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月打了幾棒子,斑虎還在撕心裂肺地叫,他的手有些抖了再也打不下去。
她媽罵了句“窩囊廢,狗都殺不死,我來”,然後聽到一聲鈍響,狗吠聲漸漸弱下去,最後沒了音。蘭花趴在被窩裡哭,不敢出聲,把眼淚和鼻涕儘量往肚子裡咽。
“姐……”
是“旺旺”,蘭花的弟弟,他看著姐姐哭,也嚇傻了,確切的說他本來就傻,只不過現(xiàn)在更傻了。
“麼有事,一邊待著去”蘭花不想理他,
“媽說今晚有狗肉吃……”,
“吃吃吃,你還知道啥……”
“姐,麼哭,吃狗肉……”
“斑虎都死了,還吃啥吃……”
蘭花哽咽著說不下去了,又倒進被子裡,不停的抽啼……
那天晚上,“旺旺”並沒有吃到狗肉,因爲(wèi)狗整個的送進了萌萌家,進一聽見萌萌媽尖聲細氣地說“哎呀,大嫂子,還真把個狗給打死了,出出氣也就罷了,一個畜生懂個啥……”。小沫原以爲(wèi)萌萌她媽會回個“狗腿”什麼的,可等了半夜,連片狗毛都沒見著,這邊“旺旺”一直哼哼唧唧地哭著要吃狗肉,忍不住一巴掌揮過去,“吃啥吃,媽的,再哭,把你煮了吃了……”
因爲(wèi)狗的事情,蘭花幾天上學(xué)都沒叫萌萌,她不想見到萌萌爸媽,連萌萌也不想見。
蘭花躲著萌萌,聽見萌萌的聲音就想起她的狗,她生平第一次討厭萌萌,或者說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討厭萌萌。
萌萌卻像是什麼事也沒發(fā)生,老磨著蘭花,往蘭花身邊蹭。
不過,也不是萌萌特意粘上蘭花的,她們兩個同桌,又是鄰居,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
蘭花學(xué)習(xí)很是刻苦,但是每次考試,大都是萌萌第一,蘭花第二。
萌萌瘋極了,用她媽的話說是“後山石縫裡嘣出來的野孩子”。
她回嘴“我是石縫裡嘣的,那二媽家的蘭花呢”,“她是大道上趕大車的不知從哪裡揀來的”小沫朝萌萌媽做個眼神,然後兩人誇張地嘎嘎大笑。
後來說的多了,萌萌和蘭花真信了,剛開始兩個人有些鬱悶,畢竟出身都這麼不好,不過萌萌又高興起來,“說不定俺是孫猴子變的,老孫我一個筋斗雲(yún)……”她耍起了猴兒戲,搞一些從電視上學(xué)來的小玩意。
蘭花卻高興不起來,“揀來的呀,難怪爸平時對我這麼兇……”。
萌萌瘋歸瘋,聰明是真聰明的,當(dāng)然如果旺旺不變傻的話,可能比萌萌還厲害的,可是人傻都傻了,還說這些廢話幹嘛。
每次中月給她們倆出算術(shù)題,萌萌都能很快就做出來,蘭花卻老是算錯,有時候最簡單的都搞不對,就免不了挨她爸的菸袋鍋子。
“瞧人家萌萌,你咋笨得跟木頭一樣,真是豬腦子”。蘭花真的很怕萌萌來她們家玩,每次萌萌走後,她爸都會罵她更兇一些。
蘭花原本不是如此受重視的,自從旺旺傻了以後,中月就把所有的精力轉(zhuǎn)移了,“光宗耀祖”的使命落在了蘭花身上,可惜蘭花的腦子好像並不是很聰明,搞得中月老是喪氣地說:“豬、豬腦袋”。
旺旺小時候真是個人見人愛的孩子,旺旺是春天生的,出生時進一她爸連放了五天的鞭炮,小沫也是終於揚眉吐氣了一把。
她躺在牀上,安然得接受著婆婆和自己男人的照顧,心情煩了罵她男人的時候,還敢連她婆婆也一起罵了,比如“你他媽的個窩囊廢”,“老孃生兒子容易嗎我”之類,這時候玉芝也是小心伺候,一臉堆笑著迎合“旺旺他媽,罵得好,罵出來心情舒坦了,奶水就多了”。
那時候蘭花才三歲,旺旺沒生之前,蘭花她奶奶一直是稱呼她媽爲(wèi)“蘭花她媽”的,突然一下子就變成“旺旺他媽”了,把蘭花的小腦袋搞暈了,她想是不是媽生了旺旺後就像變魔法似的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而從她媽對她的態(tài)度來看,好像確實是變爲(wèi)另外一個人了。
這也怪不得蘭花她媽,生蘭花時,接生婆把個“不帶把”的蘭花抱出來時,奶奶的臉像三伏的老天爺一樣,一下子陰了下來,說了句“自己喂吧”就扭身回了自己家。
蘭花的爸也像霜打的茄子,自顧自的嘆著氣。
小沫大概覺得自己確實不爭氣,躺了沒幾天就下了地。
既然婆婆不幫忙,只能自己去洗尿布,自己的男人當(dāng)然閒著,幫忙做做飯還可以,洗尿布的事是斷斷不行的。
一個大男人在河裡洗尿布,要被村裡人戳著脊樑骨笑話,男人洗尿布,是要晦氣一輩子的。
蘭花的名字是奶奶隨便給起的,說是來的路上看見蘭花了,就叫的這麼個名字。
後來蘭花書念得多了,給自己改了個名字叫進一。
以後蘭花每次介紹自己就都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進一”了,當(dāng)然在家裡還是叫蘭花的。
她一輩子不知有多少人誇她的名字好,說起的高雅有氣勢,說一聽就知道她的家庭是知識分子出身,好家庭才能起這樣的好名字等等……
後來家裡終於如了願,而且是大大如了願,怎麼看旺旺將來都是顆好苗子,連蘭花都不得不承認,她弟真是比她聰明。
比如中月領(lǐng)著八歲的蘭花和四歲的旺旺去大姑家走親戚,旺旺看見大姑門前的杏子樹,嘴饞得直流哈喇子,他一直粘著大姑的腿,大姑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
大家也沒在意,突然旺旺開了口:“大姑,俺想給你家的鴨子起個名”,
大姑有些好奇,“起啥名哪,旺旺”,
“就叫……杏子”,大家一時都沒反應(yīng)過來,突然大姑腦袋一開竅。
拍一下大腿說:“哥,咱家旺旺了不得了,他這是想吃俺家的杏子呢,這麼小就這麼有心眼,咱家以後要出大學(xué)生了……”
還有一次,蘭花她奶奶偷著塞給旺旺一包冰糖,旺旺正吃著,萌萌她爸過來了。
“吃啥好東西哪,旺旺,給叔也嘗口”,旺旺嗖得一下把手背到身後急急地說“叔,沒啥,是鹹鹽”。
萌萌爸把“冰糖當(dāng)鹹鹽”的事告訴中月,中月一個勁兒的樂,不過嘴裡還虛應(yīng)著“這孩子真不懂事,給叔嚐嚐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