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和碧桃兩人緊緊地貼在車廂后壁上,身體朝前俯沖,形成一個極大的弧度,可見這輛車下山的坡度之陡峭。
碧桃的眼眶紅紅的,眼看就要哭出聲來,終于,車身重重地一顛簸,向前一沖,身體重重彈起,又落下來,終于坐成了正常的弧度,原來是已經沖下了山。
下了雪山后,周圍的氣溫比在雪山上高了許多,蘇小小終于坐正了身體,她仰頭看了一眼剛才沖下來的雪山,心里兀自后怕不已!她在心里下了決心,下次,離開的時候,堅決不再走這條路了。
積雪從雪山上融化下來,形成一條清淺的溪流,在沙漠里向前奔流著。馬車沿著這條溪流往前走。
又走了一會兒,天空中又是一枚紅色袖箭沖天而起,張方義興奮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來:“大家加油啊!馬上就要到太級關了!”
馬車加速向前奔跑起來,蘇小小心里又是緊張又是興奮!馬車又奔了一會兒,突然前面響起了濃厚的軍號聲,蘇小小一怔:“莫非這是宣承燁在迎接自己?難不成他還是很歡迎自己的到來?”
“小姐,您要不要重新梳下頭?”碧桃把妝奩捧了出來,她好象比蘇小小還要激動:“小姐好容易要見到太子了,應該打扮得漂亮一些!”
蘇小小接過鏡子,照了照自己,只見銅鏡里的女子黛眉不染而黑,烏黑的眼睛清澈透亮!只是經過了長途跋涉,有些風塵仆仆的感覺!不過,要的就是這樣的感覺!
蘇小小想:自己不遠千里而來,若是仍然鮮衣怒馬,如何能顯得出旅途的勞頓?有時候付出也要做到恰到好處,否則的話,又有誰知道自己的一路艱辛?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也得對方憐惜你才行,若是對方根本心里沒你,你就算低到塵埃里,也沒用。只會被再踏上一只腳而已。
蘇小小歷經了兩世,在感情方面自然是看得比一般人通透了許多。正好,就是這般模樣出現在宣承燁面前,也正好檢測一下他對自己的感覺!
她主意打定,緩緩將妝奩放了回去,說:“不用打扮了,我們是來犒軍的,又不是來探親,弄得花枝招展的反而不象是那么一回事!”
碧桃疑惑地看了一眼蘇小小,自家小姐的心思,她現在是越發看不懂自家小姐了,明明是她提出的要來北疆,結果見到太子卻還要做出一副風流云淡,渾不在意的模樣。
不過蘇小小既然這么說,肯定有她的理由,碧桃把妝奩盒子收了回去。
馬車又走了一會兒,緩緩地停了下來。
蘇小小從車轎縫隙里向外望去,只見在太極關滄桑的城門下停著宣承燁那輛巨大的黑金色馬車,車前坐著車夫正是金魄。
金魄轉身回去,將坐在輪椅之上的宣承燁推了下來,然后筆直地朝著張方儀的馬前走去。
宣承燁的身體在輪椅中坐筆直,寬肩細腰,一身深紫色的將服,看起來份外威嚴。
張方儀帶著士兵們滾落馬下,向著宣承燁躬身行禮,宣承燁點點頭,說:“眾位愛將辛苦了!你們這一路風塵仆仆,帶著兩駕馬車,居然能夠提前到達太極關,真不愧是本王座下的精銳之師!”
張方義低下頭說:“太子殿下謬贊!護衛太子妃殿下的安全,盡早趕到太極關,是臣下應該盡的本份。”
金魄推著宣承燁朝蘇小小的車駕走過來,宣承燁越來越近,他斜挑入鬢的劍眉,烏黑的眼珠,變得越來越清楚。
在邊關的這兩個月,宣承燁好象變黑了一些,也許是因為飲食中多為牛羊肉的關系,他看起來比蘇小小印象中的更為壯實。
蘇小小有些小小的激動,她想著自己要怎么樣和他說第一句話,才能既不失了面子,又能讓他感受到自己千里迢迢而來的決心和勇氣!
宣承燁到了蘇小小的馬車前,他微微頓了一下,便示意金魄繼續向前,他來到李時辰的車駕前。
李時辰早已跪在地上參見太子殿下,宣承燁問了銀魂的傷情,又和李時辰寒喧了幾句,然后下令車隊隨他進城休整。
整個過程中,宣承燁甚至沒有抬眼看蘇小小一眼,盡管,有幾次他的眼光掠過微微隙開一條縫的太子妃的馬車簾,他的目光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
“哎呀!太子怎么這樣啊!”碧桃在馬車里忍不住抱怨起來。
蘇小小默不作聲,低下頭撫摸著在自己懷里熟睡的小金。自從上次小金中過伽葉木蓮的毒后,用了大半個月才變得瘦下來,這一趟來北疆,蘇小小不放心把它留在大邑都里,便一起帶了來。
小金毛茸茸的身體,溫暖柔軟,給蘇小小以無聲的慰藉!
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不過蘇小小很快就調整過來:“碧桃,不要胡說,太子殿下原本就應當以國事為重,他如果一來就撲上來看我,未免讓人以為他重女色,輕國事,他現在這么做,才能讓人覺得他以國事為重,賢德仁愛!”
這番話蘇小小一方面是說給碧桃聽的,另一方面卻是告誡自己和宣承燁不過是個合約夫妻的關系,顯然對方把握這點,是把握得極其到位的,而自己有時候卻還有些僥幸!所以才會心存幻想!愚蠢的幻想!蘇小小調整過來,繼續低著頭給小金梳理原本就很滑順的皮毛,身下的馬車又向前開動,很快穿過了城門,進了太極關。
說是太極關,其實是一座頗具規模的城池,這里是北疆各國和大齊通商的要道,所以城市里各種來自北疆的物品應有盡有。
這里的人種以大齊人為主,但是在此經商討生活的北疆各族也很多,還有些大齊人和北疆人婚配的后代,正如同街上的建筑風格,大齊的建筑和北疆風格的建筑物鱗次櫛比。
但是也許因為近年來戰亂頻繁的緣故,街道上的老百姓們臉上都帶著些菜色,衣衫襤褸的為多。
雖然沒有凍餓而死的餓餒,但是街旁倒上的一個接一個的病人卻是不少。
馬車在街上走了一會兒,蘇小小便明顯得感覺到,宣承燁肩上的擔子可不輕,而且此地的疫情遠比自己想象中更嚴重。
馬車在街上又走了一會兒,便來到一座相對高大的府邸。在府邸外有一些將官列著隊在寒風中等候著。
車隊停了下來,金魄走到車下,把蘇小小迎了下去。
“參見太子妃千歲,千歲,千千歲!”除了宣承燁外,四周的人們都向蘇小小俯身見禮。
“平身免禮!”蘇小小深吸一口氣,裹緊身上的紫貂皮斗篷走下車去。這城里雖然說溫度比起雪山上來要高了一些,但是一入夜,卻仍然是寒氣逼人。
“愛妃!”宣承燁伸過手來,握住蘇小小的手,一一把站在在前排的一些將官向她介紹。
“這位是孫將軍!”
“孫將軍你好!”聽說眼前這位便是孫氏三姐妹的父親,蘇小小特意多看了兩眼,只見他其貌不揚,環耳豹眼,看上去極!
“聽孫家表姐說將軍身染時疾,想必是好得利落了?”蘇小小一手拉起正想俯身行禮的孫將軍,問道。
“多謝太子妃關心,前些天服了快馬加急送來的太子妃所開的良藥,如今已經不礙事了!”孫國策聲音洪亮地應道。
他接著又說:“太子妃和李御醫能來邊關可真是太好了!最近北疆時役流行,鼠患成災,老百姓也好,我們的士兵也好,十人倒下七八人之多,城內人力空虛,防無可防,若是北疆回厥人乘亂來襲,只怕我們真是兇多吉少!”
孫國策聲音洪亮,這幾句話說出來,四下里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宣承燁微微皺了皺眉頭,這些話若是放在別人嘴里說出來,都能給定個擾亂軍心的大罪,偏偏是從大齊第一猛將孫國策的嘴里說出來。
孫國策原本是個滿嘴放大炮的人,他在元方帝面前都敢信口開河,更何況宣承燁不過是代駕遠征的太子,所以他完全是想說什么便說什么,那里有絲毫顧忌。
宣承燁搖頭嘆口氣,把這番話當做耳旁風吹了過去,但是眾人們都沒注意,在人群里有個大齊人的打扮的碧眼男子,在聽了孫國策的話后,狠狠地盯著蘇小小看了幾眼,仿佛是在記下蘇小小的模樣。
和眾位官兵們見過禮后,宣承燁便帶著蘇小小邁進了府邸內,這里從前是太極關關長大人的府邸,雖然說比起太子府來極為簡陋,但是在這太極關,卻已經是數一數二的毫宅了。
“你們退下吧!”宣承燁對金魄和碧桃吩咐道。
金魄躬身向宣承燁和蘇小小行了個禮,轉身走了出去,碧桃卻看了一眼蘇小小,她不知道怎么的,總有些擔心著太子妃和太子殿下,這兩個人怎么看著有些別扭。
她記得從大婚后,太子殿下就不曾在太子妃房里過夜過,兩人之間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誤會!其實太子妃是個很好的人啊,雖然偶而會做些與眾不同的事情。
看著兩人一個坐在屋子中央的輪椅上,一個站在門邊,手足無措的模樣,一種尷尬的氣氛在屋里漫延。
碧桃想提醒蘇小小,千里迢迢,差點連命都丟了,才來到這北疆可不是和太子殿下鬧別扭來了。
蘇小小看著碧桃,她明白這個丫頭在擔心著自己,蘇小小微微一笑,說:“你退下吧!”
碧桃躬身行禮,退出了房門,反手將屋門關上。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宣承燁和蘇小小兩人,一時靜默無聲,宣承燁看著蘇小小,他牢牢地記得這個女人曾經對自己說過的名譽夫妻的言論。
當時自己那種被背叛被拋棄的感覺,隨著這兩個月來的分別,倒是漸漸變淡了許多,而且自從二十來天前,接到京都的快報,說太子妃要來犒軍后,宣承燁每天都在數日子。
他害怕她在路上出事,也曾修書一封向元方帝要求,不要派蘇小小過來,但是那封信還沒有寄到大邑都城,蘇小小就已經出發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宣承燁每天都在煎熬,他擔心她在路上遇到流匪,擔心她遇到雪崩,擔心她會遇到亂軍!
然而,蘇小小一行居然提前通過了萬絕雪谷,來到了太極關。
宣承燁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簡直是喜出望外,可是隨著蘇小小的車駕漸漸駛近,他的一腔熱情卻漸漸冷卻下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