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老早就想跟蘭花出去玩玩,現在總算是有點小錢又有點時間了。
蘭花剛開始不太願意,看到張俊那興奮的眼神,也就不忍心拒絕了。
張俊說,要去就去個遠的,於是就決定去泰山。
半價學生票,每人35元,是那種老的綠皮車。
火車逢站必停,每站都上來一些小販,用不同的方言吆喝叫賣。
火車在行駛的時候,會突地猛然晃動,像要脫軌一樣;或者迎面駛來另外一列,拉著長笛飛馳而過。這個時候蘭花總會突然驚醒,有種夢魘般的心悸,於是索性不睡,讓張俊把頭搭在她的懷裡,看他滿意地輕輕扇動鼻翼。
顛簸了十幾個小時,黎明時分到達了那個著名卻並不繁華的城市。
天色還有些發暗,旅客不多,招攬生意的小商小販擠擠地站在檢票口。跑三輪的、出租旅館的、導遊的、賣早點的,一窩蜂全涌上來。
靠山吃山,一座泰山,世世代代養活著他的子民。
蘭花困得厲害,迷迷糊糊地跟著張俊走,聽張俊跟跑三輪的討價還價,跟張俊坐著三輪在城市中間穿梭,任他牽著拐蘭花家地下旅社,一挨著牀就睡過去了。
睡得不是很踏實,地面還是在有節奏的晃,也會突然醒來,但迷迷糊糊得很快又過去了。
奇奇乖乖地做了很多夢,不記得夢見了什麼,好像一直很慌,心慌厲害的時候,總會夢見張俊,一夢到他,那種驚慌就沒了,心變得很踏實,從沒有過的安穩。
睡到午時才醒,迷迷糊糊地感覺臉上有東西,一睜眼看見張俊正對著她眼睛輕輕吐氣。才發現張俊跟她挨在一起,腳還搭在她被子上,上半身支著,正聚精會神地瞅她的眼睛。
蘭花一下子羞紅了臉,把自己全躲進被子裡,就聽見張俊在外面呼呼地喘著粗氣,從被子外面把她緊緊地抱著,一下一下地收緊……
後來聽張俊輕輕地出了口氣,手勁也鬆了。
蘭花就從被子裡伸出頭來,臉還燒得厲害,把頭埋在張俊的懷裡,像只慵懶的小貓。
張俊撫著蘭花的頭髮,她的頭髮很細很順,他想以後每早起牀都能這麼撫著該有多好,他剛纔有過的躁動在撫動頭髮的時候一點點地消去了。
他就像這麼擁著她,靜靜地享受這一刻的溫馨。他覺得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他可以感覺到她不很強烈的心跳,可以看到她瘦削的肩膀在微微的起伏,可以細細地數她的眼睫毛,以前沒有發現,她的睫毛竟然很長。
看到睫毛,他就問:“剛纔是不是做了很多夢”。
蘭花擡起頭,有些驚訝“怎麼知道的?”
“你睡覺的時候,睫毛不停地跳,做惡夢了麼”。
“好像是吧,也記不清了”。
後來便不再說話,繼續瞇在一起,享受難得的慵懶時光。
纔到中午,屋子裡像是已過黃昏,天窗裡微微投下來些光亮,很靜很靜,可以聽得到彼此細微的喘氣聲。
時間似乎在這裡停下來,走得很慢。蘭花甚至一度想:不必去爬山了,這樣呆在一起就很好了。
等屋子裡徹底暗下來,一絲兒光亮都沒有的時候,門外人聲多起來。
不知誰把房門重重地一磕,巨大的聲響在閉塞的走廊裡循環往復,尖利刺耳。隔壁屋子馬上飄出來叫罵聲,也在走廊裡空洞地共鳴迴旋,濃重的方言聽不真切。
是到出發的時間了。
行李不多,兩件厚衣服,兩個麪包,兩隻熟雞蛋,兩根黃瓜,兩個西紅柿,還有兩隻水杯。
屋子裡很潮,睡了大半天也沒有很渴的感覺。
一走出地下室,發現外面正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這個鬼天氣”蘭花有些懊喪地撐開了傘。
張俊卻興奮地衝進雨中,他想起了高中時的課文《雨中登泰山》。
又坐了個三輪車,說好是三元錢,半路上蹬三輪的就變了卦,非要多收兩元,說天氣太差蹬起來實在費盡。
張俊還想跟他理論,蘭花把錢遞過去說:“算了,都不容易?!?
張俊就嘆了口氣說“你呀……”
已經有人陸陸續續地往山上走,雖然有月光,但因爲下著雨,四周都是灰濛濛的。
蘭花只覺得是在沿著一個平坦的斜坡往上走,倒沒有爬山的感覺。
“不覺泰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嘛”張俊隨口就把古詩給改了。
後來漸漸地不再有光滑的斜坡,變成曲曲折折的石階了,毛毛雨已經停了,四周還是看不真切,只感覺旁邊的山谷裡影影綽綽有些樹的影子,以及路過行人身上一閃一閃的“熒光手環”。
剛進山時很多小販在賣這種手環,就是一根普通的細塑料管子,彎折的時候,裡面的化學物質發生變化,會像磷一樣發出淡淡的光芒。
一個手環賣五元錢,蘭花嫌貴,路上見很多人都帶著,夜色裡遠遠望去,不見人影,只見幾個光環上下舞動,分外有趣。
一路上去盡是石階,雨後滑的厲害,大部分時間就是手扶著臺階,哼哧哼哧地悶頭向上。
旁邊的山谷裡一直有溪水的聲音,有時是嘩嘩的涓流,有時是叮咚的滴水,有時又像是全軍萬馬的奔鳴。
很快就累得擡不動腿,脫掉了幾層衣服還是熱得喘不過氣,揹包厚厚地粘在背上愈發的沉重。
剛開始歇一會兒可以走一大段,後來歇幾會兒也走不了幾步路,已經喝掉了一大瓶子的水,還是無法抑制的口渴。
走著走著,張俊忽然說“進一,你看天上”。
蘭花一擡頭,就看到參天的古樹枝杈裡,一輪滿月撒播清輝。
烏雲全散去了,月亮白得有些眩目,在夜的襯托下,就像是真掛在最高的枝梢上。
路越來越陡了,有些地方需要手腳並用。
在最陡處,不知誰擺上了觀音造像,觀音旁邊的箱子裡,有幾角幾元甚至幾十元的鈔票。
這些錢可能很快就會被人收走,不知是誰,利用登山者的虔誠賺著不義之財。
或許誰都明白,不過依然會有信徒雙手合十,做最虔誠的道拜,並隨手擱幾張鈔票。
或許只是圖個心安,求個寄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