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果依然沒有音訊。奶奶家依舊沒變的電話, 是他唯一能聯(lián)系我的方式。幾天里我整日整日地守著在話機旁,整夜整夜地失眠,恨意像鐵錘一錘一錘地敲打著我的胸腔, 沉重的敲擊聲在封閉的空曠里來來回回激蕩很久, 前一聲余音未絕下一聲緊隨著與之重疊。
我恨他!這口惡氣, 除非是他死!除非拔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否則永遠(yuǎn)也咽不下去!如果短短兩年他就把我給拋到了腦后, 那時說的、做的‘死也要在一起’又算什么!我對他沒有改變一絲一毫, 他憑什么!為什么就…我…被拋棄了么…
這一天早晨才起床,閑不住的奶奶已經(jīng)開始了掃除。從客廳端了杯水回房就見她對著日歷嘀咕,隨口問了一句什么事兒, 她皺眉說,“果果還沒回來?這回走了可有兩個多月了吧。我記得…五月初, 是三個月, 走的時候特地來和我老婆子知會了聲。我還在想, 他怎么沒提你要回國的事。唯唯,你沒告訴他?你們是不是鬧別扭了?”
當(dāng)頭一棒打得我灑了杯里的水, 什么恨和氣都打給散了,轉(zhuǎn)而成了無以復(fù)加的憤怒。三個月?!他三個月以前就‘走了’?!
“他…上哪兒了?”我顫聲問。
“上哪兒?”奶奶轉(zhuǎn)頭,用一種難以理解地目光看著我,“他能上哪兒,除了忙活著‘裝房子’掙錢奔命, 還能去游山玩水?唯唯, 你該不會像果果說的, 在那邊看上高鼻子藍(lán)眼睛的洋鬼子了吧?”
“不是…”我?guī)缀跏チ藨?yīng)聲的力氣。
因為無法確定辦理回國手續(xù)需要多久的時間, 直到一個月前我才告訴媽媽回國日期。奶奶說的楊果和他的裝修隊三個月前去了異地還沒回來, 可媽媽居然說一個月前給他家里去過電話已告訴他我回國的事情!
轉(zhuǎn)身沖出屋跑向客廳,拿起電話迅速按下那一長竄熟記的數(shù)字。等了一會兒也沒聽見聲響, 恍然大悟,拍著腦袋罵自己笨,回國了前面加撥的幾個數(shù)總要去掉啊。可是重新?lián)芰藥状芜€是沒有聲音,奶奶探頭喊著剛才把電話摔壞了。
“這屋里不是也有電話么,從來沒用過都給忘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奶奶打開角落的矮柜里,從里拿出一個嶄新的電話。電話連著兩根線應(yīng)該能用,但怎么會藏在那兒?
撥下號碼,聽到的是占線的聲音,我興奮得險些暈過去。占線,說明他在!連續(xù)打了幾次仍然是忙音占線,耐心等待三十秒再打過去,還是不行,再等。等了十多個三十秒電話那端還沒空下,他到底在和誰講電話!有多少話說不完!
“不能用?我就奇怪從來沒聽見它響過。不知道你媽當(dāng)初怎么想的,非要在客房再按一個電話,這下還不能用。白白交了一年的‘保機’錢。”
“是座機。”我糾正說。
奶奶這么一說我也覺得忙音有可能是線路不通或是話機壞了。隨手撥出家中的電話,竟是正常的聲音,糟糕,撥通了!不等媽媽的問聲落完飛快掛斷,又一次試著打給那個可恨的人,還是和剛才一樣忙音。試著按調(diào)試的鍵調(diào)試,無意中發(fā)現(xiàn)有來電顯示的功能,還有打進(jìn)來的電話。奶奶不是說從來沒有人打過這個電話,全是同一個人打來的,這一長竄奇怪的號碼…這個電話號碼是?!除去開頭的幾個數(shù)字,末了的一組數(shù)我所熟悉的,怎會不熟悉,那是我在英國最后的住所電話啊!
直到此刻我仍是無法把這被藏起的電話、這一組巧合的數(shù)字和別的什么事兒聯(lián)系在一起,但這詭異的一切已經(jīng)引起了我去探知的欲望。奶奶不知道電話的本機號,我也沒有手機可用,趕忙換上鞋跑到樓下的小百貨店向老板要了公共電話的號碼,事先付了費然后回到家中打給他。他告訴我,來電顯示號碼是…
“您確定是這個電話…沒…沒錯?我…我自己來看…”
我不信!我不信!于是又沖到了樓下。可是親眼所見由不得我不信,它的的確確是我這半年來撥打過幾百上千次卻從來沒有人接的電話!楊果的電話!
※
沒有理會奶奶的詢問,把自己反鎖在屋里靜靜地坐在窗前,千絲萬縷開始在腦中串聯(lián)…
半年前我的經(jīng)濟(jì)條件已經(jīng)好了許多,換了一處比較安靜寬敞的住所,也恰好在這時國內(nèi)的奶奶也搬進(jìn)了新居。最先打給楊果告訴他我新住處的電話,可是連續(xù)三天都沒人接電話。很快是媽媽主動通知我,他更換了電話。
‘他可能剛好那幾天不在家,后來撥你以前的電話沒人接就打到奶奶這兒。我已經(jīng)把你新的電話給他說了,你也就別在那邊瞎急噪。他剛好也換了電話,這個電話號碼是他讓我給你的,說是之前房間里的移到了樓下客廳,你要打過去撞上那潑婦婆娘,活該罵死你。那小伙挺有干勁的,前幾天他說又在外面承包了一個工程,大概得忙好幾個月…’
我換電話他恰巧也換,他臥室里的原來電話移到了客廳,所以我絕不能也不敢打過去,只能撥打臥室的‘新電話’。他會因為工作很長一段時間不在家,所以新電話沒人接也屬正常。而奶奶這里真正的‘新電話’話機關(guān)了鈴音藏在柜里,所以有人打來電話她也聽不見。再接著,好心的媽媽又那么巧,在我告知即將回國之后撥通了他那從未有人接的新電話,將我要回國的事兒通知了他。而他非但不來機場,還在這以后躲著不出現(xiàn)……
我竟然忘了,我這顆會念書的腦袋瓜是誰給的。枉我自負(fù)聰明過人,原來對上我親愛的母親我只會一敗涂地!我竟然傻得以為她會接受楊果,以為她會行行好成全我們!
果果…
半年了,我半年沒給他只字片語,他會不會像奶奶說的,真的以為我移情別戀。或是,喜歡上別人的是他,如果不是他為什么不到英國來找我!
想到這兒我猛地站起身,撲騰著奔向角落的電話用顫抖的手按下鍵,撥的自然是他那‘被移到客廳’的臥室電話。漫長的嘟聲似乎有一個世紀(jì)那么長,就在我的心臟快在等待中爆裂時,謝天謝地,那端終于有人拿起了電話。
果…我還沒叫出口就咚地砸下了電話。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是他的媽媽…不是,那聲音很像…很像一個人…很像龍婭莉…我真的是失去理智了,僅憑一聲女人的‘喂’就判定她,她怎么可能在楊果的房間,絕對不可能!那年輕的聲音可能是楊果的親戚姐妹,可能是…
不敢再繼續(xù)往下想那些‘可能’,也不再猶豫膽怯。換上英國帶回的新款連衣裙,精心裝扮之后乘車來到了那一處雅致的富人宅區(qū)。他的家我不敢靠近,是怕撞見他的父母也是怕那日的回憶。事隔兩年,對于那日的事我的恐懼仍舊沒有減輕多少。