情急之下便在竹林邊檢起一塊大石頭猛向矮子二妹使勁擲?去。矮子二妹正在喊叫著指揮著長工們救火,忽見有人捧了一塊大石頭向自己擲來,他本能地扭身一躲,那沉重的大石頭已經(jīng)落到了他的胸脯上,他“喔”地一聲立時倒在地上,卻見那黑影躥進竹林裡去了。
三
“祥甫,你深更半夜的到哪去了?”
當祥甫懷著報仇的痛快心情興奮地潛回家裡時,門一響老父親就在牀上問他。
“阿爹,我今夜肚子不大好,剛剛又到茅坑拉肚子去了-”祥甫又撒謊辯解說:“爹要喝水嗎?肚子餓不餓?我去弄點粥給你吃?”
“我不餓。”老成章在暗地裡疑惑地向著兒子說:“都半夜了,你快睡吧!”
“噯,我這就睡,祥甫坐到牀邊沿脫起衣服來。正在這時遠處傳來咣咣的鑼聲和穩(wěn)穩(wěn)約約前頭門的人聲喧譁聲。
“姆,外面是啥響動?”老成章擡起頭來問:“好象有敲鑼聲?”
“哦,”祥甫裝作不知道地出去看了一下,回過頭來對老父親說:“好像是黑無常家的酒棧房著火了,貴法根寶在村頭看,沒人去救,大家把不得他燒光呢。”
“哦,菩薩保佑,這是天懲罰他呀-那你就睡吧!甭去管他!”
祥甫答應著躺下身去,可是父子兩爹一時都睡不著了。
“姆,黑無常酒棧房著火了,但願他燒光纔好呢。”老成章興奮得自言自語地說:“他這樣弄鬆人會有好下場嗎?嘿,真是天裡有眼,凡人好瞞,神仙難瞞?,逃不過菩薩的眼睛。”
“什麼菩薩呵!”睡在老父親腳後的祥甫不覺心中得意地笑著:“還不是我一根火柴!”他心裡十分高興,又想著剛在給了矮子二妹那麼一石頭,眼看他倒下,不砸死他也砸得叫他爬不起來,心裡默默地對祥青的陰靈說:“二哥,我總算也爲你報了一點仇了,你在地下安息吧!”
聽見老父親又呼呼地打起鼾來,他也想好好地睡他一覺,可是他卻怎麼也睡不著了。心裡雖感到報了一點仇的痛快,燒了黑無常的房子畢竟也不是小事,他擔心黑無常和矮子二妹知道了不會善罷干休的。他想起他當時用石頭砸陳二妹時,那時正好火光一亮,可能矮子二妹已經(jīng)看清了他,要麼他死了,若不死他是會叫黑無常來抓自己的,他感到不安起來,覺得不能再待在家裡了,等到明天叫黑無常派人來抓就來不及了。但是自己走了父親怎麼辦呢?一會又僥倖的想:隨他去吧!作興他沒有看清是我呢,暗幢幢的火場裡,奔來碌去那麼多人,那看得清楚誰是誰?於是他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但誰知天沒亮,卻有人咚咚咚地急促地來敲門。
“誰-”祥甫驚心地從牀上跳起來,把老阿爹也驚醒了。
“祥甫,快來開開門!是我吶--“門外的人低聲說。
祥甫披了件衣裳趿了鞋趕緊小心翼翼地去開門,門一開,羅順和掀著大鼻孔緊張地走進來:“祥甫,怎麼樣還這麼定定的在家睡覺?”
“啊,是順和?你怎麼樣這麼早-祥甫出了什麼事體了?”老成章忙仰起身來驚慌地問。
“祥甫爹,沒啥大事體-”他不想叫老人家吃驚,羅順和把祥甫拉到外面望著祥甫的眼睛說:“祥甫,昨夜棧房的火是你放的吧?--你快逃吧!黑無常來你就逃不走了,他如今還在城裡,可矮二妹已經(jīng)派人去叫了,等到黑常一來就會馬上派人來抓你的。”
“怎麼,他們咋曉得啦?”祥甫愕愕地問。
“怎麼會不知道?”羅順和說:“你從竹笆園裡出來他就看見你了,矮子二妹沒有給你砸死只斷了幾根肋骨——你呀,太冒失了,我當時給你講過,要報仇心不要急,你燒點棧房有啥意思呢-”
“棧房都燒掉了嗎?”
“只燒了幾間房子,裡面又沒有啥東西,都是些破家生,真不值得。方家沿的水龍一來早就澆滅了-如今你快逃吧!我估計天一亮黑無常就會派人來抓你。”
“可是我阿爹怎麼好-”祥甫猶豫地皺起眉來。
“唉!既是這樣你就不要管我了!”忽然老父親在他身後說:“你快走吧,祥甫!那事體我昨夜裡就料定是你-爹不怪你,我知道這響你心裡憋得慌,只是燒他點房子沒意思,怎麼還敢衝進去砸人-你快點走!到你四明山你姐家裡去躲一躲吧!你走了他們來,見我一個孤老頭子也不敢對我怎麼樣的。”
“我走了爹生活怎麼辦呢?”祥甫此刻擔心起爹來說。
“我也不是七老八十歲,這兩天有點不舒服,過兩天就會好的。實在爬不起來我會叫阿秀孃的,你要給黑無常抓去就不好了。”
“祥甫,你爹講的話對,快走吧,啊!等到黑無常一回來你就逃不走了。”羅順和又再次催促他。
祥甫只得匆匆整了幾件換身布衫褲,弄塊包袱皮一包,往胳肢下一夾,謝過羅順和,含淚告別老父親,轉(zhuǎn)出後門匆匆向村後走去,趁天沒亮趕快逃到山裡去。
見祥甫走出了,羅順和才扛把鋤頭放心地從村前河埠頭悄悄回羅家橋去。
果然半早上,鄉(xiāng)公所的鄉(xiāng)隊附閻金堂就風風火火的帶著特務班奔到蘆葦漕來,一來就把老成章和老阿木住的房子給包圍了。老阿木驚恐地出來應付:
“呵,閻先生,一大早有啥事體啦,怎麼來這麼多人,嚇人搗怪的-----”
“沒有你的事!我們找張祥甫!”閻金堂腰繫綁人的麻繩,手提著木殼槍惡聲惡氣的說。
“啊呀,祥甫不在家,都出外打忙工了,”老阿木隱約知道祥甫已經(jīng)不在了所以這樣說:“老成章他躺在牀上哪,上次他小兒子叫羅家人打死,悔的還沒好過-”
閻金堂也不理老阿木,伸甏甏甏地踢開老成章家的破門,瞪著牛蛋眼先角角落落地尋,見沒有張祥甫只有老成章躺在破牀上大叫:
“老傢伙!你兒子呢你兒子?!”
老成章擡了一下身子瞪了閻金堂一眼,緩緩地說:“兒子,兒子一個給你們打死了,剩下倆個都去做長工打忙工了,家裡那還有啥兒子呀-”
“你他媽的別當我們糊塗!昨天夜裡人家看見他在羅家橋放火,怎麼會不在家?”
“你莫亂講一起,他出去遠天拔地的,怎麼會在羅家橋?”
“人家親眼看見他的,昨天夜裡他在羅家橋羅鄉(xiāng)長酒棧房放火。”
“那你們當時怎麼不當場抓住他?”
“他把陳二妹都差點砸死,兇得很,人家還怎麼敢抓他?”
“你們瞎三話四!”這時老阿木夫婦也走過來幫襯說:“閻先生,矮子二妹怕是打死了祥青自己心裡有鬼,眼花看到了祥青的陰魂了吧?明明他倆兄弟走出去做生活很久了,怎麼會看見他在羅家橋放火?”
“做生活不會跑回來?人家看得清清楚楚的那有錯!”小閻王不相信,他帶著特務班們立即奔進老成章的破屋子裡,裡裡外外上上下下角角落落都搜尋了一遍,見搜不著人也就罵罵咧咧出去了。“媽的他跑不了!看他能跑到天涯海角去?這人不會走得太遠的,走!到附近村裡再去找找!看他能躲到那裡去!”
小閻王去了之後,老成章嘿嘿地響著直替祥甫擔心:“祥甫不知有沒有逃出去?躲到山裡去可不要再給他們尋著啊!要落在他們手裡就沒有命了。”
“不會的,”老阿木安慰他:“小閻王那會知道他躲到那麼遠地方去呢。”
但老成章還是一直擔心,怕祥甫在半路上被抓著,怕他們打聽到消息到四明山去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