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我痛苦極了,他越來越不喜歡我了。
他說,我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兩個人在一起感覺像是兄妹而不是戀人。
他說,他希望我能成熟起來,不要什么時候都要他說透。
他還說我太依賴他了,整天纏著他,兩個人都是需要**的生活的。
蘭花,我真的那么幼稚么?他剛認識我的時候,他說他喜歡孩子般的我,可是現在他為什么又變了呢?
我真的不能沒有他,沒有他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去生活,我真怕失去他,現在晚上都睡不著覺。
我想盡一切辦法讓他開心,可是我做得越多他好像越煩,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進一,我痛苦極了。
我好自卑,我這么幼稚,這么不成熟,哪怕能及上你的一半也好,我除了瘋瘋癲癲一無是處,我想他一定也發現這一點了,他肯定十分看不起我了。
寒假快來了,讓我快點見到你吧……”
蘭花見到萌萌的時候,發現萌萌瘦得一塌糊涂。
她媽在家里心肝肉肝兒地叫,此后每天都燉豬蹄羊肝之類大補的東西,恨不得能一下子把她閨女給吹起來。
愛情在萌萌身上發揮了如此強大的功效,它竟然能把那么鮮活的萌萌變得如此沉郁和不堪一擊。
聽著萌萌頻頻的嘆息,蘭花的眉頭一天比一天縮的緊,她覺得不是那個彭希來變了,是萌萌她自己變了,她在愛著對方的同時把自己給丟了。
她給她講道理,講愛情不是一切,講失戀并不可怕。
但蘭花的話并沒起什么作用,萌萌沉浸在灰色的愛情中不可自拔了。
快過年的時候,遠在韓國的馬曉紅回來了,并沒有所謂的衣錦還鄉,她是被送回來的。
回來那天晚上鄰居聽見她媽在屋里大哭,后來村里就漸漸傳開說“老馬家閨女神經病”了。
馬曉紅的神經病跟蘭花她弟的很不一樣,旺旺的眼神是活靈活現的,馬曉紅的眼神卻是萎萎縮縮的。
蘭花覺得那確切地講應該是種自閉癥。
不過村里人誰也不會相信,人干坐著不干活還能憋出啥癥來。
但馬曉紅真的是給憋出病來了。
在一個語言不通的世界,當你生活在生活之外,你就被生活給拋棄了。
馬曉紅嫁到韓國后,她的幻想就破碎了,她并沒有“飛到高枝變鳳凰”,那個幻想就像個肥皂泡,一碰就碎了。
她丈夫離過婚,有三個孩子,她突然成了三個孩子的后媽,而這個后媽并沒有被家里的任何成員承認過。
在他們眼里,這個俗氣的中國女人就像是從人販子手中花錢買來的,他們可以跟自己家里的狗嘻笑玩耍,卻不想跟這個中國女人沾上任何一點邊。
他們不跟她一起吃飯,一起上街,甚至家里的任何東西都不許她動一動。
而她那個所謂的丈夫,除了晚上在她身上發泄一下之外,也并沒有把她當作一回事。
這種被生活拋棄無所事事的日子,日復一日的重復,日積月累的結果就是,馬曉紅憋瘋了。
當她丈夫終于也感到她不正常的時候,就找了個中國人把她捎回來了。
蘭花從馬曉紅家出來,馬曉紅趴在窗口看她。
她家窗玻璃上大紅喜字的印跡還清晰可見,蘭花想起了半年前這個院子里曾經有過的風光,想起了那個神奇活現的馬曉紅,想起了她曾經就坐在那鋪炕上,接受親朋鄰居的祝福與敬仰。突然覺得很是諷刺。
整個村子都在這個荒蕪的冬天里沉默不語,蘭花迎著嗖嗖的街風,鼻子酸酸的,抑止不住。
直到寒假結束,那個彭希來都沒有來過電話,也沒有來過一封信。
萌萌返校的頭天晚上,蒙在蘭花的被子里哭,哭得那么絕望,把蘭花的心都快哭碎了。
“蘭花,我好怕呀?我不能沒有他,為了他,我已經進過兩回醫院了……”
“你身體怎么了?為什么住院?”蘭花有些吃驚,這事她從來沒聽萌萌說起過。
“蘭花,我真瘋了,我流過產……”
蘭花的嘴巴越張越大了。
“萌萌,你跟他……”她不知該怎么說了,她從來都沒有想過他們會發生這樣的事,萌萌才是個大二學生哪。
“難道你跟張俊沒有?我們學校都這樣,兩個人相愛的時候自然就發生了……可是現在……蘭花,我該怎么辦哪,我不能沒有他呀……”
“萌萌,愛情沒了,不是還會有么?生活不是要照常繼續下去么!”蘭花晃著萌萌的肩膀,“你為什么要這么懦弱,一個彭希來值得你這么著糟蹋自己么?我認識的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萌萌哪里去了?”
可是,昏暗的燈光下,萌萌的眼神始終是空洞的。
返校后,蘭花一直掛著萌萌的事,萌萌不怎么跟她聯系,問到的時候也是“就那樣了”之類。
她給萌萌宿舍打過幾次電話,萌萌依然早出晚歸的,她們宿舍里說“還是跟她的彭希來在一起”。
可是蘭花覺得這么處著似乎是越來越糟了。農歷二月二,龍抬頭,正好是個星期六。
蘭花她表姑大清早就打過電話過來,叫蘭花去家里吃飯,她大兒子回來探親,這個周日就要走了。
蘭花也是有些時候沒去她表姑家了。
過年那陣,她爸寫了副對子讓進一捎給她表姑,說是圖個吉利,她媽眼睛一瞪說“操不爛的閑心”。
臨走的時候,她媽卻把秋末曬好的紅薯干子都塞到蘭花包里,說她表姑做閨女時就好這一口,一片都沒給旺旺留。
紅薯干過了冬,表面泛出一層薄薄的白粉來。
蘭花就提著這一大包紅薯干子去她表姑家了。
她表弟陶幺一打開袋子,就捏著鼻子嚷“壞了壞了”。
她表哥陶爍過來就給他一拳說:“懂啥,那是淀粉”。
他弟扯著嗓子喊:“媽,我哥又打我了”,
廚房里他媽的聲音就傳出來:“又打你弟,沒輕沒重的。”
他弟就得意地沖他哥擠眉弄眼,看見他哥又向他舉起拳頭,就一溜煙跑到廚房跟他媽告狀去了。
看著這兄弟倆鬧在一起,蘭花就有些想旺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