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藍聽到陶琦的聲音也是一陣苦笑,慢慢地挪著腿向一側退走,總不能坐在滿是碎石的地上,而且方才的爆破也著實是嚇到了秦藍,這時候再看到那倒下的石佛后背炸開的口子里落下的硫粉也是心里發顫地慌,若不是自己運氣好,這東西沒有完全炸開來,否則自己十有八九躺在這里了。
整個廊子徑身很長,窮極秦藍的目力也看不清,好似前頭似有拐彎,石像后頭數米外是逢山堆砌而起的石墻壁高約三米,也就說這條廊子卻是依靠兩山之間的夾縫開鑿而砌。
秦藍背貼在冰涼的石墻上,頭頂便是翠綠的植被,一只耷拉下來的長長枝丫上甚至掛著幾顆青澀的果子,散發著酸澀的味道,距離秦藍的頭頂也就一臂之遠。
轟轟……
爆破的聲音此起彼伏,動靜很大,哪怕隔著很遠,秦藍依舊會忍不住地身子瑟縮發涼,背生冷汗的秦藍抬起了頭,發現就在自己正前方居然還有一尊憨態可鞠,笑容可喜的大佛正對著自己笑著,秦藍的心頓時就涼了半截,摸著石壁就往旁邊跑走,也顧不得腳上的疼痛,她可不認為周邊佛像都已成殘骸,這尊還能穩穩地站著,就在秦藍意識到這個的瞬間,那尊笑佛好似誠心不給秦藍機會似的,瞬間便炸飛了起來,哄的一聲砸到了秦藍挪開位置的上方,然后轟然炸開,化作碎石落了下來,砸得秦藍蜷縮在地死抱住了頭,盡管這樣秦藍也是被砸的吐血,好在那顆果樹被撞斷落了下來,架在石壁與地面之間構成一個狹小的空間,正好為秦藍擋住了大部分襲擊。
秦藍愈發模糊的視線很快便被一片粘膩熱腥的血跡淹沒,原來自己的血也是咸腥的,秦藍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冷,好像渾身的氣力都伴隨著血液的流淌而消散了,她的身體開始麻木,手腳都跟著抽搐起來,但是她卻絕不容許自己昏死過去。
入目的是一片殘骸,秦橙的臉也是白了幾分。
“這就是我送給你的禮物?!睍F鉉纖長的指頭指著地面,在他眼里再沒有什么高高在上,哪怕是佛神。
秦橙想說罪過……但隨即又想到什么一般硬是憋回了話,只是道,“四妹妹怎么樣了?”
旻鉉的眼很深很深,看著秦橙的時候,秦橙竟莫名地覺得一陣心悸,他面上沒什么表情,任秦橙怎么看也看不出他的心思,只覺得內心一陣的壓抑,她突然明白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操了不該操的心,這樣的自己他也許不會喜歡吧,秦橙只覺得一陣苦澀。
“她若是跟過來,結果只有兩種?!睍F鉉淡淡道。
算是回答。他既然開口,便也算是在提醒秦橙,這次就算了。
秦橙手下一緊,她自然知道那兩種結果,無非是死或是逃過一劫。
“走吧,我送你回去?!睍F鉉并沒有對她說太多。
秦橙也識趣的什么都不問,保持沉默,雖然她對旻鉉帶來過來看著一地的殘骸很是不解和心驚,也帶著揣測和好奇,只是這會兒子她卻是什么都不敢多想。
旻鉉的腳步不快不慢,沒有特意為她停留,只帶著她轉過幾個彎,叩了下石壁,石壁豁然打開,“從這里出去,直達后院?!?
秦橙看了眼石門,再看旻鉉卻發現他已經折返回去,不禁頓了下,穿過石門便走了出去,身后的石門自動關閉。
步入后院附帶的小花園,秦橙停了下來,饒有興致地賞起花來。
突地背后傳了一聲尖叫。
“你,你,你不是在里面——”秦綠臉色發白,好似見了鬼一般,身子踉蹌了幾步方才站定,本來有些干涸的傷口這時候更是繃了開來冒出了雪珠子,一旁地丫鬟連忙用帕子按壓住秦綠額頭的傷口。
秦橙靜靜地看著秦綠主仆兩人一身的狼狽。
秦綠的臉色白的透明,但也知道將到嘴邊的話壓住了一半。
“四妹妹到哪兒去了竟然弄了一身的傷?”秦橙關心道。
“關你什么事兒,我們走!”秦綠憤懣了句便氣步離去。
秦橙看著秦綠主仆走遠,伸手摘了一把昏香葉方才跟了上去,只是這步子卻是異常的平和,隱約露著一股子愉悅。
“就算她沒有去與男人私會,老夫人罰她禁足,她卻在園子里溜達,我就不信老夫人不責罰她……”
遠遠的,秦橙似乎還能聽到秦綠嫉憤的聲音,她笑了,就在方才的佛殿里秦綠未曾出現時,老夫人便允了她可以在園子里走動,而她也一直在小花園里為老夫人采摘只有這個時辰方才釋放出沁人心脾凝神靜氣的昏香葉。她掛著孝心的名頭,任那秦綠如何說道,老夫人也只會氣秦綠嫉妒心重,哪里會責怪自己半分。
秦橙握著手中新鮮的昏香葉笑了。
只是——秦橙想到旻鉉沒有表情的臉,便是一陣的心酸。
旻鉉折返的速度很快。
方才突如其來的心揪,讓他很是擔心。
入目的依舊是一片殘骸,偶有站立的佛像也是毀了大半斷身子,放眼望去,根本無法遮掩,絕無其他人存在,只是——旻鉉素來謹慎的性子,尤其是在遭遇背叛甚至險些身死之后,他的警惕心就更重了,根本就不容他又一絲一毫的放松,就在接近盡頭的時候,他的心臟突兀地抽搐了一下,他當下便停住了腳步,轉目間更是發覺了異像!
那是被砸斷腰身的果樹,落下時候架在石壁傷,上頭的細枝嫩葉損毀大半,有些禿凈,而那些折斷落下的枝葉就堆積在地上,似蓋住了什么物體,若不仔細看,還以為是石像殘塊。
只是待旻鉉仔細看過去的時候,眉頭卻是深擰了下。
那是一只帶血的手,似要爬出般探在外面,旻鉉一眼便瞧出那是只女人的手,想到秦家四小姐偷偷摸摸跟蹤秦橙的模樣,旻鉉當下便沒了去探視的欲望,正想著回走時候,卻不知怎的又回頭看了一眼,只這一眼卻是驚掉了他大半個魂魄。
他看到了小半截袖子,那衣料顏色雖然沾了血污卻依舊與他記憶中秦藍今日所穿的那身衣物無異,不怪乎他會記得如此清楚,確實是他在撞見宋知寒與秦藍在小樹林里糾纏的那一幕的時候,雖然自己只看了一眼便轉走了,但是那副場景卻是深深烙進了自己的腦子里。
本來這次爆破還要再晚一天,但他當時心里十分惱火,便帶了秦橙這個自己命定的妻子過來欣賞這場瘋狂,即便他對秦橙多有不喜,而且她還不是很明智的一個女人,有些方面也很蠢笨,比方說被秦綠跟蹤她出來與自己私會,但在那一刻他的確需要一個人陪伴自己瘋狂。
他壓抑太久,深沉太久了。
而其實,他比誰都看得清楚,他希望陪著自己的那個女人,卻是與別的男人糾纏不清的女人。
他打心底里無法接受這種女人,但事實上卻又是他自己將她送出去糾纏在眾男人之間,他把她當做棋子,而她更心智透明性子倔強根本不可能去接收一個將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既然他們之間都有無法接受對方的理由,他自然會斬斷這段不可能的情感,只是,他已然不夠堅定,他用她去刺激別的男人,卻始終只刺激到了自己。
至少宋知寒也好,旻鉉和太子爺也好,他們都會激進沖動一番,過后便會清醒,而自己呢,越是壓制逼迫自己冷靜越是不得宣泄,便只會越來越無法從中抽離出來。
只從這一點來講,他就輸給他們。
但是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旻鉉深沉的心早已失去冷靜,她幾乎能夠感覺到內心地極度恐懼和害怕,那種害怕失去的感覺超過往日里得不到的不甘心,最終的借過鞭尸告訴樂他一個事實,他很在乎她,在乎到了一種哪怕得不到也不愿失去她的地步,他的心第一次開始亂了。
哪怕他的臉依舊平淡,他的壓你依舊深沉,可是他的心卻浮出了水面。
他幾乎瘋狂地催去了她身上壓制的所有事物,將她從一堆碎屑中刨了出來,顫抖地擁入懷中握住了她的手,他感覺到了她身體的僵顫和逐漸喪失的溫度,更感覺到了她薄弱的呼吸和無力的心跳,那一刻他的臉色與她無異。
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有異議。
圣上龍體日漸不支,如今每日里除了處理一些急奏以及上朝以外,基本上已經退到方正園里修養,朝廷事務大部分已經放權于太子。
皇光寺的九百九十九尊石佛,本是西域朝都佛國所贈,本來圣上有意于皇光寺修鑄佛廊以示交好,并于皇光寺后山劈山通道,已經初步建成,只是不想五年前西域內亂分化,時有蠻子騷擾邊境,去年更是引起兩邦交戰,圣上大怒,派遣了成孝侯前去鎮守,佛廊也是擱置。
成孝侯雖然受傷卻是大敗蠻子,此后蠻子雖然時有小戈,最最終都被成孝侯之子與常榮侯末子玩弄與鼓掌之間。一根經的蠻子不想打了老的來了小的,而且小的比老的更陰險狡詐,最終在被痛打數次之后,有了退縮的心思,并于這月送來了朝供的清單,圣上大悅,鑒于蠻子的新首領的態度良好,為了表示圣朝的大胸襟大氣運,便又將皇光寺千佛廊的修鑄事宜提上了日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