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間,草木開始騷動,兩條手指般粗細的鐵鏈突然從土里面跳上來。
鐵鏈飛卷交錯,長蛇般向他圈過來。
這一擊來得太突然,這里的埋伏肯定是事先就準備好的,能將夏紅葉帶到這里來的人除了那幾個少女,還會有誰?
就在長蛇即將收尾之時,夏紅葉身子陡的一縮,人從圈子里跳出,腳尚未落下,但覺勁風蟄臉,一排手指般粗細的鐵鏈破風而至。
一只手有五根手指,一排鐵鏈也有五根鏈子,夏紅葉的刀再快,卻終究還塊薄薄地鐵片,沒可能一刀同時砍斷五根用精鋼鍛造的鐵索,他只能伏低身子,五條鐵索從他背后“呼哧”著貼衣而過。他剛剛落地,立刻又是二十四排一百二十條同樣的鏈子緊跟著紛紛朝這邊打過來,這些鏈子頭上皆連著槍鏢,槍尖形鏢頭并沒有射夏紅葉的人,而是打在他周圍,有的打進土里,有的釘在樹上,已將他上下左右進退之路全部封死。
不消片刻,他便已被鐵鏈所結的網陣給團團圍住,只見網陣之上竟突然竄起一條條紅芒,整個結網登時烈焰翻滾,頃刻間變成了一座烈火牢獄。
有火當然就會有煙,青綠色的濃煙低而厚,并沒有急著朝天上飄,而是向周圍迅速擴散。
煙霧中還夾帶著一連串悉倏密集的箭矢之聲,無數支約莫三四寸來長的短箭從四八方急雨般射進煙霧中,與樹木鐵鏈碰撞交擊發出的“叮當奪奪”聲久久不絕。
鐵索、火焰、毒氣、箭雨,快得不給人半點喘氣的機會,揮手之間,夏紅葉的人就已完全被吞沒,身形完全消失在火里霧里。
黑云漸漸遮蓋住了整片天空,網陣中最后一點火星被驚起的狂風吹滅,毒煙也隨之散去。
這時,林子里又多出了十二個人,十二個黑巾蒙面、身材勻稱、手持連弩的黑衣女子,除了她們自己,沒人知道她們先前藏在哪里,她們就好像是忽然從地底下冒出來的。
十二個黑衣女子正看著鏈網中心發怔,夏紅葉的人已不知去向,竟憑空就這么消失了,里面僅剩下一大堆密密麻麻被燒成了焦碳的短箭。
她們中為首的女子將目光轉向同樣在一邊發怔的幾個少女,上半張臉露出疑惑的表情,問道:“他這三天真的沒吃一點東西?沒喝一點水?你們沒有弄錯?”她問話的語氣就仿佛已經同對方認識了很久。紅衣少女點點頭,道:“這三天我們一直在注意,他不僅沒吃沒喝,而且連覺都沒有睡過。”她回話的語氣也仿佛同她們認識了很久。
黑衣女子又看著網陣中心,目光定住,似已說不出話來。
她們當然是算了準了夏紅葉現在已經精疲力盡,才刻意將他引至此處,引到她們事先設下埋伏的地點,在間不容發之際猛施殺手。
一般人走在悶熱的林子里,若不吃不喝只怕連一天都很難堅持下去,再強的人,三天也已經是極限中的極限,根本不可能還有力量從她們的埋伏中逃走。
可眼下的事實卻由不得她們不信,夏紅葉不僅逃脫,甚至連是怎么逃脫的她們都沒看清。
一條條鐵鏈還釘在原處,沒有半點被動過的痕跡,鐵鏈上黑糊糊的,那是粘上面的燃料與有毒粉沫燒光后所留下的殘渣,殘渣被風一粒粒吹起,吹得到處亂飛,就像是在對她們這次行動的嘲笑。
黑衣女子的臉色突然變了,她突然問紅衣少女:“你們剛才明明是五個人,怎么現在少了一個。”話剛落音,紅衣少女和另外三個少女的臉也陡然變色,她們立刻發現原來同她們在一塊的綠裙少女此時也不見了。黑衣女子眉頭緊鎖,夏紅葉既然逃出沒死,就一定不會放過她們。
現在是綠裙少女,接下來又會是誰?她們沒法知道,夏紅葉什么時候會再度出現,會怎樣對付她們?她們也沒法知道。
兩邊的人開始朝對方靠攏,她們必須將周遭的一草一木盡收眼底,相互依持,謹防夏紅葉驟然出現對她們不利。就在這時,只聽不遠處傳過來一聲呼喊,她們立即朝發聲之處快步移動。
呼喊聲再次響起,這次她們聽得更清切,她們清清楚楚地看到消失的綠裙少女被掐在一棵大樹上,口中有聲,手腳正不停亂動。
黑衣女子眼皮子跳了跳,對身邊的人道:“你們別動,我過去看看。”言畢,提氣縱身,施展出飛燕過林的輕功,雙足在幾根樹干上輕輕幾點,就已到了綠裙少女停身的那根樹岔上。
綠裙少女似根本沒看見她,口中仍就丟了魂一樣尖聲叫喊,手腳兀自亂動。
黑衣女子在一旁喊她的名字,她也沒聽見,看她的樣子顯然是受了什么刺激,精神失常,害怕得不得了。
黑衣女子即便將她提到了地面,回到眾人當中,一把將她扔在地上,皺著眉頭,默立不語,她實在想不通,夏紅葉究竟對她做了什么,竟能讓她害怕成這個樣子。
紅衣少女走上前,又將綠裙少女給提起來,綠裙少女似又受了驚,又開始大叫,紅衣少女登時左右來回扇了她七八個耳光,沖她大聲道:“老三,你瘋夠了沒有,還不快給我站好。”
綠裙少女這才愣愣地看了看周圍的人,緩過一口氣,捂著尚自起伏未平的胸口,喘息著道:“原來是你們,剛才真嚇死我了。”黑衣女子冷冷問她:“他去了哪里?”綠裙少女眼珠又縮進去,顫抖著道:“我們快點走,他一定還在這附近,他馬上就會來找我們,他簡直不是人,我們快走,快走。”她說著又叫起來,又開始發瘋。
這回輪到黑衣女子給了她兩個耳光,厲聲道:“你好好的,發什么瘋,他到底怎么樣了你。”綠裙少女滿臉恐懼,話都已說不連貫:“你沒看見他的樣子,他不是人,是魔鬼,是從十八層地獄里出來的惡魔,他還說他要……他要……”黑衣女子冷冷道:“他要怎樣?”
綠裙少女再也控制不住,用全身力氣大喊出來:“她說我們害他三天沒吃東西,現在又殺了他,他如今已變成了餓鬼,要把我們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來,一口一口慢慢吃掉。”她喊完,立刻又跌在地上,伸出自己的右腳,失聲道:“他還把我的腳指頭給砍了下來,說是先暖暖肚子,等會將我們全抓住后,再挨個剝了皮放到鍋里去煮。”
所有人全在盯著她的腳指頭,她右腳光光的,上面套著的小牛皮靴顯然是被夏紅葉給脫去。
黃衫少女看著她的腳,最先忍不住道:“腳指頭不是還在你腳上長得好好的嗎?他哪有砍掉?”綠裙少女經她一說,連忙將腳底板扳到自己眼前,仔細端詳,五根雖已磨起老繭卻不失白嫩的腳指還好好地長著,活生生的還可以動,她眼睛里突然發了光,手在上面摸個不停,就差將它們放到口里去親了。
腳指頭完好,她登時完全恢復正常,跳起來緊緊抱住黃衫少女,左一聲“謝謝”右一聲“謝謝”,好像她的腳指頭是被黃衫少女給看出來的。
她畢竟還是個秒齡少女,心性并沒有完全成熟,見自己完好無損,便已將剛才的危險和現在的處境給拋到了九宵云外。
黑衣女子冷冷幾下咳嗽將她給拉回到現實,問她道:“為什么他別人不抓,卻偏偏要來抓你?”
綠裙少女思付道:“他從里面沖出來的時候,我正擋住了他的去路,他一順手就將我給抓了去。”黑衣女子道:“他已三天沒吃沒喝,縱然能逃出我們的埋伏,體力也一定用得差不多了,將你放倒豈非要省事得多,又何必浪費力氣把你帶那么遠?”綠裙少女沒有說話,她也想不通。
黑衣女子道:“這只能說明一點,他根本就不屑殺我們。”綠裙少女道:“可是我們想要他的命,他如何能不想殺我們?”黑衣女子一字一字沉聲道:“因為我們雖然想要他命,卻根本沒法子要他的命,僅憑我們根本就殺不了他。”
白衣少女這時冷笑道:“若有人要殺我,不管那人是不是能要得了我的命,我都一定會先要了他的命。”黑衣女子道:“他留著我們當然還有用處。”白衣少女道:“哦。”黑衣女子道:“他這次要找的并不是我們,而是我們的堡主,他也不是真的想要整個天南鏢局,而是想通過我們流云堡查出十五年前給林從容送銀子的人到底是誰,他要查清這件事就一定要見到我們堡主。”
白衣少女沉默片刻,道:“你是說他想在暗中跟著我們,一直跟在我們后面,直到找到堡主的下落?”黑衣女子點點頭。白衣少女道:“但他完全可以將我們抓起來,再挨個進行審問。”黑衣女子道:“他既然不屑殺我們,當然也不屑采用這種手段。”白衣少女冷哼一聲,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