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十四爺的病情逐漸的好起來,傷勢也都沒什麼大礙了。和前幾日一樣,又在帳裡陪著他,不過沒有最初那麼長的時間了,皇上沒句明旨,還是要避嫌的。
倒是十四爺精神頭一好,就開始油嘴滑舌了。坐在地面的絨氈上靠著牀沿看著書,十四爺剛纔有些乏了,讓他躺會兒。他要我答應除非不在他小憩的時候溜走,陪著他,不然不肯睡,所以拿了本書消磨時間。
想起這幾日十三爺也好似恢復了往常的樣子,並沒什麼不妥了,白天陪著皇上去圍獵,晚上回來每日都抽空到我營帳坐著聊會兒天。每天回來也會到十四爺帳裡來看下他,不過我都通常在他們回來前就回了自己的營帳。十四爺倒是很有默契的暫時配合我保守我們之間的秘密。
正出神的想著,忽然感覺脖子傳來一股酥麻的熱氣,耳邊聽到十四爺深深吸氣的聲音。輕笑了一聲,這傢伙醒了就開始磨人了。轉過頭,他正微笑的趴在牀上看著我。
十四爺輕輕的對我說:“婉婷,每次醒來見到你在身邊的感覺真好。”心裡想,每次能在你身邊見到你醒來感覺也很好。
十四爺這兩天都會起牀慢慢的出去走會兒,氣色也好了不少,雖然還沒好到和之前一樣,但已經能見到少許紅潤了。
他起身裹了件長披風,也學我席地而坐。然後露出很陽光的笑容,問我:“告訴我,我醒的時候你在想什麼?可別說你是在看書,看書不會那麼久都不翻頁!”原來他竟然在後面偷看了自己很久?
當時可是在想十三爺的一些事情,最近發現十四爺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醋罈子,不管什麼醋都吃。前幾日十五爺圍獵時一時興起隨手摘了點花送我,被他知道了也吃味了好久。
十五爺也是自幼由德妃娘娘撫養,在永和宮也時常碰見,但從不來聽月館,比我大兩歲,偶有幾句談資,胡鬧一下,只是真正意義上的兄妹關係而已。要是告訴他我在想他最大的情敵十三爺,鐵定又不知道要吃多久的醋了。
笑了下說:“在想你打算傷好了以後,和我第一次正式約會,你打算做些什麼。”
“約會?”十四爺滿臉的疑惑。
就知道他會這樣的反應,於是給他解釋:“這是我們那兒的習俗!約會,顧名思義就是約了時間和地點去遊玩,散散心的意思。就是說,一個男子如果很鍾情一個女子的話,他就會每次想見她的時候提早和她約定,比如寫小紙條啊什麼的,然後由男子想好去什麼地方幹什麼。這裡面的學問很多的,每次都一樣肯定是不可以的。目的就是要女子開心,開心了纔會答應嫁給男子呀!還有就是偶爾要送女孩子小禮物和花什麼的。特定的日子裡要一起兩個人燭光晚餐。”
這個燭光晚餐是前幾天教給他的,然後這小子居然現學現賣,晚上非要留我在他帳裡用膳,弄了些手扒肉和烤羊肉來,一點氣氛都沒有。
已經習慣了把另一個時空在他面前叫做“我們那兒”,而他卻總以爲是科爾沁草原,有次竟然感嘆說:科爾沁草原上那麼多的規矩呀?把我笑得肚子都疼了,有時候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也挺有趣的。
十四爺敲了下我的頭,假裝咬牙切齒的說:“你這丫頭就不能讓你的爺省下心嗎?每次還要不同,你想累死我啊?”
嬉笑著躲開他,邊逃邊說:“那倒是不至於的,不過你這樣就沒有時間去想別的女人了。”
十四爺還是在書桌邊上抓住了我,用兩隻手將我圍住,然後得意的說:“跑不掉了吧?每天被你這樣折騰,別說別的女人了,別的什麼事情都沒時間想了。地點都要每次不同,我看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去爲皇阿瑪繪製一幅大清的《坤輿全圖》了。”
咯咯的笑著說:“那也不錯啊,起碼你對皇上還是有貢獻的啊。又寄政事於怡情。”
他伸手颳了下我鼻子說:“我看是調情吧?”
聽他提起《坤輿全圖》聯想到了《皇輿全覽圖》,不合時宜的想起了以後的事情,神色暗淡了下來。我和額娘畢竟不同,她每天守著的是一個未知數,而我要面對的是一個已成事實的未來。
只是看著十四爺每天因爲我開心的樣子,心裡不後悔自己的決定而已。偶爾想起雖然不會如以前逃避,但還是會神色有片刻的闇然。
十四爺看見我現在的樣子,也立馬收起嬉皮笑臉的樣子,關切的問:“怎麼說著說著又變了臉色了?我說錯話了?”
把一切的不開心又暫時從我的腦海裡刪除掉,對他一笑:“沒有。”
十四爺捉住我的雙臂,帶著淡淡的擔心,用一種不可抗拒的語氣對我說:“說吧,到底爲什麼不開心?我觀察你好久了,總是會在走神的一瞬間憂傷。我不想你不開心,一會兒都不想。”
沉默著,有的事情是不可能說得明白的。十四爺見我不肯開口,把我攬到懷裡說:“是因爲十三哥嗎?你也知道他對你用情多久多深的。要是你因此不開心的話,之前的話就當我沒說過吧。”
之前他曾對我說不想我老和十三爺呆在一起了,尤其是一起喝酒什麼的,更不要主動地去找他。和十四爺這一年相處下來,發現他其實內心是有一份俠義心腸的,他有時候做事都是大家皆大歡喜最好。
前些天有次問起四爺和他,他只是淡淡地說,對這個同胞的哥哥沒太多特別好的感情,從小他們在不同的環境長大,性情也不投緣,但也從來不厭惡,畢竟是最親的兄弟。又嘆氣說起小時候四爺總是對他比較嚴厲,對十三爺他們反而寬容些,心裡對他是有些牴觸情緒。
這我倒是能理解,畢竟十四爺一向自視甚高,怎麼會聽得進四爺的教誨?而且四爺一向嚴肅,令人有敬而遠之的感覺。兩人怕是溝通不太好吧!
他是崇拜八爺,但現下只是崇拜而已。崇拜使他會時常地和他們一起聚聚,他有自己的人生要走,很少攪和到八爺的事情裡面去,只是偶爾有事要自己幫忙他就順手幫一下,出點主意而已。難道歷史有偏差?他是如何被認爲是八爺黨的?或者以後的變數,令他選擇了八爺?
但此時的十四爺比較象是個獨行俠,總是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有幾次偷偷看十四爺給德妃娘娘寫家書,字裡行間措辭也是很可愛的,總是見到什麼有趣的事情就會修書一封,命人送回宮裡。
想起從前拜讀過他大將軍王時期給皇上上的奏摺,尤其是其中一折洋洋灑灑兩千多字的奏摺,竟然連早年間和皇阿瑪在宮裡的情形都寫了進去,最後卻只得到皇上三個字的硃批—“知道了”。當時看到,真的讓自己笑了好一陣。或許那時就對這個可愛的未來大將軍王有了很深的情愫吧,總是在有意無意間留意和他有關的東西,九子奪嫡中看得最多也是他的經歷。
在他懷裡,輕聲問他:“如果有一天,我不見了,你會怎樣?”
十四爺以爲我是在考驗他,笑著說:“翻遍大清所有的土地,即使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來。”
聽在心裡還是很開心的,卻俏皮地問:“掘地三尺?你想把我從墳裡挖出來嗎?”
十四爺突然把我推到他的面前,握住我的雙臂,眼睛裡滿是怒火,“不許你說這樣不吉利話,好好的幹嘛提起那些?”
有時候他的霸道似乎也是一種溫柔,覺得自己有點自虐的傾向,對他眨了下眼說:“那要是你找不到呢?或者我真的死了呢?”未來有那麼多的不定因素,誰能保證明天醒來大家都好好的?況且知道自己是從另一個時空來到這裡的,如果有天真的又突然回去了呢?
十四爺雖然很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但還是斬釘截鐵的回答我:“如果找不到,會窮我畢生所有精力去找你,哪怕這皇子我不做了。即使找到我死,也是不會放棄的!如果你真的不在人世了,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地宮裡。”流淚了,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無論他將來變成什麼樣子,只要他仍然象如今一樣的執著的愛著自己,我都不會舍他而去。
“傻丫頭。我還是希望你比我早走一步,要痛就讓我自己一個人痛吧!”十四爺的心跳聲令自己很安心。
靠在他的胸前,喃喃的說了句:“如若我先你而去,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再娶!讓她替我陪著你,希望你們也會有孩子,我們下輩子再見。”
十四爺眼裡露出憂傷的神色,“丫頭,你一天怎麼儘想些這麼悲傷的事情?以後不許你再胡思亂想了,這輩子都還沒過完,怎的就和我相約來世了?”
晚上回去時,額娘在我帳篷裡坐著,走過去撒嬌。
她笑著罵我:“真是女大不中留,每天就知道往你的十四阿哥那裡跑。你就不怕看膩味了?”
嬉笑著問:“額娘你是不是吃味了?”
額娘捏了下我的鼻子說:“吃什麼味呀?十四阿哥倒是個有擔待的男人,對你也不錯。舍了命也要保你周全,你要好好待他啊!額娘只希望你開心幸福。”
倒是自己有些意外了,“額娘之前不是喜歡十三爺嗎?怎的又變了?”
額娘帶著笑意瞪了我一眼。“額孃的心也是肉做的。十四阿哥命都可以不要救了自己的女兒,難不成額娘還要如此待他不成?”
故意和額娘鬧著玩兒,於是說:“我現在嫁給他,最多也是個側福晉,你不反對嗎?”
額娘嘆了口氣說:“可惜你晚生了幾年,否則他嫡福晉的位置定是你的。不過勝在十四阿哥這孩子對你一往情深,你若自己不介意這名分,額娘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見到額娘有些落寞的神情,覺得自己玩笑開過了,惹她不開心了,便安慰著說:“額娘,只要十四爺對女兒好,名分真的不重要。多少人做著正室,也終日不開心。女兒只要十四爺的心就夠了。”
額娘無奈得點了下頭,“只是不知道皇上何時才肯下旨。”
正想再哄哄額娘,子鵑卻在帳外稟報:“格格,小安子來了。”看見額娘搖頭笑著,我走了出去。
“格格,這是十四爺給您的信。”見到小安子和子鵑都抿著嘴笑,自己也含笑的哼了他們一聲。
對小安子說:“收到啦,你回去覆命吧。”小安子回了句“嗻”就帶著笑退下了。
拿著信走進帳篷,額娘笑著,“才分開那麼一會,就開始想啦?那麼近還寫信,真服了你們!”幸福地微笑著打開信看了起來。
“丫頭:
想你了,約你明日一早陪我出遊。
記得乖乖的穿戴漂亮點,因爲我是你的悅己者,所以你有責任爲我裝扮容顏。
在帳篷裡等著我來接你,不準我來的時候找不到你人,因爲我會好想你的。
胤禎”
看完竟然笑出聲來,額娘在旁邊又無奈得搖起了頭。
翌日,大清早的就睡不著了。俗話說:人有喜事精神爽,這精神一好了,就睡不了懶覺了。和小時候學校組織春遊一樣,前一夜總是興奮得無法入睡,就算數羊也覺得那羊特別可愛,越數越精神。
起來自己打水梳洗了一番,化了個令自己很滿意的妝。在帳篷門口張望了半天,又悻悻然的回到屋裡。心想:又說來接我的,還不見人,竟要女子等他,真沒風度。
子鵑端了盆水進來,見我居然都已穿戴整齊,她站在帳篷門口就笑出了聲。嘟起嘴哼了她一聲,子鵑走進來把銅盆放下,笑著說:“你不用這麼早吧?十四爺指不定還沒起身呢!”
話音剛落,帳篷的布簾掀開,十四爺走了進來,看了看我,見到子鵑身邊的那盆清水,有些愕然,接著也不禁低笑了起來,“看來有人比我還心急,還以爲過來要等會才能出發呢。”白了他一眼。
十四爺一直忍著笑,還是不小心的笑了幾聲出來。他走到我身邊,牽起我的手,向外走去,臨出門對子鵑說:“你就不用跟來了,有我在沒事兒。”子鵑應了他一聲兒,放下布簾時還見她在裡面偷笑。
屋外,十四爺已備好兩匹馬,牽了一匹給我,扶我上馬。擔心的看著他,他微笑著對我說:“放心,傷已經好了。昨晚問過太醫了,可以騎馬。”這才安心了。
“跟著我!”他上馬後轉頭對我說。
我們一直慢跑到遠處的一處湖泊前,原來真有個湖,離營地已經很遠了,果然那日太子是很執意的要追殺我的。
十四爺一直帶我繞著湖邊走到對岸,在一棵湖邊的老榆樹下才停了下來。這棵樹應該存在這裡很長時間了,但枝葉茂密,散開來象黃山上的迎客鬆一般,想象著如若夏天來到這裡,滿樹的果實正旺的時候,應該看上去象一顆很大的搖錢樹。
十四爺從他馬鞍旁邊的布兜裡掏出一塊很大的絨氈子,鋪在地上。自己坐了下去,見我沒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身旁空著的地方。透過榆樹看到純淨的湖面,真的很清新怡人,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發現了這個好地方,在這裡看書倒是不錯。
十四爺見我站在那發呆,問我:“你還不過來?難道怕我吃了你?”於是又站起來,把我拉過去並肩坐下。
十四爺也望著湖面被微風吹起的細微鱗波,“沒受箭傷之前的那幾日,我一個人的時候總是來這裡。看著眼前的湖水,想著你,心情纔會平靜點兒。不過那時心情不似今日這般好,我帶你來,是想將那些悲傷的記憶都變成和你在一起的快樂。”想象著當日他帶著受傷的心情坐在這裡的時候,也許看眼前的一切就多了幾分淒涼。
挽住他的手,將頭靠在他的胳膊上說:“以後都只有我陪著你的開心,不會再有你一個人的落寞。”
十四爺轉頭看著我,吻輕點我的脣上,然後輕輕的說了句:“真甜。”也不知是說我的脣,還是他的心。
我們在榆樹下坐了好一會,他起身去布包裡拿出兩本書,遞給我一本。有些不解,他笑著解釋:“那日見你讀了一半,所以今兒出門就帶上了,這地方讀書不錯。”心想有你這樣約會的嗎?居然帶我來湖邊看書。
半宿,他看著書,似有似無的說了句:“不是這樣,心怎麼安靜下來?再說,我好久沒碰過書了,你真的想讓我不務正業嗎?將來如何讓皇阿瑪賞識我?如何讓你生活無憂無慮?”噗呲一下笑了,不覺耳根發熱。
兩人居然能在這裡呆上一天,午間的時候,他又拿了切成細片的肉乾什麼的出來,還有點小酒,“上次你說我把那麼大塊的食物擺上桌子,破壞什麼浪漫的氣氛,所以今兒特意叫小安子切成了小片。這下該滿意了吧?”
我們就這樣靜靜的陪著彼此,看著書,說著話兒,笑著,鬧著,直到日暮降臨。
騎馬緩緩回到營地的時候,遠遠見著小安子和子鵑正在那兒焦急的踱著步。我們相視一笑,出來太久,他們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