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聘禮,慕容絮留兩人吃了一頓便飯,才送走了他們。
便飯時,與蘇員外商量,定下了一個良辰吉日:下個月初五。
也就七八日的準備時間了,總不能叫人說清依的身份,配不上那高價的聘禮!
員外倒也聰明,先一步慕容絮而行,給南宮策送了一份大禮,并向他討要了一個襄主的名位。
女子名位分為四種,公主即為皇帝的女兒,郡主即為王侯的女兒。襄主則次于郡主,一般為官員受封的女兒。另還有縣主,為較低官員受封的女兒。
有幸為主子的結拜姐妹,于清依而言,已是欣喜若狂之事。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被冊為襄主!
當圣旨交到自己手上時,她還覺在做春秋大夢!
直到諸位宮人欣然而跪,她才意識到這是真的,“奴才(奴婢)拜見依襄主,愿襄主與蘇公子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見她笑逐顏開間,還伴著幾分惶恐之色。慕容絮伸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也算是一種安慰,“還不請宮人們平身么?跪久了可累著呢!”
回神之間,她憨態一笑,忙親自去扶,“你們快且起來,我哪里受得這樣的大禮?”卻是手忙腳亂,顧及了這個、落卻了那個!
許是太過激動的緣故,慕容絮無奈一笑,“好了,你們快起來吧!襄主剛剛受封,尚不習慣你們行此大禮!”
既然定了日子、又封了襄主,清依自然不能待在宮里了......先前急著想讓她出嫁,現下突然要離別了,有生出許多不舍來!
現下正是未時,雖下過一場雨,卻還是那樣悶熱。好似慕容絮現下的心情,總有什么話想說、又說不出口。
宮人們忙進忙出,腳步聲與衣物的摩擦聲混在一起,饒有幾分樂曲的味道!
忙活好了一切,慕容絮才拿著禮單,進了清依的房間。
此時的清依,已然換了一身草綠色的蜀錦衣裳。上頭蘇繡的芙蓉,與草綠的顏色相互映襯,若有幾分太湖的美色。
注意到門口的主子,清依本想起身,卻奈何宮中還在擺弄她的頭發,只能坐著埋怨道,“奴婢說過不要芙蓉繡樣的衣裳、要蔓草繡樣的衣裳!尚服大人偏說芙蓉襯得奴婢,還說宮中沒有蔓草繡樣,那種普通的繡樣,只有尋常百姓才會用!”
原先喜愛芙蓉,只因柳蓮的名字。后來不愛了,也是因為柳蓮。
可她都已經不在人世了,又何苦對立無辜的芙蓉呢?
慕容絮遂一笑,“什么奴婢奴婢的?記著,在本宮這兒,自稱臣女、成親后自稱妾身!于嗣國而言,芙蓉是高貴之花,襯得你的身份!”
她的身段極好,與書中所寫的趙飛燕有幾分相似。再加上妝容的修飾,原本的清純可人,被眼妝的媚色替代。雖少了些許婉美,卻多了幾分成熟的貴氣,亦是美妙佳人!
一時間換了雙丫髻為望仙髻,慕容絮尚有些不習慣。直到走到清依身旁,看到了鏡中的她,才為之一驚!
以往看她梳雙丫髻,只覺得可愛迷人。現下見之,竟有幾分絕艷的味道,即便是這芙蓉衣裳,也擋不住艷美之感!如此美人,可謂四字:美不可言!
心下想象著她穿嫁衣的樣子,定然更是美艷!只可惜自己見不到了!
從前世到今生,慕容絮都沒穿過嫁衣。終日只有錦緞、蘇繡的衣裳,終日只有宮衣、宮衣,華而不實、美而空洞!
見主子出神的雙眸,清依才一笑,“娘娘又在傷懷什么了?不舍得臣女么?”
她一笑一嘆,語氣亦是悲喜交集,“唉,女大不中留!本宮知道你終是有一天要離開,卻沒想到那么快!不過幸而蘇巖是個不錯的男子,不然本宮是不放心你嫁去的!”
于望仙髻上,飾上幾支小簪。簪離開手的一刻,流蘇跟著墜下,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好似在慶賀即將到來的好事!
宮人們忙好出門,清依方露出悲色。像是窮途陌路般,隱隱的哭聲帶著幾分不舍的痛意,“娘娘,奴婢實在舍不得你!”
小姑娘總是感傷易哭,慕容絮自然要堅強一些,遂忍著鼻尖的酸意,“舍不得就多寫幾封信來吧!你不能時時入宮,但幾封信還是送得進來的!”
她認不得字,信自然也只是胡亂涂鴉的畫作。她的涂鴉之作,從來只有慕容絮看得懂,畢竟是從小到大的情分,也只有她們彼此最懂對方!
如此不舍了幾句,清依才恍然記起一事,忙問道,“芙蓉館大火,十皇子拼死相救,娘娘可有感動?”
十皇子......許久不聽這個詞了,回宮之后便沒了他的蹤影,仿佛人間蒸發一般!
慕容絮微微垂首,只是無言,很快又聽她問道,“麗貴人第一次侍寢,娘娘于窗邊坐了一夜、近乎徹夜未眠,是為了皇上、還是為了......”
前世痛苦歷歷在目,她豈會再貪戀南宮策的溫柔?自然是為了他,可卻是說不出口,只自嘲笑笑,“為了什么很重要么?”
“自然重要!”清依的語氣,略透著幾分嚴厲。神色亦是認真了幾許,直直凝視于主子,“深怕娘娘誤入歧途,奴婢原不想說的!但是這樣離去,許多年都難見幾回,奴婢實在忍不住!”
也不知她要說什么,只這么幾句話,便已經攪亂了慕容絮的心緒。下意識話鋒轉之,“什么奴婢奴婢的?方才與你說的,這么快就忘了?”
于外人面前,她是襄主;可于主子面前,她就是奴婢。十幾年來都已經習慣,一時間叫她改,反倒不自在了!
也不跟她計較稱喚,只凝視她的雙眸,似要從中找出一分隱藏的心思,“回宮之后,便不見皇子了。娘娘就不想問問,皇子去了何處?是平安還是危險?”
打從前世經歷了愛情的悲痛,她的心便就累了,再無力去愛另一個人!哪怕她知道,自己其實還對愛情抱著最后一絲希望,那便是最初的信念:一生一世一雙人!
南宮策自然給不了她這個,北冥澈又何如?他亦是皇家子弟,或許也是妻妾成群!她就算還抱著希望,也絕對不會重蹈前世的覆轍!
想罷,便是一臉冷色相對,“皇子在不在宮中、平安或是危險,都不干本宮的事,更不干襄主的事!眼下,你只要想著自己的婚事就好!”
清依聽得一愣,“娘娘為何如此冷情?”
她的回答亦是簡單,“本宮是皇上的妃子!”
若換作以前的主子,說出這句話,她不會感到奇怪。可病愈后的主子,顯然對皇上冷淡了不少,驟然說出這句話,總有幾分莫名其妙的意味。
哪怕是對愛情毫無經驗的清依,也能感覺出來,主子與皇子之間,定有不可言說的情愫。至于主子為何移情別戀,那就不得而知了!
清依遂一笑,“娘娘既是皇妃,為何至今都不侍寢?”
大好的日子,竟問些不吉利的事!慕容絮也不愿回答,只淡然道,“時辰不早了,本宮讓人備轎,送你出宮!”
說罷,便要轉身離開,卻被清依拉住,“娘娘,現下除了你,不可能有人救得了皇子!奴婢并不是吃里扒外,實在是皇子可憐,不得不求娘娘一回!”
她的神色慌張,若有幾分無助,更有幾分彷徨,“回宮之前,寮國一位密探預謀刺殺娘娘。皇子當時本要回宮,可聽說了此事,毫不猶豫便折了回來!
當時回宮的隊伍人數不多,那密探的手下卻是漫山遍野。而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成了皇上的計謀!皇子被擒獲,現下正在廷尉院受刑。好幾日了,奴婢都不知他是生是死!”
廷尉院?!慕容絮這才大吃一驚,“擒獲?!本宮亦是在場,怎么沒有聽說此事呢?你們都知曉是么?怎的沒人通知本宮一聲?!”
清依近乎泣不成聲,“奴婢與香卉都怕娘娘與皇子之間生情,怕娘娘毀了前程,所以才瞞下來!可一想到皇子對奴婢的恩情,想到皇子沖進蘇家、阻止他們對奴婢用強,奴婢便是愧疚。皇子是個好人,他出宮、留下、被擒都是為了保護娘娘,他實在不應該受廷尉院的折磨!”
既然牽扯進了南宮策,此事便不會那么簡單!慕容絮微微顰眉,“這事疑點重重,你是如何知曉的?”
清依亦是如實回答,“皇子剛剛折回,正是皇上吩咐停下馬車、欣賞美景的時候。當時皇子偷偷喚了奴婢到一處,問了娘娘是否平安。奴婢好奇,加之之前的大火相救、闖蘇家奪藥,便多問了幾句。
沒過多久,便有密探微微動向,皇子吩咐奴婢回去、便就親自去找密探!而后也不知為何,就被擒獲了!當時不見皇上怒色,只聽他一笑,還說什么中了朕的計。奴婢愚鈍,實在猜不得其中關竅!”
慕容絮不由得微怒,“回宮都這么多日了,你才告知本宮、要本宮救他?!你可知廷尉院是什么地方?有進無出!”
原先眼中的媚色,漸漸被憐色替代。清依心下愧疚,“奴婢知曉,奴婢亦是矛盾,一邊怕娘娘受挫、一邊又怕皇子有事!”
怪不得回宮以后,便沒了他!怪不得連宮人口中,都少了他的名字!原來、原來......慕容絮沉下心思,“此事本宮會想辦法,你只管安心回慕容府吧!”
清依應聲,上前依依不舍抱著主子,“這月初五,娘娘病愈;下月初五,奴婢出嫁。時日匆匆流去,奴婢的身份變了,可對主子的感情,一生不變!”
這樣溫情的話,她還是第一次說。
慕容絮眉目逐開喜色,嘴角亦多了一分甜意,“哥哥給你安排了教引的姑子,一步步教你怎么理家管家、相夫教子。嫁去之后,就做個賢妻良母。若是受了什么委屈,盡可回去找哥哥,也可以托他告訴本宮!”
接清依出宮的,是嬪妃專用的輦。
目送她離開時,慕容絮眼前慢慢浮現回憶,最后卻只剩一個高貴艷麗的背影!
這樣一別,不知何時還能相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