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外頭福泉來說浴湯預備妥當,龔炎則沒等到春曉表態,捏著她的手不放,不一時又聽孫婆子在簾子外說燕窩粥要不要端進來,春曉焦急的想抽出手,偏龔炎則就要她給句話,春曉算是折服了,比任性霸道,再也沒見過他這樣的,只得憋憋屈屈道:“若是有幾本書打發清閑,便覺歡喜了。”
“你識字?”龔炎則微愣,市井女孩大多不識字的,而后又笑,“識字最好,我書房里的書隨你去看,爺記得有雜記、也有話本子。”頓了頓,眉梢微微一挑,手指勾著她的手心慢慢說著:“還有顏色鮮麗的圖冊,花鳥魚蟲、男男女女繪的也算生動有趣,你要不要看?”
春曉看了看他,微微點頭,道:“婢妾的舅舅原也讀過幾天書,后為家計無奈棄了,婢妾未進府之前就是舅舅教認幾個字,三爺的書自然都是好的,婢妾先謝過三爺。”
龔炎則聽了更是嘴角上揚,往日幽潭般深不見底的眸子帶著幾分促狹,竟站起身來,摸了摸春曉的發頂,便朝外走,說著:“那正好,爺去取來,咱兩個一起看。償”
春曉怔愣的跟著起身,總覺得男人優雅翩翩的背影透著奸猾,讓人隱隱覺得不妙。
龔炎則方一出去,孫婆子便將粥端了進來,也不與春曉繞彎子,直接道:“早前我看到龐九爺送來的雪融生肌膏就知道是好東西,后來聽說是宮中秘制,綏州龐家獻的方子,如今除了宮里便只龐家獨有,可見貴重了,龐九爺卻眼也不眨的愣說是馬郎中那你落下的,他的心思如何,姑娘也該知曉了。如今你已經跟了三爺,若犯傻再招惹他,弄得兩邊不得利,最后也只你一人受罪遭殃罷了。”說了一通見春曉只聽不作聲,急道:“我的姑娘啊,這可都是為著你好呢,你倒是應我一聲啊。”
春曉背過身自柜子里取了干凈衣裳,便要去凈房洗澡,孫婆子又要攔住,春曉無奈的看著她道:“明兒咱們院子要采買一批下人,三爺覺得婆婆您精明能干,叫管著院子的事務,您就多費心些,至于旁的事,我自有分寸。”
孫婆子還待說什么,就聽春曉進了凈房傳出話來:“之前您不說,如今卻來說,不覺無趣嗎?總歸連累不到您身上,您就放寬心吧。”
孫婆子嘴巴癟了癟,有心對付幾句,但想如今春曉畢竟是主子,今日不同以往,還要敬著些才好,弄的撕破了臉面,她也不好在這處院子呆了,便只站了一會兒退出去。
凈房里,春曉聽到漸輕的腳步聲,神色才松垮了下來,也是苦惱,想著明日去見龐白如何說辭,只一點,無論怎樣她與龐白都不會有什么,一邊想著,一邊將帕子打濕了在身上胡亂的摸了兩把,里外換成干凈的衣裳便罷。
龔炎則回來見春曉已然洗完澡的樣子,愣道:“你洗澡倒是快,已將軍中將士比下去了。”隨后就笑:“莫不是等不及,怕爺跑了?”
春曉無語,她是害怕,卻不是怕他不回來,相反是怕他回來的快將她堵在凈房里,一想光溜溜的被個男人撞見,就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想到昨兒因著吃醉了酒逃過一劫,今晚卻不知如何是好,后悔沒順手取走龔炎慶半支迷香,也好叫他哥一覺天明,沒辦法禍害別人。
這時龔炎則已然坐了過來,一只手臂摟著她肩膀,貼著耳朵說:“書取回來了,爺陪著你炕上看去,這冊子有些來歷,爺也是頗費些心思才弄來的,咱兩個,慢慢看,細細的看……”
由不得春曉推拒,被龔炎則輕巧的往懷里一拽,緊跟著兩人就倒了下去,再一個翻身,春曉只覺頭暈目眩,人已經同龔炎則滾做一團,兩人的身子貼的緊緊的,龔炎則微微喘著氣,壓著她細細端詳,手指順著凝白的臉頰往下滑,慢慢摩挲她的脖子,見春曉緊張的瞪大眼睛看他,他才啞著嗓子輕笑:“又不是第一次,你繃這么緊做什么,爺對乖順的女人向來溫柔,莫怕。”
他的手揉弄著脖子便又向下,才到春曉胸口,春曉突然道:“不是說看書嗎?書呢。”
“真個要看?”龔炎則眼角染笑的問。
春曉忙不迭點頭,龔炎則便拖著她稍稍起身,兩人靠在引枕上,他將書拿過來,頭挨著春曉的頭,極親密的說:“這冊子里的東西啊,非兄弟不能看,非夫妻亦不能看,你真個要看?”
春曉見那冊子上藍底黑字書寫‘景鸞歡’便覺不好,龔炎則又一股子邪氣蠱惑,就更確準不是好東西,可如今旨在拖一時是一時,又不能如對龔炎慶那般對付他,若真一花瓶砸下去,不知自己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她一時蹙眉,一時咬牙,青筍般的指尖捻著冊子卻不肯翻開。
“你這心思也太重了些,爺說了什么你就苦惱成這樣,爺來。”
春曉一晃神,冊子已然打開,整篇金土襯底,上繪人物花鳥。正是芭蕉綠、翠竹青,鸚哥蜷首金絲籠,月洞門后通幽徑,碧水池畔軒窗濃,一筆筆繪出的各色人物具神情生動、姿態風流,一副風月圖,雅在只見風情不俗媚。
看到最后,便是作者落款,紅泥小印純公子三個字。
龔炎則見她盯著純公子的小印,一伸手將冊子合上,想了想,問她:“你覺得如何?”
春曉哪有心思和他聊這些個,敷衍的點點頭,“婢妾不是很懂,看著花花綠綠倒鮮麗。”
“果然?”龔炎則忽地眉梢揚高,笑聲爽朗:“爺亦覺得不過如此,供人消遣罷了。”說完將冊子丟去一邊,摟住春曉低頭親了個口臉蛋,手指熟稔的就去扯她衣襟,春曉忙道:“三爺,三爺你停停。”
龔炎則抬頭,“怎么了?”
春曉用手捂住領口,白著臉道:“婢妾……婢妾口渴,想喝水。”
龔炎則瞅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上頓了頓,接著起身道:“去吧。”
春曉四肢發軟的爬起來,卻不知要怎么從龔炎則身上過去,咬著唇深吸一口氣,只得從他腳底下往外挪,待她好不容易‘渡過難關’,就覺屁股被蹬了一腳,一時沒有防備,差點撲到地上,魂都要嚇飛了,一只手拉住了她。
春曉驚魂未定的扭頭,就見男人側躺在大紅錦緞的褥子上,微敞開著胸口,一只手撐著頭,一只手拽著她,兩人目光相碰,她呼吸猛地抽咽,男人卻瞇著眼眸,似笑非笑。
“三爺……”
“嗯?”
她想問你做什么踢人,但一想他踢的不是地方,又覺發窘,臉上發燙的又閉了嘴,輕輕抽動手腕,還好很快他也松開了,龔炎則沒再問她,她急忙轉身去喝水,倒了一碗茶水捧在手心里,小口小口喝的極慢,就好似仙丹妙藥,要細細的品才好。
“你打算喝到天亮?”龔炎則不咸不淡的問。
“沒有。”春曉也知是無用功,只得放下茶碗。
龔炎則半起身,見她木頭人似的不動,神色露出不快,招手讓她過來,“爺并不缺女人,你若不愿意就與爺實說。”
春曉這才神情一動,扭轉身子,直直看向龔炎則,抖著唇瓣問:“三爺什么意思?”
龔炎則并不看春曉,似漫不經心道:“爺聽你舅舅說,你在外頭有門親事,許是上回見你舅舅便動了念頭,若真是如此,爺也不會強人所難,你只點個頭,應個話,爺便放你出去,與那人雙宿雙棲如何?”
春曉卻還沒聽說過這么件事,一時愣住,心頭思緒翻騰,想著:若龔炎則說的是真心話,那倒不妨認下這件事,待出去了再將親事退了也不遲,只是怕他人來瘋胡亂說的,得了口實把我往死里磋磨,以后的日子必然生不如死。
“怎么?爺這已算是仁至義盡,還想爺送你嫁妝不成?你到底如何想的快說,爺沒那閑功夫陪你在這磨洋工,多少女人等著爺青眼,不差你一個。”龔炎則余光里看她雙手勾纏,身子僵直,垂著眼簾不知怎樣糾結,咬的下唇就要碾出血來,不由暗暗冷笑,‘看你如何說,說的好還則罷了,說的不如我意,叫你好受!’
他才這么想,但見春曉突然跪倒在地,挺著腰背道:“奴婢愧對三爺厚愛,是奴婢不識抬舉,求三爺高抬貴手,奴婢出去后絕不忘三爺大恩!”說完一個頭磕在地上。
一時屋內針落可聞,肅靜的壓抑,不過兩人在呼吸,亦覺空氣逼仄,呼吸不暢。
半晌不聞龔炎則開口,春曉緊繃的心咯噔一下,隱隱還抱著希望,不管男主人聽了這話是厭惡也好,惱怒也罷,就算如拍飛蚊蟲一樣將自己攆出去,也是如愿了,只怕……
“要不要給三爺我供個長生牌位,日日焚香禱告?”他的聲音緩慢而低沉,倒似鈍刀子割肉,聽的人頭皮發麻。
春曉的心倏然灰成一片,臉上慘白,打著牙齒再說不出話來。
“你起來,到爺近前再說一遍你方才說的,爺這幾日總覺得有些話聽的不真亮,你不近些,爺許就聽成另外的意思。”
春曉僵如石人,一動不動,忽地就聽龔炎則一聲厲色,“說!怎么不說了?不是說的很好聽,還不忘爺的大恩大德?說……”
“三爺想聽的真是奴婢要說的,那好,奴婢就說,奴婢要出去,要出去!”春曉心里那跟弦繃的太緊,驟然斷裂,她仰著脖子,直直盯著龔炎則,氣惱的喊道。
龔炎則起身就下了地,一步踏前踹到春曉肩膀頭上,氣的雙眼赤紅,瞪著倒地的女子道:“你可真漲記性啊春曉,爺早說過,想出去就兩條路,如今你跟爺大喊大叫的是選好了?成,爺今兒就送你上路,省的出去給爺戴綠帽子!”又將人揪住脖領子拎起來,轉頭摔到炕上,上去就將衣衫扯了,隨后自己的衣裳也脫了,欺身壓上。
此時的春曉如同散了架子,半個身子疼不說,后腦還磕到了炕上,一時眼前金星亂轉,待醒過神來,發覺身上冰涼,再看衣衫碎成兩半丟的遠遠的,她忙環住手臂想要擋住自己,身上卻是一沉,男子灼熱的體溫激的她狠狠的抖了抖。
“你不能這樣,我不認識你,我不是……”春曉驚的語無倫次,又想推開他又想擋住身子,使勁掙扎起來,龔炎則按著她,一手抓住她一對手腕舉過頭頂去,氣喘道:“好個不認識,如今什么都敢說出口了,行啊,爺就要你認識認識爺是哪個!”
春曉裸著肌膚,眼淚不住滾出,力氣不如龔炎則大,處處受制,急切間弓起膝蓋去撞他‘軟肋’,龔炎則迅速躲了,以為她胡亂蹬的,不想隨即春曉立時又如此,他躲是躲了,卻愣住,身下的女人倒真似不認識的,也不知從哪學來這些招數,都用在他身上了,心生疑惑,手上力道松動,被春曉掙脫出一只手,想都不想的朝他臉上掃去,他反射閃躲,仍被指甲刮到脖子上,立時劃出一道血線,待她再要耍狠,龔炎則一把攥住,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冰冷道:“就憑這一爪子,爺今兒也饒不了你。”
隨即抽出碎衣裳將春曉手腕綁住,再把被子拽過來蓋住兩人,一團火似的把春曉裹在了身下,春曉哭叫無門,折騰的氣力全無,身子都像不似自己的,就覺男子帶著剝繭的手肆無忌憚的在自己身上磋磨,又似火又似利刃,一時疼一時不知怎么個滋味,就在她以為萬事皆休的時候,忽然龔炎則離了她,坐起身來。 шωш ?тt kдn ?c o
被子掀開的一瞬,春曉淚眼迷蒙的視線緊緊閉了閉,再睜眼就見龔炎則猶如一頭餓狼,惡狠狠的盯著她,而后扭頭朝外厲喝:“來人。”
屋里嗷嗷亂叫,守夜的福泉聽的清清楚楚,嚇的心都要停跳了,聽到里面喊人,忙抖著腿應聲,“是,爺有什么吩咐。”
“抬水進來。”
福泉應下,轉身就去廚房,熱水就在鍋里備著呢,他戰戰兢兢叫醒善為,兩個一起抬水,進屋后更是連腦袋都不敢抬,但也能聽見斷斷續續的輕泣。
屋里又只有兩人時,龔炎則連同被子一起裹了抱起春曉進凈房,又剝春筍般將人拖出來,光溜溜的按進浴桶,燈火幽幽,春曉雪一樣的肌膚上青紫點點,彰顯男人的戰果,也更讓龔炎則沮喪。
伏在桶邊的春曉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抽抽搭搭的惹人心煩,龔炎則便將帕子摔了轉身出去,等哭聲漸漸消了,他又進來,見春曉閉著眼睛,身子就要滑進水里,眼見她嬌態動人,不由嘆氣,擰了帕子輕輕的為她擦干臉,再把人抱出來,還用那被子包著,回去炕上。伸手從柜子里取出一套新被褥,此時春曉似睡非睡,因驚嚇眼睛始終掀一條縫,一碰便身子發抖。
龔炎則一再嘆氣,睜大眼睛不知想什么想了半晌,才翻身把人抱住,一同睡了。
轉天一早,龔炎則起身洗漱,知道春曉躲在被子里裝睡也不點破,由著福泉侍候著漱口梳頭,換衣蹬鞋,隨后也不說吃早飯,帶著福泉便走了。
被子里的春曉這才緩緩放軟了身子,愣愣盯著棚頂,暗道:‘果真天意嗎?昨晚竟來了月事,救她一命,可這么折騰又有什么意思?早晚逃不過這最終一劫。’
……
許是一再受驚,又來了月事,春曉的氣色眼見不好,精神懨懨,龔炎則也不知在忙什么,一整天不曾露面,也不曾打發人來說一聲,而昨晚商量好的要進來一批下人也沒了影子,也不知是不是孫婆子胡思亂想,總覺得下院又成了冬晴園,清冷的慎人。
夕秋也在養傷,龔炎慶那一腳實打實的厲害,魯婆子來說,小肚子上眼瞅青了一塊,春曉思來想去的也只能麻煩魯婆子跑一趟龐白那里,本來是自己去或者是夕秋去,畢竟夕秋也牽連了進來,如今要與魯婆子從頭說,也不好說。
春曉猶猶豫豫,一拖就拖到了下晌,眼看一天就要過去了,無法,正要與魯婆子提,外邊善為進來說:“有個叫麥子的小廝要見姑娘。”
春曉蹭的坐直了身子,忙問善為,“院子里還有誰看見麥子?”
善為十分伶俐警醒,見狀仔細回想了一下,道:“只有小的一個在外面,哦,還有錢婆婆。”
錢婆子性子呆滯,整日里沒一句話,若不是偶爾會與孫婆子說話,還以為是個啞巴,春曉放下心來,忙讓麥子進來。
麥子進來先打量了四周的擺設,見雖不奢華卻都是有些年頭的好東西,便有些不是滋味,臉色淡淡的,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道:“我家九爺等了一日不見姑娘應約,便讓我出來打聽,再尋機會把這封信交給姑娘,姑娘是病了?”
眼見麥子神色倨傲,又似厭惡,春曉卻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只不是細究的時候,回說:“昨兒受了驚嚇,今日起身便不大好了,好在吃過藥好了些。不知龐九爺的傷如何了?郎中怎么說?”
麥子眼皮一翻,冷冷道:“眼眉上掙出一指長的口子,馬郎中給縫了線,也留了傷藥,拜姑娘恩賜,養個一月倆月的興許能好。”
“是我連累了九爺。”怪不得人家小廝一副仇視的嘴臉,春曉亦覺愧疚,轉身回屋將藏在衣裳里的雪融生肌膏取出來,送還麥子:“這是上回龐九爺拿給我的,還有一些,我也才知道是你們家的東西,效用你也清楚,你一定要勸九爺用上才是。”
麥子卻不知這雪融生肌膏被龐九爺送了人,接過來掀開蓋子聞了聞,臉色變了變,將盒子揣好,瞪著眼道:“勸姑娘自重,我家九爺不是姑娘能肖想的。”說完不等春曉反應,掀簾子跑了。
春曉怔住,好半晌才回神,想起龐白的信,忙起身回里間,抽出信箋,就見字如其人,運筆細致溫潤、恭謹正凜,筆鋒卻又暗藏狂狷傲然,信箋之上只有一首詩,‘入我相思門……’春曉立時心頭一跳,將信反扣在桌上,隨即又起身,撥開碳盆,將信箋與信封同焚火中。
眼見紙頁成灰,剩最后一角燒紅,突然就聽到腳步聲,門外善為喊:“三爺回來了。”
春曉差點驚飛三魂七魄,忙用鐵釬子攪動火炭,攪的火焰高漲,紙灰飛揚,這還不如不攪動,急切間察覺人已行至簾子外了,干脆拎起一壺茶,盡澆了下去。
三爺撩門簾就看到這一幕,挑眉,“你很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