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之上寒氣極重,那里的積雪終年不化,冰川上的裂縫縱橫交錯,百丈冰坑一不小心就會掉進去,人行于上不能不萬分在意。師祖當時恨不能生出雙翅,變成那扶搖直上的蒼鷹,將天山上的雪荷花盡收眼底。由于缺少有經驗之人的指點,師祖只知道雪蓮大概是生長在雪峰陡壁之上,卻并不清楚雪蓮的生長習性,以及其生長位置通常都會有些什么特點。這般無頭無緒、半摸半碰般似的苦尋,令師祖叫苦不已。但既然已經來了,說不得也只能埋頭往下找,直到干糧食之無幾,無奈之下,這才失望而歸。”
“有了頭一次的失敗教訓,師祖回去后將失敗的原因認真總結了一下。明白自己太過急燥,事先沒有向有經驗之人仔細詢問,以至于勞而無功,像個沒頭蒼蠅似的瞎摸。第二次出發之前,便做了更充分的準備,腦中有了一定計較,不似上一次那般莽撞,雖然仍舊沒有找到雪蓮,卻對地型有十分的了解。待到第三次再上雪峰,終于工夫不負有心人,長時間以來的找尋總算有了結果。只見一株玉兔般的雪蓮,在一冰巖縫中正傲雪欺霜、凌寒怒放。乍一看到如此潔白美麗的雪蓮花,師祖竟不忍去采摘,欣賞了好一會才取出隨身攜帶的器具,小心翼翼的正要下手,哪知這時耳邊卻傳來一聲咳嗽。”
“師祖心下暗驚,不想在這寒極高危之處居然還會有人到來,而自己竟毫無察覺。當下全神戒備,將頭緩緩轉向發聲處。卻見一五旬左右的老者正靜靜立在身后,反剪雙手、似笑非笑的注視著自己。師祖不知他有什么意圖,逐問道:‘你是誰?想干什么?’老人不答,卻問師祖:‘女娃,你這是在干什么?’師祖道:‘你難道看不見?’老人道:‘我看不見倒也罷了,可你卻偏偏讓我給看見了,我也只好過來管上一管。’師祖疑道:‘我采雪蓮關你什么事?難不成這天山上的雪蓮都是你家種的?’老人笑道:‘我哪有這個本事,不過凡事總得有個先來后到,這朵雪蓮是我先發現的,理應由我來采。’師祖心想,明明是自己先看到的,這老頭的臉皮未免也太厚了點,隨即反駁道:‘分明是我先找到的,你這人怎么如此不講道理?若不是看你上了年紀,立馬轟你走人。’老人道:‘我不講道理?誰說的?我來問你,這朵雪蓮花你是什么時候發現的?’師祖道:‘就剛才,我前腳到,你后腳才到。’老人道:‘這就是了,你剛剛才發現,我卻在五年前就看到了,你說說,咱兩誰先誰后?’師祖不信,她問老者:‘你騙誰?五年前你就發現了,那它怎么還在這里長得好好的?你自己難道不會去采?’”
“老人搖搖頭,問師祖:‘你對這天山雪蓮了解多少?’師祖道:‘我怎會不知,雪蓮乃是藥中之王,藥性大熱,有強筋活血、散寒除濕之效,習武之人服之,對內功上的修行也有莫大幫助。’老人道:‘這還不夠,你僅知道它的功效,卻不知是否清楚一顆雪蓮從種子萌發到抽苔開花,再到花形圓滿需要多長時間?’師祖怔住,她只知道服用雪蓮之后有助提升武功,卻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老人見她不知,又接著講道:‘天山雪蓮從萌芽到開花需要七到八年,若待花形飽滿、養分充足沒個兩三年也是不可能生得完全。我五年前到這里的時候,此雪蓮尚未開花,之后每一年我都會來看幾次,直到去年方才抽苔。現如今,依我看仍然還差些火候,所以便一直沒舍得采。天山雪蓮乃當世奇珍,若未及飽滿完全就采將了去,豈不是糟踐天物?’師祖知他所說不假,但她為了這雪荷花翻山越嶺、冒嚴寒頂雪風,吃盡苦頭,如若就這樣放棄,心中必定大為不甘。”
“老者見她咬著牙齒猶豫不決,于是略微笑道:‘我看女娃你并非凡俗之人,似這催花折柳、大殺風景之事萬萬是不會做的。’師祖天生一副倔脾氣,越是聽他這么推慫,心中越是來火,沒好氣地回道:‘我為了這雪蓮花,一個月來幾經波折,前番兩次皆空手而回,這次既然被我看見了,說什么也不能再光著兩手,白跑一趟。’那老者思付半晌,忽然點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上來一次的確不容易,沒哪個愿意看見兔子在眼皮子底下經過,而不上前抓一把的。’他不知從哪里拿出了個皮囊,對師祖道:‘我到是有個好辦法,你不妨考慮考慮。’師祖示意他往下說。老人從皮囊里掏出來個長約五寸的小瓶,用手攤在師祖面前道:‘這里面有三顆天山派的療傷圣藥——雪玉天香丸。是用成熟后的雪蓮外加二十多種名貴珍稀藥材提煉而成,服用后百病不生、諸邪不浸。引導得當,可存氣養生、益壽延年,我們天山派一年也練不了幾顆。女娃你若是肯放手,這雪玉天香丸我就送給你怎樣。’”
“師祖見別人已經主動讓步,自己若再固執下去,事情只怕不好收場。但又擔心這老頭有可能是對自己的藥丸夸大其詞,只恐吃虧上當,心下盤算著該如何試探一下為好。那時天山派在江湖上的名頭還不如現在這般響亮,所以師祖對老人口中所提的門戶倒也沒怎么放在心上。當下靈機一動,打算同老人比劃比劃手段,對方若是武藝高強,就絕不至于騙自己,若是武功不濟,則正好打發。師祖思量已定,即便抱拳朗聲道:‘沒想到先生原來是天山派的前輩,小女子剛才言語多有失禮之處,都在這里陪個不是了。’說罷深深做了一揖,又接道:‘久聞天山劍法獨步武林、精妙無比,可怎奈天山派的高手們卻仙蹤飄忽、難得一見,每每聽人說起,心中雖甚是欽佩,卻始終無緣一飽眼福,實為平生之憾。今日有幸在此得遇真顏,還望前輩能夠一嘗夙愿,對小女子指點一二。’”
“師祖的意圖老者怎會不知?但他似乎并不介意,看著手中的藥瓶嘆道:‘年紀大了,腦筋也不如以前靈光了,居然連劍也忘記帶一把,真是越老越不中用。’師祖這才注意,原來老者身上并未配帶任何兵刃。只見這老人慢慢將藥瓶收入囊中,又掀起長袍的下擺,輕笑道:‘老夫已多年未與人動手,手里沒事拿著把劍,總覺有些不自在,不過承蒙女娃看得起我們天山派,今日就算無劍,我這把老骨頭也不能掃了足下的興致。’話音未落,便聽‘哧啦’一響,老者忽將自己的袍角撕下一長條來。迎風一抖、一拉,身邊巖石上的積雪登時被勁風掃起一大片。緊接著長條回轉,片刻間卷入揚起來的雪花之中。老者手腕一翻,長條立即自手握處逐層絞動,將揚起來的雪花裹在其間,裹成了一跟又細又直的雪條。慢慢的,雪條在老者手中由松變緊、由軟變硬。原本松落的雪花,竟凝成了又堅又硬的冰晶。師祖看在眼里,對這手化雪成冰的內功欽佩不已,自付自己絕沒有如此深厚的功力,腦子里的疑慮頓時消失無余。”
“冰條結成,老者將之橫斜于胸,另一只手撫摩其上,意在運用體內至寒真氣將冰條進行加固。待行功完畢,才對師祖道:‘雖然無劍,但以此代劍也亦無不可,女娃你先來。’因老者之前展示的那一手不俗內功,縱對方以冰代劍,師祖心下也不敢存半點輕率疏忽之意。逐跟著拔出配劍,見對方下盤相對空虛,起手一招鳳點頭,連壞三劍攻擊下方,老者卻以槍法中的托刀勢一一化解。師祖同這老人并無深仇大恨,此刻僅僅意在切磋,每每攻出,用的并非致命招數,所以這老人一味只是用些江湖中常見的招數進行拆解,對本門的天山劍法則半絲不露。師祖知他這是在有意觀察自己,若等到自己的招數用老,勢必會為其所趁。當下放開手腳,劍鋒陡轉,招招不離要害,如雨打青荷,一劍快似一劍,逼對手使出本門劍法。”
“那老者原先見師祖不過一年輕女子,料想武功不會高到哪里去,因此并未如何在意。此刻見她劍法犀利齊整,不似一般尋常之輩,再不敢心存怠慢,使將出天山派的劍法同師祖比劃起來。這么一路打下去,老者不盡連聲叫好,兩人對拆三百余招,皆找不到對方的破綻,不分勝負。又經二十多合,師祖一招雪中探梅,直進中宮。老者本欲順勢貼上,急刺師祖右手腕脈,哪知他手中的冰條經長時間交擊,此刻不堪承載,突然破碎,師祖頓時長劍無阻,切身迫近。”
“眼看即將敗于小輩之手,那老者臨危不亂,兩掌猛的一合,將師祖的長劍給牢牢夾住。師祖但覺一股陰寒徹骨的勁道自劍身傳來,不由身行一晃,握劍的手已撤下,內息也為之一窒,整個人顫抖著退出三四步,幾乎摔倒在雪地上。若不是老者收功及時,已然受了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