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爺盯看了秦藍許久,伸出的手最終沒有落在秦藍臉上,反而撥弄上了床前掛著的香木珠子,隨手一拽便是拔下一條,徑自走到外間朝著隔門正房走去,待到了書房,太子爺的手一松,便是一打香木珠子稀里嘩啦地滾落在地毯上,聲音沉悶暗淡,“姑娘什么時候醒來?”
方殘子搖了搖頭,用帕子絞干太子爺的發,只有他知道太子爺潔癖到了何種地步,不過是往審訊房里呆了會兒,一出來便緊趕著沐浴更衣,這頭發還滴著水珠子便又不放心地趕去看上姑娘一眼,左右這一折騰,頭發也晾干了不少,“怕是得到明日,那頭奴才已經囑咐過,一有動靜,便即刻過來回稟。爺,您得休息了。”
太子爺微瞇了眼兒,看著方殘子固執的躬著身子執行著自己的本分,他有些不快卻也沒有沖著方殘子吭聲。
方殘子這時候已然將書房內置的床榻布置完畢,早在太子爺迎娶了太子妃之后,便不再有暖床丫頭伺候的書房這時候便僅有方殘子可以隨侍伺候了。
雖然后院的姬妾不在少數,只是爺志不在此,因此到現在也沒有子嗣,方殘子瞧著太子爺在這方面似有不輕的“潔癖”,只怕是難得有女人可以為他懷孕子嗣的,除了……方殘子垂了頭,就是姑娘未免也太小了點兒。
“羅和……”太子爺轉了身,許是有些著涼,他以拳抵住唇抑制不住地低咳了幾聲,“這個女人,小看不得。”一想到今日秦藍的險境,他就忍不住皺眉。
有人送來暖身子的養湯,方殘子伺候著太子爺喝下,“幸得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太子爺不語,躺下,蓋上錦被,卻總覺得今夜格外的涼。他翻了個身,閉上了眼兒。
飛馳的馬就在眼前,看著馬背上的黑跑男子,太子爺抬起了手,接過手下遞過來的金箭,搭弦,開拉,瞄準……
嗖……
一道急箭宛如電閃般穿過太子爺的身側,帶過一抹寒光,陰森森地可怕!
噗……
冷箭入肉!
太子爺眼睜睜地看著坐在馬背上的兩個人身體一僵,隨即被馬顛落在地,兩人雙眼曝瞪,秦藍更是朝著自己伸出了手,掙扎著就要爬過來,奈何她的身體此刻正與背后的黑袍男子釘在一起,而那黑跑男人顯然死不瞑目,一雙眼直盯著他身后的女人。
“你在干什么?”太子爺睚眥欲裂,嘶吼,握在手里的金弓都變了形。
“干什么?”羅和女王陰寒的面孔上露出一抹嘲笑,她那只指甲犀利尖長涂著血紅丹蔻的手一招,太子爺手中的金箭便不受控制地飛入她的手中,金箭被加上弓,她瞇上了眼,寒光森森,“自然是殺人了!”說完,手下一松,那只箭在秦藍呆滯的眼神中旋轉出恐怖的漩渦,瞬間便將秦藍給整個吞沒干凈!
“不——不要——”太子爺頓覺渾身的氣力都被抽空化作了這句震天驚懼的嘶吼。
一陣天旋地轉,再沒有什么羅和女王,更沒有秦藍哀怨驚懼的面孔,太子爺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渾身汗透,止不住的喘息。
周圍全是羅和女王尖厲的笑,他怒吼,“夠了!”恐怖的笑聲戛然而止,羅和女王更是化作了一道漆黑霧氣哄然消散。
他根本就看不到也聽不到任何東西,除了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的秦藍,不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握住秦藍的那只伸出來的手,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秦藍被她背后的漆黑漩渦吸走,恐慌,驚懼,痛恨,“不——不要——”
一聲響徹天地的嘶吼震的他的整個世界都完全崩塌……
一陣天旋地轉,再沒有什么羅和女王,更沒有秦藍哀怨驚懼的面孔,太子爺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渾身汗透,止不住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動著每一個毛孔的收縮,整個身子斗有些不由自主地顫抖,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掙大了眼看著自己不斷震顫的手,左手一把扣住右手腕,卻依舊抑制不住,他暗恨地低吼了聲,一拳打在了床頭上……
吱嘎……
整個床架隨之一晃!
咚咚咚……敲門聲隨之響起方殘子的聲音跟這響起,“爺……”
太子爺脖頸上的血脈一陣凸凸跳之后便緩樂下來,隨之而來的更是渾身的放松,他吐了口氣,發現天已大亮,“什么事兒?”
“姑娘醒了。”方殘子隨后的話就像是敲開太子爺冷硬心房一角地鑰匙,居然帶給了太子爺從未有過的興奮喜悅之感,這他媽該死的感覺居然讓他激動不已,該死,太子爺不禁又拍了床沿一記,沉聲,“進來伺候……”
“是。”方殘子帶著一桿正等候著的奴才們魚貫而入,帶得一桿奴才動作利落規矩地擺放好洗漱用具之后,方殘子將其揮退,便伺候著太子爺更衣戴冠并洗漱起來。
“爺,姑娘一醒過來便要回府,奴才們也是勸不住,您看……”
太子爺難得心情好地用沾了茶水的拇指開眼兒,卻突的聽到方殘子來了那么句,手下頓了頓,接過方殘子遞過來的濕帕子擦了擦有些陰沉的臉,將帕子一把甩入水盆中,啪,水花四濺,太子爺的臉已然恢復以往的溫和沉靜,略攏了攏襟口,道,“那就備上馬車,待會兒便送姑娘回府養傷。”
“是。”方殘子回道。
太子爺徑自一把摘過架子上的披風,搭上了肩頭,方殘子連忙伺候著系勞并整理平整,太子爺眉目清淡,“走,去牢房看看。”
“爺,您的早膳?”方殘子做著本職工作,盡職盡責地低頭提醒道。
太子爺看了眼這個時候明顯有些死板和不開眼的方殘子,隱有不悅,頭也不回地跨出門檻,涼涼道,“留著。”
方殘子連忙躬身跟在后頭。
方經過前院,不到門口,便看到了伺馬仆牽著太子爺的坐騎神馬天騎在門外頭侯著。
太子爺略滿意地摸了一下馬脖子,翻身上馬,接過伺馬仆遞過來的馬鞭子,夾馬揮鞭便疾馳而去,方殘子緊隨其后,緊趕著追了上去,奈何坐騎等級沒法比,速度自然是要打個折扣的,尤其是在爺使了全勁兒的時候,方殘子望著逐漸拉出距離的太子爺的背影,只能指望著那幫子暗衛能醒點兒事兒,隱約中,方殘子總又一股子不妙地感覺再心頭縈繞,不禁快馬加鞭不顧馬匹的連連嘶吼,卯足了勁兒追了過去。
秦藍身體無力地歪靠在平穩的馬車上,身邊是太子爺囑咐了要好生伺候自己的丫頭,她正揉著秦藍腫起得老高的腳踝,冰涼的藥膏糊在肌膚上倒是壓制住了腳踝上火辣的脹痛,她不禁想起自己被黑跑男人扔下馬的那個瞬間——混亂的馬蹄聲聲聲在耳,晃動不已的火光閃爍在眼兒,秦藍的身體卻是被拋飛了出去,她甚至可以從一個相對較高的位置觀察到所有人的表情和動作,在她看到黑跑男子及其哀鳴著的馬陷入包圍圈,數把蹭亮的兵器閃著寒光,朝著唯一的目標攻擊而去的瞬間,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兒。噗通聲中,那硬物著地的聲音似乎離著她很遠,她知道這是自己墜地的聲音,但是迷糊的腦子卻是混沌地讓她覺得有些恍惚,不相信那是自己著地的聲音,因為那太響了,好似一頭死豬被砸落在地,哄……原來人在無法自救的情況下掉地與甩頭死豬沒什么差別……如果硬要說有什么差別的話,那便是在降落時候自己那一個無謂的動作所帶來的腳踝處的非人的痛楚。
她躺在了地上,渾身如同散了架一般,雖然黑跑男人已經夠手下留情沒有直接將她砸到地上,而是拋向了一側被腐蝕得差不多的搭棚子,雖然秦藍也并不覺得自己就有多沉,但自己的體重著實要了那搭棚子的小命,在一片哄然碎塌的巨響中,她壓倒了身下唯一一個給予自己緩沖的東西。
因著這個緩沖,她扭了腳,也沒有一下子就暈厥過去,只是頭腦犯渾地看到一群人在自己眼前晃動,接著一雙……三只……看不清,多少只腳在自己面前晃動秦藍似乎聽到了方殘子焦急的聲音,“幸好……”后面的話,她沒有聽清,因為她已經失去了意識。
她是在一陣疼痛中醒過來的,因著,這個丫頭給自己換藥,她承認自己在清醒的情況下自制力和隱忍力都是不錯的,但是在昏迷的時候嘛,就差很多了。
醒過來的時候,秦藍也是恍惚了好一陣子,尤其是頂上的帳子,還有自己蓋著的鋪蓋以及伺候在身側的人都是那么的陌生,她腦子只轉了一下想回想一下,卻疼得直抽抽,隨后秦藍才發覺自己腦袋后頭生了個好大的包包,也就是這個包包使得她昏迷了一陣,好在只是外傷,否則能不能醒過來還是未知數。
太醫告訴她,她身上最重的傷還是自己的舌頭,舌根子基底受損嚴重,即便恢復也難保不會有什么后遺癥,太醫說這話的時候瞧著秦藍的眼神倒是令秦藍一愣,后頭聽到他老人家嘀咕夠狠誠心不要命了之類的話方才回過味兒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