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祖失手殺了那名高手,整個人心神大亂??粗鴱倪@人胸口不斷涌出的鮮血,師祖感覺自己也仿佛在流血。她害怕,完全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她甚至連青霜劍都未記得收回,就頭也不回地跑了。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荒蕪,這里對她來說也完全是個陌生的地方,她能跑到哪里去?師祖已不記得自己倒下過多少次,但每次倒下去她都一定會站起來。因為她開始畏懼這世間的一切,畏懼她看到的每一個人。她只想逃得遠遠的,可腦子里卻并不清楚自己這是在往哪里逃,會逃到哪里去,什么時候才能停下?!?
“由于那高手同欲搶奪寶劍的幾個人事先有約,所以在師祖跑脫的前兩天,那些人一時間并未上來追趕。直到三日之期過去,這些人察覺出事情有異,等到動身追上去之后卻發(fā)現(xiàn)那高手已死,而且是死青霜劍之下。令他們意外的是,殺人的人居然沒將寶劍取走。這些人在得到寶劍之后,目的已然達到,便無意再去細細追查師祖的下落?!?
“師祖聽從那高手的指點一路向西,途中想起身邊之人一個個遭遇不幸,自己卻無力為他們報仇,反而連吳王所贈的寶劍也被自己給弄丟,遂心境逾加沉重懊喪。白日茶飯不香,夜晚噩夢頻頻,一路上不乘車馬,只用兩足徒步而行,沒多久,整個人身體漸漸蕭條、面容日顯憔悴。樣子與當時那些為逃避戰(zhàn)火,扶老攜幼、舉家遷徙的難民竟一般無二?!?
“如此這般沒日沒夜的不知走了多少天,忽有一日,師祖但覺眼前一亮。放目望去,只見遠處有幾座白皚皚的雪峰高聳入云。雪峰下的山巒黑云般橫亙天際,幾乎將青天給遮住了一大半,直教人望而卻步,不敢生攀登翻越之念。縱飛鳥至此,亦只能徒發(fā)奈何之鳴。師祖從幾個年長的難民口中得知,此處乃為天山之麓。天山又名祁連山,橫貫數(shù)千里,高可摩天,上有大小天池,相傳為西王母會聚眾神舉行蟠桃盛會的所在,也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瑤池仙境。”
“江湖中視為神話的天山劍派便藏在此山之中,除了天山派本門弟子外,誰也不知道其門戶的具體位置。不過只要是從天山派走出來的弟子,每一個必定都是俠名遠播,名動江湖,為世所景仰。天山弟子雖人數(shù)不多,但武藝出眾,在武林中的地位也是尊崇之極,甚至可以同武林各大派的掌門人平起平坐。像這樣的門派,招徒必定非常嚴格,天山派尤其苛刻,他們向來只招收本門中人的親生子女。而且還要量才而取,只有體格優(yōu)秀、天資聰穎、品行正良之人才有資格競身天山門戶,接受掌門人托木爾及三大長老的親傳?!?
“因此每隔十年,天山門人都會攜帶著自己的子女,從四面八方趕到天山劍派的總壇去參加入門選拔。這些人為了能讓自己的子女成為天山派正式弟子,從小就令他們勤練武功,并嚴格訓(xùn)導(dǎo),武林中人普遍存在的一些陋習(xí),天山弟子身上是絕對看不到的。所以待到上山選拔之時,來者通過長期的家傳修練,無一不具備相當?shù)奈鋵W(xué)根基,能夠入選之人更是他們當中的佼佼者。天山門人從來都是將此看作是自己的最高榮譽,子女是否能夠入選本門,成了在同門中區(qū)別身份高低的籌碼。”
“從小便打下深厚根基,又經(jīng)過十多年在本派中嚴酷的苦修,天山弟子的武功之高,可想而知。”白清鳳忽然抬起頭,直視著夏紅葉,肅聲道:“我所以對你講這些,不僅僅是要告訴你天山派的人武功高強。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們每一個人身后的背景都不簡單。因為天山派雖不對外收徒,卻并沒有限制婚姻的自由。能夠與天山門人通婚的,多為門庭顯赫、勢力龐大的家族,與武林中黑白兩道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若是有人得罪了天山弟子,不僅天山派不會放過他,就那些大大小小的幫會也絕不會讓這個人好過。在這種環(huán)境中走出來的人不免眼高于頂,比之他人更加據(jù)傲自大,但我卻希望你在遇到他們時能盡量忍一忍。并不是要你見了他們就躲開,不去得罪他們,想要你命的人將來不知道還有多少,多一個天山派也沒什么大不了!之所以希望你能忍一忍,那都是因為天山派對師祖有過指點之恩。當年若沒有天山派中一長老的指點,師祖也不可能報得了大仇?!?
夏紅葉平靜的答應(yīng)一聲,聽白清鳳繼續(xù)講道:“師祖到得天山腳下,仿佛已經(jīng)來到了大地的盡頭,眼前的大山似乎也只有傳說中的仙人才能飛升而過。師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走下去,便停了下來。看著一片生機勃勃大草原,碧天長草下,牛羊成群,牧歌悠揚,師祖晃若隔世,多日來的抑郁與沉重頓時減輕不少??山?jīng)過長途跋涉,她早已是體內(nèi)空虛,精疲力盡。此時心下一松,即便內(nèi)息渙散、人事不知,昏迷了過去。之后幸為草園上好心的哈薩克牧民所救,并分與牛羊若干,師祖卻才在天山安定下來。”
“師祖在草園上度過了一段非常平靜的日子,這里沒有戰(zhàn)火,沒有死亡,沒有欺騙,有的只是碧野綿延、天高云淡,清新、安詳與寧靜??扇水吘故侨?,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真正甘心于平平淡淡的生活?更何況師祖大仇未報,她又如何能安心就這樣一直逃避下去!這期間師祖除了將傷勢養(yǎng)好,還靜下心來想了很多事。她明白了那名高手為什么要死在自己的劍下,因為他即不能將師祖往死路上推,也不愿失信于朋友,所以他選擇了死。在死之前他必須要向師祖表明心跡,明知道會被拒絕,但既然做好將死的打算,是不是被拒絕對他來說已經(jīng)無所謂了。每當想起他對自己表達愛慕時那般痛苦凄惻的神情,師祖便心如刀絞,這人為自己付出了一切,自己卻一劍將他給殺了。對師祖而言他的表露太過早了,可對他自己來說那時的確是最后的機會,師祖當時又哪里能想到這些?她又哪里能想到,情這東西竟然能將一個鋼鐵般的男人折磨到用死來表達真心。僅管她并沒有刻意去傷害這個人,反而是這個人先出賣的自己?!?
“不能否認師祖對這個人的確有過好感,要不然也不會同他在一起這么長時間,更不會對他的死一輩子耿耿于懷。師祖將發(fā)生的這些事從頭到尾認認真真地想了三天三夜,她做出了兩個決定:其一,痛定思痛,情最傷人,逐斬斷情絲,不為情苦,不為情憂;其二,專心武學(xué),以圖重回中土,報得大仇,奪回寶劍??晌鋵W(xué)一道,想要有所精進本就不易,對師祖來說更是難上加難。因為她的武功正處于一個瓶頸,若要突破,單單靠不間斷的苦練還遠遠不夠,更關(guān)鍵的是要靠‘悟’。悟與苦練,兩者密不可分,若沒苦練,悟也只不過是一句空話,因為苦練的目的本就為了解悟。白大哥經(jīng)常告戒本門弟子,解悟的機緣往往就出現(xiàn)在平日里的刻苦修行之中?!?
“師祖日日練劍不怠,卻見效甚微,人不免會有些焦躁,苦思卻始終不得要領(lǐng)。有一天,一批來自中土的采參客經(jīng)過草園,見不遠處有牧民所搭建的臨時帳篷。這些人便行到帳篷那里,用錢財同牧人們交換食物和酒水。當時師祖也夾在牧民中間,待這幫采參客走遠后,習(xí)慣性的向牧民們詢問剛才來都是些什么人。牧民們告訴她,這些人都是來天山采藥的藥材販子,天山上的藥草大多是中土所見不到的,其中以雪荷花最為珍貴,運到中土可以賣個好價錢。師祖聽武林中人說起過,知道雪荷花就是長在天山懸崖陡壁之上、冰層巖縫之中的天山雪蓮?!?
“天山雪蓮乃是藥中極品,珍希貴重無比,習(xí)武之人若能有幸服用,將對內(nèi)功的修行,有著事半功倍的效果。師祖經(jīng)牧民們忽一提點,心中頓時一喜,當下迫不及待的收拾停當,背著藥簍,帶上配劍,向那萬年雪峰溯坡而上。”
(“祁”在匈奴語中為“天”的意思,祁連也就是連著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