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人們也恨國民黨反動派，當年抗日時他們節節退避，逃之夭夭，有時還勾結日偽暗暗的來打三五支隊，后埠橋戰役就是明顯的鐵證。三五支隊和廣大民兵自衛隊，為了抗日，他們拼命流血，與日偽軍英勇搏斗犧牲了多少人！可如今勝利了，他們從大后方開到前線來摘桃子了，還叫日本鬼子不要向新四軍投降，這真是豈有此理！為此大家下決心也一定要把寧波城早早打下來，不等你國軍來受降，咱們就打下城來，把鬼子狠狠的消滅掉。

看吧，這會單是西門外，來打寧波的有多少人哪！從望春橋到到西城橋這一段五六里的河岸邊，到處都是穿灰軍裝的三五支隊指戰員，和穿便衣的帶大刀戳子抬擔架的自衛隊員們。入夜，沒有那么多的地方宿營，他們就和衣倒在河邊的石板上和人家的屋檐下一躺，好在此時秋高氣爽，夜里只一點露水，沒有雨。

九龍鄉的自衛隊員們和民兵游擊小組們老早就來了，人們就住在西城橋白塔墻跟附近的一個祠堂門口，祥榮帶著貴法、根寶、咬臍、阿二、小根、方阿土、丁小狗、郭后發和金虎、金鶴等區警衛隊和各村自衛隊隊長帶著他們的自衛隊都來了。還有彩鳳帶著阿二嫂、阿秀、小根娘等各村婦女們，也來幫助自衛隊和游擊小組燒茶煮飯，大家都非常高興，談天說地歡笑不已。仿佛他們不是來打仗，而是來行三月禮拜會到這里來給行會的人燒飯。

人們想想，事情應該會是高興的。如今東洋人已經宣布無條件投降，寧波四鄉都已經光復了，東洋鬼子的飛機再也不敢來扔炸彈了，如今就剩下這龜縮在城里的一小撮鬼子兵與他們的這么一點點大的烏龜殼，里面頂多還有幾百個鬼子吧，現在三五支隊人這么多，再加四鄉的這么多的民兵自衛隊，打不下這么一點城里的鬼子兵，消滅不了這么些鬼子才怪呢。

再說這會打仗和以往打仗不同，以前隨便在啥地方和什么人作戰，總得瞻前顧后，怕敵人的援兵，怕他們反攻，如今只有我們進去打敵人，敵人不可能再打出來，這就使大家更加放心了。

吃過夜飯祥榮等區警衛隊和自衛大隊領導到指揮部開會去了，民兵們便天南地北海闊天空地聊起天來，有的說這會攻城上面非常重視，聽說縱隊司令員都來了，打寧波的新四軍浙東縱隊司令部就設在九鄉上升橋的周丁記墻門里，貴法說“下午我跟祥榮在上升橋看到，有五六個胖胖的穿灰軍裝的首長也在那里。說不定那兩個三四十歲的胖胖的三五支隊干部就是何司令和譚政委呢。”

“不知他們曉不曉得你？你是我們九龍鄉自衛大隊的副隊長呢，有沒有跟你握手呀？”阿二揶揄地對貴法說。

貴法閃著一只好眼高興地說：“你還別說，我走過去時，竟還有首長跟我打招呼握手呢！”

“那位首長？是支隊長，還是大隊長？還是縱隊司令員？”

“周政委——就是周區長。”

“哦，周區長也來了？他怎么不走得過來來看看我們？”

“他在負責打南門呢。他是打北門指揮員。”

“哦，怪不得沒看見他過來，他在打南門！哪可有一大幫子人呢，當然過不來了。”

“他說等仗打完他會過來看我們的。”

“嗯，他不會忘記我們的。只是這城里不知什么時候能打進去？”

“等打進城里我要好好去狂逛一逛，城里已經有多年沒進去了?！辟F法又扯到別地方去了。

“城里有啥逛頭，不過一條東門街熱門點?！币毢唾F法抬起扛來。

“嗨，怎么說沒逛頭？你沒聽人家說‘走遍天下，不如寧波江廈’?！?

“這話勿錯，”郭后發插上說“我小時候跟我姑姑到上海也去過，我看看上海也只有一條南京路熱鬧點，再有就是夜里四馬路野雞多-”大家聽了都笑了起來。

“真的，”郭后發卻認真的說，“上海有啥好，上海就是人多些，也沒有城隍廟的牛肉細粉；也沒有老江橋堍頭的豇豆沙淡塊，也沒有這寧波湯團和上狀元樓的鱔魚羹好吃?！?

“嗯，你這個饞癆坯，盡想到吃的?！辟F法笑他說。

人們想到這些燴靈人口的特有的寧波風味好吃的東西，也都會心的笑了?？墒歉鶎氄f：

“我想看戲文，寧波光復后，我要到大世界去看蓋叫天《武松醉打蔣門神，》和六齡童扮的《孫悟空大鬧天宮》。

不知誰說蓋叫天和六齡童早到杭州去了，還會在寧波？根寶感到挺掃興。但一會他又饒有興趣的說：“老王其昌小王昌總還在吧，蓋叫天、六齡童看不到，看看小王其昌《哪吒鬧?！芬埠醚??！贝蠹倚λ骸澳阏媸莻€戲文迷！”

貴法又說：“東洋人投降啦，梁山伯廟又會興旺起來了，你要看戲文，何用到城里去？到廟里去看看，也有得你看了。到時候徽班的篤班又會到鄉下來的。”由此人們又談到了行會，說東洋人投降了，時勢太平了，明年三月高橋又可行禮拜會了-下來大家天花亂墜的越聊越遠，越聊越開，后來也不知聊到什么樣地方去了，直聊到半夜里有人打瞌睡了才漸漸的冷靜下來，反正，在這種場合年輕人們是不會好好睡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